二
若千終于歡天喜地地搬到了窗子旁邊。但最值得興奮和心動的是又和許諾在一起了。于是化學實驗課上，若千心情激動地報銷了一支試管。這節課做鋅片和硫酸反應置換出氫氣的實驗。若千和蘇瑗一組，若千決定「躬親示範」，首先演示一下科學。她按要求放好鋅片，倒入硫酸，等沉甸甸的試管里咕嘟咕嘟開始冒氣時，她插上導氣管，小心翼翼地把試管夾到鐵架台上，剛拿來儲氣瓶，無奈鐵架台上的旋轉夾質量稍差，作用沒有發揮到實處，以往若千只擔心它夾得太緊把試管夾碎。這下可好，使勁夾卻夾不住，試管墜下來，狠狠地墩在鐵架台上，眾多物質殘留其上，硫酸泛濫開來，一片狼籍。她倆都傻眼了。
老師指導過來發現情況，溫柔地問了一句︰「怎麼弄的？」
若千紅著臉把自己的事跡匯報了一下。
老師看了看，又溫柔地說了句︰「收拾好重做吧，沒事。」
若千听到這句「沒事」就放心了。若千怕老師惡狠狠地讓她賠試管。班長嗎，老師或許放過她這一次了。
拿來新試管，里面很髒。若千在一旁歇著，蘇瑗負責刷洗。刷好了，里面沾著些水珠，只見蘇瑗輕輕甩了幾下，大約是覺得自己的技術已經達到專業水平而有些興奮，最後一下甩下去，不幸的事又發生了，「嘩」地一聲撞在了桌邊上，碎了。
同學們聞聲都望著她倆。
若千想今天怎麼回事，又沒過節，歲歲平安了兩次。
老師又翩翩趕來，心疼地看著這一切。
蘇瑗不用像若千那樣開口承認了，證據就在她手中。她用一種期待的眼神望著若千，卻不看老師。若千想她要我給她求情？若千也不看她，只是傻站著。
因為有若千打破試管而不用賠償在先，老師也不好意思說讓蘇瑗賠償。
第二天蘇瑗問若千咱們還用不用賠。若千明白她的意思是如果你賠我也賠，你不賠我也不賠。若千只冷冷地來了句︰「不知道，你願意賠就賠啊。」
馬上十一放假了。最激動人心的就是國慶50年華誕。馬上要放假，學校要求適應時代變化換板報。若千其實最喜歡做這種大體裁的板報，一是圖畫和背景好找，二是文章比較多，隨便抄幾句就是一篇激情昂揚的愛國表現。若千想起小時候讀的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覺得這比報紙上華而不實的的評論好得多，「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若千覺得看當下報紙社論看多了，就會發現那些文章大同小異，像是和平年代任意抒發而養成的「泛愛論」，叫囂著，矯情著。若千心里更多的是回憶。回憶1997年香港回歸時的日子。那時她即將小學畢業。七一剛過就參加了初中升學考試，然後她就來到了這里，遇見了許諾。香港回歸竟是她六年小學生活的最後記憶。這次50年國慶，和香港回歸性質不同，情感卻相似。這次國家盛典將要和許諾在身邊的日子銘刻在一體了。而香港回歸又簡直像是昨天的事情。若千頓時覺得人生簡直太奇妙了。可是目前她正讀初三，明年七一時候她的中考成績就已經出來了。明年十一國慶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一名高中生了。憧憬之後憂傷又涌來，明年的十一還會有許諾嗎？那是她的高一，會有他嗎？若千悄悄轉過頭，用眷戀的眼神望著靜坐的許諾，似乎正在經歷那種生離死別的不舍。許諾不知道若千在這樣的時刻會想起他，他也看不見若千的眼神。
放假前的中午到校前若千理發去了。陰雨蒙蒙的，街上濕漉漉的，風涼颼颼的直打入人的胸懷。若千右手扶著車把左手裹著外套避風，心里埋怨著，怎麼每次我理發天就下雨呢？
若千推門進教室，和對面大開的窗子形成對流，風正好灌進來，好象若千是被風吹進來的，發香也飄了進來。周圍的人見到若千，笑著說︰「剪頭發啦。」若千一直笑著，許諾也瞧見了。
「呵，哪兒這麼香啊？」他笑著又看了若千一眼。
若千笑眯眯地看他。
「哎呀，我手也香了！」他伸手聞聞。
若千想我頭發香關你手什麼事啊，你又沒模。想到這，若千突然臉紅了。
四周安靜下來，沒有人進來，但門又被吹開，對面窗子嘩啦啦響，全班同學都抬頭贊嘆自然的力量。許諾扭頭望向若千他們那排的窗子，輕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熬完兩節課，大家就被解放回去慶祝十一。許諾和陸櫟文興高采烈地走了，可以想得到他們男生是多麼熱切地企盼放假啊，作業肯定也不做。若千不自覺騎車地繞到中心廣場上。雨後剛擺出幾層重疊的「歡度國慶」花壇，令她聯想到古代的空中花園，而那個想必更壯觀。若千想**廣場上此時應該絢麗異常吧，什麼時候才能去北京呢？這樣重大的節日卻沒有去北京未免有些遺憾。若千想見識那種舉世矚目的氣派，恨不得馬上飛到那里去。若千想起許諾，他怎麼沒有去呢？會不會剛才走了呢？
她小心翼翼地準備繞道雪式口那條街。她盼望在某個瞬間能看見他，可是當她望見雪式口那熟悉的面孔時，又瞬間騎得飛快，仿佛要逃離似的。她看見他了，他家那輛金黃色的轎車停在家具城門口，還有幾個不相識的人站在一旁，他也在其中。街上人很少，若千飛馳過去，許諾沒有看見她。她卻很滿足了。
十月一日卻又是個陰沉沉的天。一大早，爸爸就把電視打開，盡是國慶專題。若千想這時中央台的收視率肯定特高，應該和除夕之夜的春晚差不多了。若千和爸爸還有些討論。媽一貫靠在沙發上，邊打毛衣邊看。若千真想跳進電視，走進北京。她想不知許諾到底去沒去，如果他趕去了，那回來一定是要和大家「分享」此次旅行的。她已經想象得到他一臉眉飛色舞，傲氣逼人的樣子。也許她會什麼也不說，把他描述的畫面用想象交織成一片錦繡。
軍人風姿絕代。媽媽在一旁贊嘆不已，她希望不想當兵的若千能去考軍醫大學。若千討厭在此時談論這些，討厭別人借題發揮，更討厭扯到她的學習和明年的中考上。她不知道興致勃勃地看閱兵式跟考學有什麼關系。若千只有窩一肚子氣，她覺得自己很可憐，誰也不了解她還虐待她的心靈。忽然有種出走的感覺，離開這樣喋喋不休的嘮叨下的沉悶氣氛。可又想中午就沒飯吃了，忍著把氣咽下去，繼續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