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鐵軌路 第二十七章 誰能讓我害羞【四】

作者 ︰ 虔誠我心

女人不屑地撇了撇嘴,毫不猶豫地用棉花狠擦起水桶,就像以這個動作告之少年,她不會相信他的老板乃至他們工廠里所謂的「密封」。

就在今天上午之前,她還沒有要給礦泉水桶消毒的打算;就在今天上午之後,她滋生了這個念頭。她並不特別責怪水站設在那麼一條污水橫流的亂糟糟的街上,你以為你在光線明亮、環境舒適的大型超市里購買的東西都源自光線明亮、環境清潔的地方嗎?

女人在電視台作著一個欄目的制片人,對這些事情本來知道不少。她彎腰擦著水桶,視線很自然地落在身邊少年垂著的手上,這是一雙多麼髒的手啊,就是這樣的一雙手,到處送著要被人喝進嘴里的水。女人直起腰來,她想,手中這100塊錢的水票肯定是退不掉的,用完這沓水票之後她一定得換一家。

那麼,少年的手髒與不髒根本上就和她關系不大了,就像他這身大而無當的古怪的西服和腳上的大皮鞋與她無關一樣。他為什麼要這樣,她並不關心也沒工夫關心,下次送水的人也許西服更大,雙手更髒。

女人完成了消毒程序,指示少年安好水桶,撕給他一張水票,少年卻還站著不走。他磨蹭著不走,是因為有點懊喪。這身「行頭」是他中午專門回姑姑家偷出的表哥的禮服,他以為這禮服應該能配得上他下午的送水,出入女人那樣的人家,應該有他身上現在這樣的衣服。

還為了什麼?用這樣的衣服來抵消上午女人對他們水站的造訪嗎?來模糊女人看見他手捧著油潑面狼吞虎咽嗎?少年沒有能力歸納自己腦袋里的亂七八糟,只是一個勁兒地懊喪。女人分明沒有留意他的新裝,反倒使勁擦起水桶那密封過的瓶口,已經是嫌惡他的意思了。

而這少年的內心還談不上十分敏感,判斷力也時常出錯,他固執地認為自己的「改頭換面」尚嫌不夠,他又想起了屬于表哥的幾件時髦玩意兒。這時他听見女人說,你還有什麼事嗎?少年解釋說他只是想告訴女人,她如果再要水可以呼他,他有呼機。女人有些奇怪地說,你說什麼?

少年很為女人的奇怪表情感到高興,他願意她對他產生興趣。他再次告訴她呼機的事。

女人說,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們水站的電話還有很長時間不能接通?

少年說不是。

那我為什麼要呼你呢?女人說。

我是想說,這幾天你要是用水就可以呼我。少年說。

用不著。女人說,五天以後你再給我送一桶就行了。

那你不用記我的呼機號了?少年說。

不用。女人回答得很果斷。

她有些厭煩這個送水的少年,他以為他是誰?還讓她呼他,難道誰都配被她呼嗎?即使她真的斷了水,和所有水站都聯絡不上,家中水龍頭里流出來的不也是水嗎?時間倒退十年或者二十年,女人以及這城市里所有的人喝的是什麼?就是自來水管里流出的水啊。

在女人更小的時候,她的童年時代,住在一座筒子式的宿舍樓里,所有人家共用著走廊盡頭的一只水管,夏日的晚上她從來不在家洗腳,她總是穿著涼鞋到那個共用的水管子底下去沖腳,沖完腳,再就著水管喝一通生水,這是被大人禁止的,大人要求她喝涼白開。

但她和她的朋友們都這麼沖腳都這麼喝水,她們發育正常,沒被毒死,成長得也很健康。回想從前女人心中漾起暖意,不過也僅僅是回想而已。

如今她已為人母,她絕不想讓她的寶寶喝著水管子里的未達國際標準的生水長大。她的常駐國外做生意的丈夫年節時回家,甚至都水土不服了,燒開的自來水他喝了都會月復瀉。所以女人需要有人送水,最終她才能忍受那些送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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