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押司莫非是想見二皇子一面?」憑著周逆對宋江的了解,不難猜到他此時在想什麼。
「都統英明,望都統成全。」听到了周逆的反問,宋江雖然一臉平靜,但是心里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他發覺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面前的這個武松了。
「這……這恐怕有些難度吧,宋押司你也知道,二皇子貴為皇族,而押司你——」周逆的態度不冷不熱,話中卻是帶著刺,雖然鄆哥兒是假的二皇子,但也不能隨便地來一個人,就能見到吧,況且宋江現在的身份,還只是一個逃犯。
听了周逆帶刺的話,宋江的臉色狂跳了幾下,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他上前了一步,用幾乎只有周逆一個人听的見的聲音說道,「宋江厚臉請求都統準許,在下要見二皇子,並非是為了自身的榮辱,而是為了宋朝的安危。」言語之間,露出了幾分懇切。
「哦?」這讓周逆有些意外,他緊盯著宋江的眼楮,竟看不出一絲的作偽。周逆沉思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答應了宋江的請求,「好,既然宋押司有如此胸懷,武松再不答應,恐怕就是無理取鬧了,押司稍等,容我去稟報一聲。」
一見周逆答應了,宋江的臉上立馬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朝周逆拱手一拜道,「謝都統成全,宋江感激不盡。」
周逆來到馬車前,擺出一副恭敬的樣子,對馬車里的鄆哥兒說道,「卑職參見二皇子,叨擾之處,還請恕罪,現有鄆城的宋押司想拜見二皇子,還望準許。」
話音剛落,馬車的帷幕就被拉開,鄆哥兒一臉平靜地走了下來,只見他頭戴通天冠,腰系金玉帶,一身的錦袍將他映襯的富貴逼人,舉手投足之間,隱隱已經有了一種上位者的威嚴,這當然得歸功于王進的教導,又加上鄆哥兒這孩子聰明伶俐,僅僅幾個月的教導,他就已經適應了這個新身份。
下車後,鄆哥兒用略帶稚氣的口吻答道,「既然是武都統推薦的,本皇子就準了,你命他來見我吧。」說完,袖袍一甩,又回到了馬車上。
「宋押司,你跟我來吧,二皇子已經答應你的請求了。」周逆來到宋江跟前,平靜地講道。
聞得此言,宋江的臉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他同白虎山眾人辭別後,便隨著周逆上了鄆哥兒的馬車。
周逆也不想在這里浪費時間,所以在同白虎山眾人簡單的客套後,就驅趕著馬車走了。
一條寬敞的黃泥路上,飛快地駛過幾輛馬車,車後激起了一大片塵土。
在一輛特別大號的馬車上,坐著鄆哥兒,周逆與宋江三個人。鄆哥兒身份尊貴,自然是坐在最里邊,周逆次之,宋江坐在最末。如果這是在某一個山頭的寨子里,三人的位置可能就要倒過來了,但此時宋江的臉上並沒有絲毫不悅,反而隱隱透著幾分高興。
其實這也不奇怪,在古代,凡是立志忠君報國的士子,對跟皇帝沾邊的人或物,都分外尊重。古話中不是有一個叫「君辱臣死」的詞嗎,這就是最好的體現。
宋江坐在周逆的對面,低著頭,竭力不想讓二皇子看到自己臉上的金印。對于一心想報效大宋,青史留名的宋江來說,這個金印是他一生的恥辱,不然水滸中他也不會讓神醫安道全幫他除去臉上的金印。
「宋押司,你不是有事要稟告本皇子嗎?武都統是本皇子的救命恩人,你不必有什麼拘束,說吧。」坐在上首的鄆哥兒率先打破了冷場.
宋江斂了斂容,一臉認真地說道,「多謝殿下的接見,宋江確實是有幾句話,想請殿下轉達給當今的聖上?」
此言一出,周逆兩人都愣了一下,開玩笑吧,宋江現在是什麼身份,一個逃犯罷了,一個連官階都沒有的逃犯,竟然想轉達幾句話給徽宗趙佶,不過周逆倒是很想听一听他說什麼,所以他一個眼神示意,鄆哥兒就開口問道,「既然押司有話想同我父皇說,不妨講來听听。」
宋江沒有絲毫猶豫,他侃侃而談道,「宋江不才,卻蒙黑道中的朋友抬舉,喚我為及時雨,不是宋江說嘴,這天下的好漢,沒有不給宋江幾分薄面的,這些日子,宋江通過道上的隱秘消息得知,方臘這反賊正四處購買兵器糧草,前些日子更是有一批不明的物資被送到了方臘那里,看來過不了多少日子,方臘就會有什麼大動作,所以宋江想請殿下轉告聖上,盡快發兵剿滅方臘,否則後患無窮啊。」
說完後,宋江的臉上還露出了少許激動的神色,眼神里也透著絲絲懇切。
周逆不得不承認,這宋江的確是有幾分見識。在歷史上,方臘的起義剛開始還是不溫不火的,但到了中期,方臘的義軍連奪五十二縣,幾乎佔領了大半個江南,雖然方臘的起義最後被鎮壓了,但宋朝也因此元氣大傷。
想到這一點,周逆對宋江也有了幾分好感,這個宋江雖然絕情,但他至少是一個有操守的人,他可以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而孜孜不倦地努力,比之蔡京,高俅之類的權謀家,他更值得別人的尊敬。
可鄆哥兒哪里知道什麼方臘之流的人物,他支吾了一會兒,隨即轉頭對周逆問道,「不知都統對宋押司說的有何看法?」說到底,鄆哥兒還是一個孩子,在政治上他還是一竅不通的。
周逆見得鄆哥兒發問,先朝他一拱手,然後轉頭朝宋江問道,「宋押司的見識的確不凡,方臘這廝確實是個禍患,但武松想問一句押司,你覺得當今天下,有哪方勢力對我宋朝的威脅最大?」
「這……,宋某不才,斗膽認為是北方的大遼,遼國與我大宋爭斗了數十年,更是侵佔了我大宋的燕雲十六州,如今還屢屢犯我邊界,這對我大宋威脅最大的,想來應該是那可惡的遼國了吧。」宋江想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
宋江雖然有遠見,但他同宋朝的大部分人一樣,都是把宿敵遼朝當成了頭號敵人,殊不知遼朝其實就是一只紙老虎,幾年後,它就會被金國所滅,而金國滅遼後不久,就會揮兵南下,直取東京,這才有了後來的「靖康之恥」,繁華的北宋也因此消逝,只留下一個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繼續在江南苟延殘喘了幾十年,直至最後被蒙古族消滅。
不得不說,宋朝雖然是歷史上少有的幾個經濟與科技都十分發達的朝代,例如中國人引以為豪的「四大發明」,有兩樣發明(指南針與火藥)都是在這個時期產生的,但它也是一個備受其他民族欺凌的一個朝代。
遼國就不必說了,它一直在拿宋朝當受氣包,派兵到宋朝的邊境搶錢搶糧不說,還與宋朝簽訂了許多不平等條約,強迫宋朝每年交給它大量的錢財作為歲貢。好不容易熬到遼國被滅,沒想到後來崛起金國更加凶狠,它直接派兵攻打到了東京,除了燒殺搶掠之外,更俘虜了宋徽宗、宋欽宗父子,以及大量趙氏皇族、後宮妃嬪與貴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北上金國,東京城中公私積蓄為之一空。
連一國之君都被抓去當了俘虜,可想而知這個恥辱有多大了吧。難怪岳飛會在他的《滿江紅》里慷慨激昂地寫道,「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周逆也曾想過,自己重生後,是不是應該改變一些什麼,但他此行東京,是福是禍都不清楚,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時,周逆望著同樣一臉嚴肅的宋江,一字一句地說道,「押司你錯了,對我宋朝威脅最大的,不是大遼,而是大金。」
「都統你說什麼?金國?不知都統有何憑證?」宋江隱隱之間好像抓住了一些什麼。
「宋押司應該很清楚‘海上之盟’的事吧,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在黃龍府大敗遼天祚帝的七十萬大軍後,我大宋趁機收回了一部分邊土,但條件卻是將每年的歲貢由遼國轉交給了金國,金國勢大已經難免,押司請想,金國既然有野心去滅了大遼,難道不會覬覦我大宋的土地嗎?現在金軍的兵鋒正盛,而我大宋面臨著內憂外患,如果金兵大舉南下,你認為誰可以抵擋呢?」周逆點醒道。
此時,宋江眉頭深皺,周逆的話就像一盆涼水一樣,使他瞬間清醒,同時,一股徹骨的涼意也襲遍了他的全身,是啊,如果金兵南下,那大宋又有誰可以抵擋呢?宋江幾乎不敢繼續往下想。
不過宋江沒有多想,他站起身來,恭敬地朝周逆一拜道,「今日都統的一番話,令宋江醍醐灌頂,有都統這般見識的人陪伴在二皇子左右,倒是宋江多慮了。」
「宋押司客氣了,憑押司的才能,不知要強過童貫,蔡京之流多少倍。」周逆此時對宋江已經沒有了偏見,他實事求是地說道。
听得此言,宋江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連連擺手道,「都統言重了,宋江不過是一個逃犯罷了,怎可與當朝的太師相提並論呢?」
周逆雙眼緊盯著宋江,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二皇子這次去東京,正是打算掃除蔡京,童貫這伙奸臣,還我大宋一個清明政治的,所以宋大哥不必驚慌。」
听得此言,宋江的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他激動地倒頭就拜在地上,「二皇子英明,我大宋如今盜賊蜂起,正是由于朝中奸臣當道,如二皇子此次能成功,實屬我大宋之福啊。」
鄆哥兒听得雲里霧里的,但他還是在周逆眼神的示意下,扶起了宋江,並說了「卿真乃忠臣」之類雲雲的話,把宋江感動地幾乎是一塌糊涂。
接著,三人在馬車上又聊了一會兒,憑著周逆超前的見識,自然讓宋江大為折服。
突然,「吁——」的一聲,馬車停了下來,王進急匆匆地鑽進馬車,一臉陰沉地說道,「武兄弟,不好了,你快下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