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聖上看了眼低眉垂耳的皇上,心里滿意,可看到皇上那年輕的面容挺拔的身姿,在華貴的皇帝服飾下映襯出的尊貴氣度,心里的不甘不願就又冒出了頭。
皇上的年輕,襯出了他的垂垂老矣,現在這樣的听話,等到他真的不行了,他是不是還能這樣听話呢?
「鹽政關乎朝廷大計,切不可輕忽,皇上心中可有接替林如海的人選?」
皇上暗下冷笑,父皇這又是刺探他呢,問他有沒有人選,沒有還好,一旦有了,那人能不能活到揚州上任,可就說不準了。
「兒子不敢擅專,父皇執掌朝政這麼多年,四海升平普天同慶,兒子于朝政上還生疏的很,不敢輕舉毀了父皇的心血,一切但憑父皇決策」
老聖上的不甘不願又被皇上三言兩語捧的開心了起來,心里想了幾個名字,都是一些爵貴之家的子弟,家里都是位高權重的,不怕到了江南壓不住人,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他們都是老聖上的忠心維護者。
「哈哈,朕一向知道你是個好的,謙虛知禮,好啊,朕沒看走眼」笑過之後,剛要說出那幾個名字,就听到忠順王的聲音遠遠的傳來,「父皇,看兒臣給您帶來了什麼好東西,父皇……」
忠順王就是甄貴妃所出的二皇子,新皇登基後,沒死的兄弟都封了王,不過忠順這個封號卻是父皇擬的。
皇上每每想到這個封號就覺得無比的嘲諷,一個時刻想著怎麼推倒他下台,好自己上位的家伙,竟然得了個忠順的名號,不知道父皇是惡心他還是提醒忠順。
除了因叛變死掉的太子外,老聖上最喜歡的兒子就是忠順了,不僅因為他的生母是寵妃,更因為他的母家是甄家,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兒子是幾個兒子中最不怕他的,從小就喜歡在他身邊撒嬌,最是會逗他開心,就算後來有了些小心思,在他看來身為皇子那都是難免的。
反正現在坐上皇位的又不是這個兒子,他們之間現在沒有利益沖突,反而忠順的存在,更利于他制衡皇上,所以對于這個兒子,他比之前更加的寵愛。
「哦,你又搜集到什麼好東西送給父皇啊,可別又是些什麼你愛的吃食,你愛的華服,你愛的書畫古玩,你愛的新戲好曲的,可不能在拿那些東西哄騙父皇了,東西不滿意,也別想用那些換父皇手中的好物件了,呵呵」
單從稱呼上就能听出,老聖上心里更喜歡誰,對皇上自稱就是朕,對忠順就成了父皇了。皇上低下頭遮住嘴角的嗤笑和眼中的冷光。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福金安。父皇,兒臣這次帶來的東西你一定滿意,不過先說好了哦,您滿意的話,前幾日兒臣看上的那塊暖玉可就歸兒臣了」
忠順王仿佛沒有看到皇上也在,進了殿門就給老聖上請了個安後,就膩到了老聖上的旁邊,一副痴纏的樣子。皇上輕掀了下眼皮,瞄了一眼那礙眼的景象後,又恢復了老僧入定般的樣子,安靜的在一邊不做任何動作。
面上不顯,心里卻有些不恥忠順的行為,如果他還是幾歲的稚兒,那做出這幅樣子來,可以說是彩衣舞親,可以說是孝順,可他現在都已經是個四十幾歲的男人了,連祖父都做了,還硬是做出這幅姿態來,沒得讓人恥笑。
不知道被恥笑了的忠順,還在那里一副孝子樣的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小的不足巴掌大的盒子,珍而重之的交到老聖上枯槁的手上,示意他打開有驚喜哦。
老聖上挑了下眉,難道忠順今天還真有好東西送他,打開的過程中,老聖上想的不是兒子孝順,而是東西是什麼,忠順從哪里得來的,送給他是想從他這里得到什麼。
雖然對這個兒子他有寵愛,也有利用,可猜忌也是有的,只是相對于皇上來說,少了很多而已。
老聖上打開之後,看到的就是一個很重泛金,散發著一種幽香之氣的藥丸,不知道是什麼,但只是聞了聞散發出的香氣,老聖上就覺得有些昏沉的腦袋一下子變的有些清明了起來,老聖上臉上當下就露出了激動的神情,看向丹藥的眼神中立刻泛出了炙熱的光。
對于父皇的反應,忠順很滿意,有些洋洋得意的說道,「父皇,這可是兒臣花重金從凌雲道觀求來的,據說服用後有延年益壽的功效,剛一得到手,兒臣就馬不停蹄的給您送來了,怎麼樣,那塊暖玉可以給兒臣了吧」
凌雲道觀老聖上听說過,據說那里面的道人都是些善于煉丹制藥的得道高人,且都高壽的很,最小的道人也都有百歲的年紀了。
他也想過去哪里求丹問藥,可是且不說作為帝王的他怎能流傳出迷戀丹藥的事,就是真去求也不見得能求得到,他的父皇當年也是去求過丹藥的,只是那道觀的觀主說帝王的壽數是天定的,他們不敢改變,否則亂了天相,是大罪。
明知道不可能,他自然也沒想去求過,沒想到忠順竟然幫他求來了,只要能延年益壽,能繼續享受著帝王至高無上的權利,別的天相大罪什麼的,與他何干。
老聖上端詳著丹藥,心里暢快無比,仰天長笑三聲,「好好好,這回的東西,父皇滿意的很,別說是暖玉了,父皇讓你去父皇的私庫里,任意選三樣東西」
忠順王滿臉的驚喜,「兒臣謝父皇恩賜」
老聖上端詳完,合上了蓋子,仿佛很隨意般問道,「忠順你何時對道觀什麼的有興趣了,竟然都能從凌雲道觀弄到丹藥,真是讓父皇大為驚嘆啊」
對于老聖上的問話,忠順不但沒有害怕,心中反而是一喜,暗道來了,「兒臣什麼時候喜歡那些東西了,這丹藥是兒臣從舅舅那得來的」
「哦,甄應嘉處得來的」老聖上挑眉問道,一手還端著那丹藥盒子,另一只手卻貌似在輕撫著胡子,實際上姆指食指間卻是在輕輕搓著胡須。
胡須間小小的摩擦聲,很輕,興奮中的忠順沒注意到,皇上卻是注意到了,嘴角翹起一抹笑容,忠順或許不知道,他卻明白,父皇每次一搓胡子,那定是心中動了殺意了。
也是,皇上都得不到的延年益壽的丹藥,一個小小的江南織造甄應嘉竟然能輕易得到,如果不輕易的話,怎能給了忠順呢,畢竟這中丹藥在誰手里,不是藏結實了的,能到了忠順手里,想來甄應嘉那里應該還有剩余的,不然誰會這麼大方。
別說什麼忠君愛國,無私獻上的,在自己的命面前,什麼都是虛的。在壽數越來越少的老聖上眼里,這個世上就沒有不想長生不老想要益壽延年的。
「舅舅多年前曾救過一人,當時也沒想過要怎樣,誰知昨日那人突然派人送了兩粒丹藥來,說是報當年的救命之恩」
「兩粒?」老聖上不高興了,都明說了是兩粒,甄應嘉竟然都敢昧下一粒,真是心大了啊。
老聖上倒是沒懷疑丹藥的真假,他認為甄家和忠順應該沒這麼大的膽子,畢竟他去了的話,忠順可是就再也沒有和皇上一拼的可能了。
「舅舅得到了這種丹藥,自然不敢自己留下,但又不敢貿然的獻給父皇,怕這丹藥的藥性有個萬一,就讓人送到了兒臣的府上,兒臣和舅舅的想法一樣,也是想承給您又不敢,後來兒臣于六弟說起此事,六弟的表兄剛好在六弟府上,他之前做過縣令,去年任期滿了,一時沒有新的任命下來,就開始各處游歷,前幾日剛到了京城,住在六弟府上。六弟的這個表弟,听了此事,竟是要為君分憂,親自試藥,昨天試了藥,到了今天兒臣找了很多大夫看過,都說他身體很好,連以前的一些隱疾仿佛都有在慢慢恢復的跡象,兒臣這才敢把這粒丹藥獻上給您」
听完了忠順王的話,老聖上相信著應該是真的,畢竟這種事,一查就能知道,忠順應該不會這麼傻的騙他。
試藥之功,該賞。老六的母家好像就是現任的揚州知府崔家,崔家長居揚州,家族雖沒出什麼高官權重的人,族中子弟在江南任職的卻不少。
崔家和甄家都世居江南,身後還都站著為皇子,甄家勢大,崔家勢弱,可如果兩家實力均等了,想來兩家最想的都是扶持自家的皇子吧,他在提幾個崔家的子弟的官職,讓崔家的心大起來,那兩家最有可能的就是敵對,絕不會是聯盟。
「好,如此忠君之人,當賞,剛好林如海要致仕,這巡鹽御史的職位就由他來接任吧」
「皇帝,你去傳詔去吧,朕累了,要休息了。魏明你帶忠順去朕的私庫挑三件東西,好了,都下去吧」
「兒臣告退」
出了殿門,忠順王才像是剛注意到皇上在,「皇上何時在的,本王只顧和父皇說話了,竟然沒注意到皇兄,真是不該,望皇上不要見怪」
忠順王嘴上說著不該,臉上卻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巡鹽御史雖然官職不大,只是個從五品,但卻是兩淮鹽運的最高長官,權利大的很。
父皇以為扶持了崔家就能養大崔家的心,讓他們和甄家敵對起來,呵呵,可惜父皇不知道崔家試藥的那小子,心中念念不忘,快要相思成疾的心上人,可是他的甄家表妹。有些人遇到所謂的愛情,就可以什麼都不顧,不顧家族不顧父母不顧前途未來,這雖然讓他很不理解,不過是個女人,何必,可對于崔家的小子,他卻樂見其成,他越是對他所謂的愛情死心塌地,他才能從中得到越多的好處,哈哈哈哈……
不等皇上說什麼,忠順王就洋洋得意的笑著,囂張至極的揚長而去了。
等忠順王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範圍內,皇上沒有表情的臉龐上慢慢的泛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來。
父皇和忠順,呵呵,你們誰能想到那個崔家的小子,其實是他的人,崔家內部爭斗的很厲害,真正的崔家小子早就泯滅在了後院爭斗中,現在的崔家小子是他秘密培養的暗衛假扮的,已經有四年了,原本只是讓他監控江南局勢的,來京不過是給他匯報工作,沒想到竟有意外收獲。
那丹藥是張英睿給的,姑蘇林家的一些事情他還是知道點的,他也沒有什麼非分的想法,他不會為了一個虛渺的將來,而毀了張家這一支持,得失之間他把持的一向很好。
兩粒丹藥,都不過是有著固本培元的效果,只不過一粒無副作用,一粒表面效果更好,卻沒有延長壽命的效果,反而會加速人體內生氣的消耗。
丹藥並不是清芷煉制的,是胡大夫鼓搗出來的,這些年他從清芷那撬走了不少方子,再說了這些有些陰損的東西,張英睿才不會讓妹妹沾手,胡大夫能弄出來更好,弄不出來也無所謂,大不了不用此計,換個辦法而已,想要妹妹出手從他這就不會同意的。
皇上在明華殿略站了會兒,傾耳听到有夏蟬叫了兩聲,知道父皇已經把那丹藥服用下去了,呵呵,還真是迫不及待啊,父皇,您已經老了,就應該服老認老,盡快去您該去的地方,兒臣才是皇上,才是這個江山真正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