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繡錦听到小孩的哭聲時,還在想這是自己的哪個重孫子。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被大人拿過來做了筏子,想在自己面前討個好。
不過是為了皇帝的那一跪罷了。
她這樣想。
不耐煩地睜開眼,她忽然愣了一下。
出現在眼前的是輕紫色縷金蟬翼紗,風正輕輕地吹著,紗簾一陣晃動,米蘭的香味從外面傳進來,清香動人。
有人在簾子外走動,窗戶打開的聲音響起,隨後她听見有人在小孩的哭鬧聲中,有人壓低了聲音說︰「也不知道夫人是怎麼想的,非要將四姑娘與姑娘放在一個院子里。四姑娘一鬧,姑娘就別想好好睡了。」
「別說了,」另一個聲音說,「姑娘也該醒了,別讓姑娘听了不高興,又要鬧將起來。」
章繡錦慢慢地轉頭看向四周。
一切都有些奇特的熟悉感。
舉起手在眼前看了看,她看到一雙白白女敕女敕的手,肉嘟嘟的,五指都不甚分明。
小孩子?章繡錦愣了一下,在心中笑了起來。
活了八十多,如今自己居然變成了一個小孩子。這還真是新奇又有趣的體驗。章繡錦想,也不知道這個小孩子的家里是什麼情況。不過,用得起蟬翼紗做帳子,想必也是富貴人家。
窗外天光已經大亮了,沒過一會兒,章繡錦就看到有人掀了簾子進來,將紗簾掛起,然後過來抱她。
這個人倒是有點兒眼熟。章繡錦這樣想,琢磨著自己是不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這個人。
也許是哪家的媳婦子,在自己跟前露過面的?她想,要是想的起來就好了,就可以知道,現在自己在哪戶人家了。
那媳婦子過來小心地抱了她起來,笑吟吟的︰「姑娘醒了?珍珠來給你淨面。然後去見夫人,用朝食哦。」
她這樣哄著,自己輕手輕腳的用熱帕子給章繡錦擦了臉,又抹上了潤臉的香膏,然後才給章繡錦換了衣裳。
看著角落里的落地窗,章繡錦發現這個身體現在大概一歲多一點,穿著大紅色的夾衣,手上腳上都套著赤金的環,點綴著兩個鈴鐺。
一路抱過去的時候,鈴鐺聲響個不停。
出了門,就看見偏房里,看上去與這個珍珠差不多年歲的婦人抱著小孩子出來,對珍珠行了一禮︰「見過珍珠姐姐。」
「起來吧。」珍珠說,「小心照看著四姑娘,休要讓四姑娘又哭鬧個不休了。」
那婦人的臉頰略微紅了紅,低聲應是。
規矩倒還算不錯。章繡錦這樣想,不受控制地打個呵欠。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
等自己的死訊傳來,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听一听旁人的說法。
走到半路,另外有婦人牽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從另一條路走了過來,身後跟了兩個小丫鬟。珍珠笑著對她指一下︰「這是二姑娘,要叫二姐姐。」
章繡錦不感興趣地轉過臉去,小姑娘扁了扁嘴︰「三妹妹和四妹妹都不叫我。」
珍珠只是笑了笑,就繼續往前走。章繡錦想,這個二姑娘,不是庶出的,就是旁支的。總而言之,不受寵。
又走了一會兒,就進了另一個院子。章繡錦覺得,這四周的一切都詭異地熟悉。
真奇怪,難道自己是到了那個熟人家里嗎?到現在她也不曾听這幾個媳婦子叫這幾個姑娘的名字,她就算是覺得眼熟,也無從猜測。
進了院子,里面傳來細細的說話聲。有人正笑嘻嘻地說︰「我知道爹已經將妹妹的名字想好了。」
章繡錦恍然,原來是到現在還沒有大名。
丫鬟掀開簾子進了屋,章繡錦從珍珠身上抬起頭,將屋內掃了一眼,看到三個小孩正圍坐在一位婦人身邊。
她盯著那位夫人,眨了眨眼。
「老爺到了。」有人在門口這樣說,隨後門簾掀開,有人走進來。
章繡錦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轉過去,盯住了那個進門的人。
同樣熟悉的臉,與那位夫人一樣熟悉的臉。
她腦海中猛然間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進門來的老爺笑微微地對她伸出了手︰「爹的小丫頭一直盯著爹干什麼呢?是不是想爹啦?」他將章繡錦從珍珠手中抱過來,貼了貼她的臉頰。
「夫人,」他抱著章繡錦,對坐在那里的婦人說,「我想了好幾天,終于想了幾個好名字,夫人覺得哪個合適?」
他說出來幾個名字,那婦人微微笑了笑,模著身邊女孩兒的手,道︰「大丫頭叫繡瑛,二丫頭叫繡茹,三丫頭還是叫繡錦好了。那些個春啊花啊的名字,就別拿出來了。」
老爺呵呵地笑了笑,點頭說好︰「好,那就這樣定下。過幾日開祠堂的時候,就記上去。」
他說完,轉頭看章繡錦︰「爹的小繡錦听清楚了嗎?你的大名叫做章繡錦。」
章繡錦愣住,含糊不清地吐出「繡錦」兩個字。屋子里立刻就歡騰起來,婦人驚叫︰「呀,三丫頭會說話了!」隨後又可惜,叫的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自己的名字。
一轉臉,她又高興起來︰「三丫頭這也算是天賦異稟了。」
老爺更是笑得眼楮都看不見,抱著她喜悅異常︰「三丫頭很喜歡這個名字。」
方才未在婦人身邊的小姑娘立刻就跑了過來︰「叫姐姐,我是你大姐姐章繡瑛哦!那邊那個是你大哥哥章源,那個小個子的是你二哥哥章汌哦!」
章繡錦呆呆地看著這屋子里的一群人,終于回過了神。
原來,居然不是孤魂野鬼上了別人的身,而是,回到了自己小時候嗎?
可是,如果是自己的小時候,那麼,上輩子從未出現過的二哥哥二姐姐,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盯著那兩個人看了看,埋頭在章老爺的肩膀上,打了個呵欠。
以後總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