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夏姐姐,你怎麼哭了?莫不是八月又犯了什麼錯連累到姐姐?」八月見不得人落淚,急了。
常夏搖搖頭,擱下手中茶盤,趕忙揩了揩眼角,破涕為笑道︰「罷罷罷,我只是剛剛被小蟲兒迷了眼,瞧你多想的。」也不等八月回過神,隨手執過床跟沿被撂下的美人秋扇,便往八月額前拍去,一邊笑說道︰「死丫頭,叫你又睡到日上三竿」。
「哎呦,可別打了,疼!」八月模模額頭,眨巴著眼,笑嘻嘻望著常夏。拉住她蔥白的手,鄭重其事地說道︰「姐姐,多虧有你時常幫襯著我,要不然,我早就累一命嗚呼,要命喪黃泉了。」
「快別說這不吉利的話。」常夏朝八月瞪瞪眼,道︰「先起來,穿衣裳。」待八月換好了衣服,常夏便溫柔地招呼八月過來,二人坐定。常夏左手端起妝台前的錦奩,右手接過篦子,替她認真地梳理起鬟鬢。
銅鏡中映出一張精致典雅的鵝蛋臉。彎彎的柳葉眉,柔美的線條輪廓,一對秋水般澄澈的眼楮又像是在訴說著衷情。八月從櫥櫃中挑選出一件平日不常穿的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再披上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
常夏又替她梳了個雙鬟望仙髻,看她折縴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眸含秋水清波流盼,頭上斜插鳳尾湖藍蝴蝶釵。顧盼之間沉魚落雁,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大有凌波仙子的飄搖雅致。
打打鬧鬧,梳理完畢,常夏方才想起正事,說道︰「差點忘了,今天是仙主出關的日子。仙主尚在後山的涼亭里調理氣息,剛剛吩咐著,要你去把這碟五仁棗糕和這碗酒釀桂花元宵端給他。」
八月正喜滋滋地把昨晚從廚房拿來的一粒粒紫葡萄往嘴里塞,听見常夏這話,便又探身去瞅不遠處桌上的茶盤。只見幾片五仁棗糕正盛放在白瓷瓖藍底的小碟里,又見有只玉色的碗,盛滿了桂花酒釀,饞得八月直流口水。
「月妹妹,可不能偷吃哦!要不然你就拜不成師父啦!」常夏的話仙咒一樣,縈繞耳邊。
「這就是伺候仙人所有要做的事嗎?跟人間打雜的下人也沒什麼兩樣嘛。只是搞不懂了,既然有法力,明明是自己動根手指頭可以辦到的事情,卻還要別人來做。以前總覺得仙人是有修行、有涵養的嘛……」此時,正走在路上的八月心里想著,撇撇小嘴。
她端著盤子走在鵝卵石鋪成的通幽小徑,路雖不長,八月的腳卻被磨得生痛,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茶盤,不敢喘氣。
小徑兩旁,是一竿又一竿修長碧綠的鳳尾竹,它們高song入雲,遮蔽住頭頂湛藍高爽的天空。
五彩繽紛的雛菊依偎著竹林綻放,露珠在花瓣間滾動。
好不容易攀爬著上了亭子,桂花酒釀的香味早已酥麻了她的胃。「嘻嘻,趁著師父沒發現,五仁糕我替他吃兩塊,酒釀元宵嘛,就喝一口好了。」八月心想著,手不知不覺伸向盤子。就在八月快要得逞的之時,湖煙藍的俊朗身影一閃而現,一雙大手穩健地奪過八月剛端起的玉碗,移至跟前,一飲而下,桂花的香味彌散在男子唇紅皓齒間。
「啊,師父……」來者不是別介,正是容蘅。紫葡萄般深邃的瞳孔迅速放大,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師父是什麼時候來到自己跟前的,羞赧地低頭,滿臉緋紅。
容蘅也不與她多糾纏,只幽幽道︰「八月,去取雪融秋露茶,待會有客人要來。記住,這可是位很重要的客人,最好不要偷懶。」說完,不禁又用不懷好意地余光瞟了瞟正手忙腳亂的八月,不想卻對上一雙清亮的眼。
「遵命!」見師父沒有責罰自己,八月甚感慶幸地長吐口氣,沖容蘅甜甜一笑。背過身去,只見她很快便從懷中變法術般掏出一沓嶄新的賬本。這是她先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溜須又是拍馬才從管事大人那里討來本記事箋錄,再連夜整理抄錄好的。
容蘅暗暗驚訝于這些天八月身上的變化,再看她皓腕,還沾著墨痕,竟未洗淨。不得不承認,野貓的野性收斂了許多,頗有幾分女子婉儀動人的樣子。不過,即使她做野貓的時候,倒也是有幾分欣賞樂趣的。
「制作雪融秋露茶需要的材料是︰紅梅瓣、紫芍、天山雪蓮、薄荷、夏枯草、枸杞、肉桂、冰片……」八月口中不停念叨,生怕遺漏。她沒有發現,此時,一道溫柔如玉的目光款款落在她的削肩。
若歲月安穩,相望相老,便可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