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徵天跟寧向朗對觀鳥都不是特別熟悉,一路上向導都在給他們指引方向順便做簡單的解說。
觀鳥區提供了雙筒望遠鏡,傅徵天和寧向朗都掛在脖子上一路觀察。
春末夏初,正是很多鳥類求偶的季節,美麗的雄鳥們都在炫耀著自己五彩斑斕的羽毛。
向導往樹上搜尋了一會兒,給他們指了個方向︰「你們運氣很好,那兒有對棕背伯勞在築巢,你們可以觀察一下它們築巢的過程。」
寧向朗跟向導道了謝,認真地觀察起來。
求偶、築巢、孵蛋、哺育……寧向朗跟傅徵天都找著了。
傅徵天拿著自己帶來的相機統統拍了下來,做好為傅勉打補丁的準備——那家伙估計玩著玩著會忘記拍照。
寧向朗在一邊瞧著眼熱,也要過相機一路拍過去。傅徵天本來以為寧向朗是跟著湊熱鬧,等拿過照片一看,他就把相機也掛到寧向朗的脖子上︰「後面的你來拍。」
寧向朗一點都沒客氣,大大方方地答應下來。
好歹他也是跟鏡頭打了那麼多年交道的人,玩這年頭的相機哪會生疏!
三個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山頂。
傅徵天和寧向朗跑到護欄邊遠眺,明媚的陽光直接從天空灑下來,就好像直接潑到了他們身上一樣,溫暖又耀眼。
山風翻卷著他們的衣領,給他們送來了遠山的木葉香氣。
站在最高的地方,似乎連空氣都比往常要新鮮。
傅徵天跟寧向朗兩個人都已經滿身是汗,但他們反倒覺得渾身舒暢。
寧向朗拿起望眼鏡觀察天空飛過的候鳥,心情非常愉快︰「勉哥不上來實在可惜了。」
傅徵天跟著寧向朗眺望著屬于頂峰的美妙風景。
過了好一會兒,傅徵天才說︰「我爸爸很喜歡胡家灣,事實上他很喜歡到外面去,但是他身體不好。像我們這樣爬到山頂,是我爸爸一輩子都做不了的事情。」他轉頭看著寧向朗,「我在學業上、在其他方面上都沒有讓我爸爸失望過,只有一件事他一直放心不下。」
傅徵天說到這里就停頓下來。
寧向朗忍不住問︰「什麼事?」
傅徵天說︰「……他一直希望我能有自己的朋友。」
寧向朗一愣。
傅徵天說︰「像今天這樣,能陪我登上頂峰的朋友。」
寧向朗明白了。
他認真地說︰「我們是朋友!」
看著寧向朗一本正經地說話,傅徵天笑了。他戳戳寧向朗軟乎乎的臉頰︰「你還是個小豆丁。」
寧向朗︰「……」
敢情他是自作多情了?
傅徵天見寧向朗表情郁悶,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麼,慢悠悠地補了一句︰「不過我可以等你長大。」
寧向朗感覺自己被耍了,磨著小小的牙兒說︰「等不了的,你永遠比我老四歲!」
傅徵天︰「……三歲半!」
旁邊的向導听到這兒才覺得自己是領了兩個小娃兒上山,小孩子嘛,就該這麼吵吵鬧鬧才對。
向導拿起剛才給傅徵天兩人代拿的相機 嚓 嚓地給他們拍照,將他們這一刻的相處輕松定格在膠片里。
在照片里的兩個小娃兒背後,旭日高升,艷陽滿山,像是想從這一天開始拉開長夏的熾烈。
寧向朗兩人往蔚然湖那邊下山之後,一個三十七八歲的男人從望遠鏡里抬起眼,問身邊的壯漢︰「剛才那個小孩有點眼熟,是傅家那小子吧。」
壯漢點點頭︰「對,傅先生最近似乎經常到這邊來。」
那男人微微一笑︰「你覺得他是真的喜歡上這兒了嗎?」
壯漢一頓,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男人有些悵然︰「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凌霜了,你背我下山吧,我過去一趟。」
壯漢沒多說什麼,二話不說就將男人背了起來往山下走。
走到山腰時壯漢的腳步突然頓了頓,問道︰「如果有一天我背不動你了……」他想問的其實是「你會把我換掉嗎」,猶豫了半天卻沒問出口,抬手一抹額上的汗,大步往山下邁。
被壯漢背著的男人似乎根本不明白他的意思,由始至終都在壯漢背上閉目養神。一直到看見了山腳,他才淡笑著回答︰「那我就不上山了。」
壯漢心髒一縮,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心口漫開,讓他整個人都高興得不得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卻覺得很快樂︰「我推你去胡家灣那邊。」
另一邊,寧向朗跟傅徵天很快就跑完了蔚然湖的湖心島,等他們回頭走的時候恰好就踫上了傅勉一行人。
傅勉拼命朝他們招手︰「小朗!我們在這邊!」
傅徵天跟在寧向朗走過去,問︰「你們把活動照片拍好了嗎?」
傅勉胸有成竹︰「拍了,單人的合照的都拍了很多。」
傅徵天說︰「鳥的呢?」
傅勉一行人︰「……」
他們好像都忘了這次戶外活動的主題是「觀鳥」……
傅徵天把自己的相機遞給傅勉︰「拿去,多曬兩份,回頭給我和小朗一份。」
傅勉欣喜地說︰「你們幫忙拍了?太好了!」
傅徵天說︰「作為回報,我跟小朗那份曬照片的錢也由你出。」
傅勉捂著馬上就要癟下去的錢包淚流滿面。
傅徵天讓傅勉趕緊帶隊回市區,自己和寧向朗信步走回胡家灣。
沒想到剛走進胡得來家就看到不尋常的一幕。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陌生男人出現在屋里,傅母正摟著他流淚。
傅徵天有些怔愣。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自己母親這麼失態。
傅麟朝傅徵天招招手,示意他走過去。
傅徵天一走近,就听到傅麟說︰「這是你舅舅,叫舅舅吧。」
輪椅上的男人拍了拍傅母顫抖著的背,抬起頭看向傅徵天。
傅徵天乖乖喊人︰「舅舅。」
電光石火間,寧向朗想起了眼前這人是誰。
這家伙叫季平寒,後來被稱為「輪椅上的奇跡」,因為他雙腿雖然不能行走,後來卻控制著國內最大互聯網交易市場,是個了不得的家伙。
季家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季平寒的母親不知怎地就看上了他那公子一樣的父親,帶著大批嫁妝嫁進了季家。可惜公子洗心革面的事情在現實里很少出現,這段婚姻自然越來越不如意,到後來季平寒的母親徹底失望了,只求別讓外面的女人帶著孩子找上門。
偏偏這樣的事情就是發生了。
走到這一步,愛情施加給季平寒母親的盲目性已經徹底消失。
國內漸漸有了離婚的先例,季平寒母親考慮了半年,很快就加入到「離婚先鋒」行列。季老爺子是個老頑固,知道這件事後氣得七竅生煙,轉頭就給私生子的母親搞了個盛大的婚宴,還替私生子正名。
這件事在當時鬧得很大,等季平寒的名字廣為人知以後又有好事者挖出來大傳特傳,所以寧向朗也有所耳聞。
沒想到這麼個人物居然會出現在胡家灣!
寧向朗忍不住多打量了季平寒兩眼。
真是個滿身故事的人!
這時季平寒安撫妹妹︰「別哭了,這麼多人看著也不害臊。」
傅母抹干淚,追問起季平寒這些年去了哪兒。
原來傅母嫁給傅麟之前跟母親去國外定居,听說季平寒出了事後雖然馬上趕回國,卻還是遲了一步。
她沒找著季平寒的蹤影,卻踫上了傅麟。在傅麟的幫助下她得知了哥哥季平寒意外受了傷,醒來後靠律師幫忙要回了屬于自己的財產——包括他母親的嫁妝和這份嫁妝帶來的所有盈利。
季家本來就靠這點錢撐著呢,季平寒把錢拿走以後季家從此一落千丈。
傅母覺得解氣之余,又擔心失去蹤影的季平寒,決定在國內定居尋找季平寒。
沒想到一找就是這麼多年,她跟傅麟也一步步地從相識、相知、相愛走到了婚姻。
季平寒掃掃妹妹的頭發,笑著說道︰「過去的事情沒什麼好提的,我這次來是想去妹夫家住一段時間,你不會不歡迎我吧?」
傅母急道︰「怎麼可能不歡迎!」
季平寒跟傅麟對視一眼,傅麟露出表示歡迎的笑容,靜靜地跟他對視。
季平寒有點琢磨不透。
傅麟一直被人叫「短命鬼」,看起來就像隨時會斷氣一樣,這次傅麟急匆匆地來到西北,還常常往胡家灣這邊跑。因為觀鳥區跟這邊離得近,季平寒听過好幾次胡老被喊過去給傅麟急救的消息,心里越加煩躁。
今天看到傅徵天跑上山跟那小鬼說什麼「像我們這樣爬到山頂,是我爸爸一輩子都做不了的事情」,他的心更是咯 一跳。
傅麟是不是真的快出事了?
雖然這些年他避而不見,但不代表他不在乎這個妹妹。如果傅麟真的快不行了,想在臨去前將妹妹和外甥托付給他,他就不能再躲下去。
季平寒不喜歡自找煩惱,所以念頭一動,立刻就找了過來。
——到底是不是這麼一回事,住到傅家好好瞧瞧就知道了。
就算不是真的……
看到妹妹見到自己時的驚喜和眼淚,他也走不開了。
季平寒轉向寧安國,說道︰「寧先生,我叫季平寒,是徵天的舅舅。今天真是打擾你們了,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給你帶來了一份見面禮,你回去以後可以看一看。」
寧安國當然是推辭︰「季先生不用這麼客氣。」
季平寒示意身後的人將一個牛皮紙大信封遞給寧安國,然後看著寧安國說︰「不,寧先生你一定要收下,因為它只對你有意義。」
寧安國一怔。
寧向朗听在耳里,心髒怦怦直跳。
他有預感,這個信封里的東西絕對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