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按爵位品秩高低在勤政殿站定,掌印太監大貂寺宋泰來朗聲說道︰「皇上駕到,眾臣行禮!」
勤政殿內黑壓壓一片全部跪倒。
春秋之後,尤重君臣之禮。大祁崇尚武治天下,雖對文人重視程度不高,但對君臣、父子、夫妻之禮極為尊重。
年已五十的允康皇帝在龍椅上坐定,口降綸音︰「眾卿平身,今是每月一次的大朝會,前段時間,朕收到幾件奏折,要求取消文官任職條件中必須通過武定八品的限制,此為關乎朝運的大事。今天大朝會,請眾卿先議此事。」
朝廷取用官員的原則,關系到國家根基和國運昌盛。眾臣听到這天要討論此等大事,不禁臉色凝重。偷偷看一眼皇帝,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老太師宋如雙齒德俱尊,是滿朝文武唯一被皇帝賜座的官員,顫巍巍站起身上奏︰「陛下,老臣以為萬萬不可。此乃太祖帝登基之後親口下的諭旨,是大祁朝國運長久昌盛的一大保證。文臣若不學武,久而久之就會形成舉國對練武的輕視。這是酸腐文人提出的動搖國本之舉,老臣堅決反對。」
大祁朝從春秋之後數百年亂戰中月兌穎而出,連滅三十四個諸侯國,方奠定萬世基業,歷代皇帝深知武力遠遠比那些「之乎者也」的道理有效,誰的拳頭大誰才有道理,世間最大的道理就是實力!朝廷若不掌控絕對武力,國家就會亂,諸侯會蠢蠢欲動,北蠻會趁勢進攻。而要掌控絕對武力,就要有一個萬世尊重武力的制度。太祖皇帝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才立下文官必須通過武定八品資格,武將必須通過武定六品資格的條件。
大祁朝武定規則,凡舉起一百斤石鎖或用刀劍擊穿十層棉布者即為武定十品;舉起二百五十斤石鎖或用刀劍擊穿十五層棉布者即為武定九品;舉起五百斤石鎖或用刀劍擊穿二十層棉布者即為武定八品;七品以上不唯力量大小,必須進行實戰,至少擊敗一個七品武夫之後才可以定品為七品;六品以上要求更高,不僅要至少擊敗一個六品武夫,還要接受起七品武夫的挑戰,成功方能定品。這套完善的武定規則成為朝廷錄用官員的先決條件,在這制度下,大祁男子人人從小練武,民風彪悍。
首輔呂不群緊跟著上奏︰「陛下,臣贊同老太師的意見,我朝官員選拔制度自太祖帝執行至今,事實證明行之有效,貿然改變恐動搖國之根本。」
老太師和首輔是前後二代群臣領袖,這個調子定下之後,立即有一大批大臣追隨。
允康皇帝語音平靜,听不出半點偏向,問︰「其他意見呢?若都是這個態度,朕手里的這十多件奏折從何而來?」舉著手里十多件奏折揚了揚。
聖意難測啊!
中書省侍郎石琮啟奏︰「陛下,臣以為取消文官武定限制,有利于更多飽學之士入朝為官。昔年聖人如孔子孟子等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但都有經邦緯國之才,入朝之後對朝廷發揮了很大作用。又比如皇九子燕楓,自幼聰慧過人,若因為先天身體有缺不能入朝為官,對大祁朝亦是一大損失。」
燕楓眼皮亂跳!
罵那隔壁個麻辣香脆!
關老子何事?
身為皇子,燕楓其實比任何人都了解允康皇帝的心思,皇帝此刻的平靜正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蓄勢,石琮自己沒有眼色也就罷了,把他的名字抬出來是什麼意思?豈不是讓皇帝誤以為石琮是為了自己能夠成為皇儲而贊成此議的?這是逆鱗之舉啊!
他立即啟奏道︰「父皇,子臣有奏。」
允康皇帝依然平靜地說道︰「奏來。」
「父皇,子臣已經決定參加本月的大武定,力爭取得較高的武定品級。」
這是為了撇清和石琮的關系。
允康皇帝點了點頭,意甚嘉許。
聖意難測是因為皇帝不流露傾向,而此時皇帝陛下的態度已經有所明確,偏偏還有迂腐之臣出奏。
戶部右侍郎李瀾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臣,著有《儒家通典》、《孟子講學記》等諸多文章,是朝中的大儒,站出來上奏︰「陛下,臣以為石侍郎的意見非常正確,我朝建立之後雖國勢強盛,但動亂頻仍,這是聖人之學得不到重視,民智低劣,不懂公序良俗所至,朝廷唯有推行六經之學,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綱常深入人心,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隨後,又有三四人出來附議。
允康皇帝臉色逐漸變差,問︰「虞王,你的意見呢?」
老皇叔匍匐在地,激動地上奏︰「陛下,臣以為提出廢除太祖帝旨意的大臣居心叵測。我朝以武力平天下,朝廷武力降低,天下就會大亂。當世之事,一旦朝廷更改官員選用原則,勢必造成武備松弛,軍力趨弱。請陛下重懲莠言亂政的臣子,以保大祁朝萬世不朽基業。」
允康皇帝開始對皇子逐個指名︰「慶王有什麼想法?」
「子臣贊同皇叔的意見。」
「福王呢?」
「子臣也贊同皇叔的意見。」
「雍王呢?」
「子臣也是這個意思。」
面北朝南的允康皇帝眼神玩味,道︰「除了十一子年幼,皇九子是唯一尚未進行武定的皇子,朕先前听到皇九子啟奏要參加五天之後的武定,想來也是支持虞王的意見了?」
「父皇,子臣贊成皇叔的意見,文人做學問和強身健體之間沒有矛盾。子臣雖先天身體有缺,但十年來堅持練武,到今天才稍有進步,深知堅持練武的重要性。我大祁朝唯有人人強身健體,方能為萬世開太平。」
「好一個為萬世開太平!」允康皇帝拍案而起,下旨道︰「文武官員入仕前須通過相應的武定品級,這是太祖皇帝定下規章,若是輕易改弦易轍,豈不動搖了立國之本?而且,此等大政,豈是小臣可以莠言?中書省侍郎石琮、戶部右侍郎李瀾、工部侍郎王城,著即處死,其他附議者全部革去官職,永不敘用!」
……
退朝之時,御道上數百文武大臣緊閉雙唇,絕無交談之聲。大祁朝一天連斬三個大臣之事屈指可數。這對殿上一點小事,整座王朝都會疾風驟雨的大祁來說,無疑掀起了狂濤巨浪。不說空出來這麼多官位,三省六部有望晉升的官員又會四處鑽營投機;單說石琮等人提議選用文官不經過武定一個提議,就鬧出這麼大動靜來,背地里透露的信息就足夠這些老狐狸殫精竭慮一陣子。
還有,九皇子說要參加五天後的武定,究竟是為了撇清和石琮的關系,還是真的有把握取得好成績?此事也有點意思!
冷眼看去,走在人群中的九皇子依然腳步虛浮,無精打采,不像是身有武功的樣子……
但是,老狐狸們都不會輕易被表象迷惑。特別是近幾年,隨著皇帝漸老,群臣對儲君的關心程度不斷遞增。皇帝越是遲遲不立儲君,越是說明心目中尚無滿意的人選。這種情況下,九皇子如果一鳴驚人,會不會動搖二皇子、五皇子的根基和群臣心目中的位置?雖然可能性極低,但不管怎麼說,會增加一點變數吧……
數百個群臣數百種心思。
走出端門後,群臣開始逐漸散去,交頭接耳的也多起來。燕楓忽然看見御道東側一個身穿繡金深色斜襟棉襖的女子在東張四望,不是景雲公主又是誰?
是在找他?
燕楓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景雲公主卻已經看到他了,惱羞成怒張牙舞爪地沖過來……群臣都是老成持重之人,見皇宮中最為刁蠻的景雲公主滿臉怒容,不顧禮儀地沖了上來,不禁停下腳步欲看究竟。卻听得景雲公主蠻橫地叫道︰「燕楓!你過來!」
呃?是對著九皇子來的,看來還挺嚴重。
燕楓捏著鼻子走過去,問︰「三妹,怎麼回事?」
「騙子!」景雲公主滿臉通紅,抬手指著燕楓,嘴角更是勾起無窮仇恨,道︰「我問過呂家小娘子了,她和你根本沒事,因為我多問了幾句,還差點和我絕交!」
「額?為了這事興師問罪?」
「當然,你污人清白,呂姐姐怎麼會故意送你銀子?今天你不給我滿意交代,我就不放你離開。」
景雲公主和呂青蓮形影相隨,這事很多人知道,听景雲公主這麼說話,群臣的臉色頓時有趣起來,少不得有人偷偷看呂首輔一眼,在諸皇子中,呂相國可是屬意于五皇子雍王的。
燕楓急忙將景雲公主拉到一邊,低聲道︰「公主,讓我怎麼說你才好呢?都說過這種事她不會承認的。你想想,呂小娘子多有才氣的一個人?她想要否認辦法多的而是。」
景雲公主氣得差點捋袖子,斥責道︰「燕楓!氣死我了,你還在騙我!」
「我有辦法證明的。」
「怎麼證明?」
燕楓低聲說道︰「這兩天,你偷偷到我的府門口埋伏,就會看到呂家小娘子一個人悄悄到我的皇子府來。」
她花了八百兩銀子找不出書中的秘密,勢必要試探于他,燕楓對此深信不疑。
「不相信!你騙我!」
「悄聲,讓人知道了,她就不會來了。兩天之內她一定會悄悄前來,咱們可以打賭的。」
景雲公主還沒有回答,燕沖氣沖沖地走過來說道︰「景雲公主,燕楓無論說什麼話都不要相信。他今天在殿上說會參加這個月的大武定,還對父皇說爭取取得好成績,牛皮吹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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