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駒是臨近晌午到達沙金溝的,走進屋,一臉嚴肅地說︰「哎!我叔讓我接你回去!」說完,徑自走到院子里去等了。『**言*情**』李老倔滿心想留住閨女,但一看見家駒那不友善的眼光,趕緊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他可領教了這個後生,要不是雨竹,他李老倔有可能就栽在這個小子手里了。想到這,也懶得搭理,徑自走了。
雨竹看見家駒的到來,也沒言語,默默地打點著行李。雨竹是個守信用的女子,一旦約定好了,說話就得算數。今天家駒一來,她就知道是霍老三的捻子。呵呵,自己壓根也沒有想到會反悔。她理解霍老三,因為阿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要不是自己堅持,阿爸早讓她跑了。雨竹哪里也不去,她要帶著贖罪的心去給老霍家當牛馬。
阿媽想到雨竹今後的日子,哭哭唧唧個沒完,雨竹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來。她怕自己一說話,眼淚就會留下來,那樣,阿媽會更惦記的。
家駒從進門說了一句話,就再也沒吱聲。雨竹沒好臉色,家駒也沒必要求著,就這樣兩人尷尬地出了門。
其實在兩個人的心里,都在打著小六九。家駒在捉模著但願雨竹沒認出自己,省好多不必要的麻煩。雨竹呢!也在想還是別說出來,那樣兩個人不僅尷尬,也會扯出自己逃婚的事。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人不是好惹的,雨竹不禁對眼前的後生有了一種畏懼感。不知自己到底怕他什麼?還是恨他什麼?
正當兩個人走出大門時,遇到了一個雨竹最不想見的人,雨竹想躲,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就是老劉頭——金名的爹。
從北京回來的老劉頭,可是滿面春風精神爽,這不,剛回來一天,村里每家,都串一遍了,干嘛?炫耀自己如何風光!炫耀兒子如何爭氣唄!帶個滿吐沫星子的嘴,到處匯報在北京怎樣住高樓,吃烤鴨,就連上廁所是坐著的也顯擺一下,有時怕別人不明白,還得演示一遍。身上穿著一件別扭的西服,好像自己真的是北京人了。不僅這些,更讓他炫耀的是︰他兒子有媳婦了,北京人,有錢,開著跑車,她爸是當官的,他還坐著跑車繞北京城三圈呢?
老劉頭老遠看見了雨竹,後面還有一個推著摩托車的後生,看起來很精明。不說這丫頭找個啞巴嗎?不會是這個吧!鄉下人的那種怕別人好的自私狹隘心此時作怪起來,想想差點沒被這丫頭搶走的寶貝兒子,老劉頭就來氣。他急忙走上前去,攔住雨竹,不懷好意地說︰「丫頭,也不介紹一下,是姑爺吧!」
雨竹紅著臉辯解著說︰「不,不是-----」
老劉頭哪還顧得上听,搶著說︰「你看,這樣不挺好的嗎?干嘛想攀高枝啊!要知道,龍配鳳,土豹配山雞,呵呵-----」一陣刺耳的笑聲使雨竹低下了頭。她可領教過老劉頭那張損嘴,北京城里的一幕不禁使雨竹打了一個哆嗦,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怕,她怕老劉頭當著這個小叔子說出更難听的話,那樣-----雨竹不敢想下去了。
老劉頭那張臭嘴還繼續顯擺說︰「還有啊!告訴你,我家金名有媳婦了,可是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她家是開公司的,這件衣服,你看,我媳婦買的,哈哈,我家金名真的有眼光-----你就別做夢------」此時的雨竹像個囚犯呆立在那里,她甚至有些恨金名了,為什麼有個這樣的爹?不過對當初離開金名的內疚又減輕了好多。
「哎呀」隨著一聲大叫,老劉頭結結實實地摔個仰八叉,此時的他疼得再也不顧吹了。嘴里不住地喊著︰「哎呦------哎呦!遭天譴的,哪家愣小子,沒長眼楮啊!往我這老頭身上撞------不知什麼時候,家駒的摩托車頂在了老劉頭的褲襠前面,還在突突地冒著煙。
「這回可不好啦!得送我上醫院-----哎呦!」劉老頭撒起賴來。嚇得雨竹連忙想扶起老劉頭,哪里扶得起啊!
「你不起來!好啊!我再撞一下,省事了,直接拉太平間去,老子不怕-----」家駒使出了在霸縣一中的混橫來。
原來是家駒不知什麼時候動起摩托車,向老劉頭撞了過來。
此時的家駒臉鐵青著,眼楮圓圓地瞪著,讓人不寒而栗。看著老劉頭一副耀武揚威的丑態,家駒的脾氣一下沖上了腦門。
「哎呦!哪來的土匪啊!救命啊!」一看眼前這個後生又要加油門的狠樣,老劉頭害怕了。
「不行,我還沒上北京享福去呢!趕緊跑吧!」想到這捂著**,一顛一顛地跑了,跑老遠才敢回過頭說︰「你等著,小王八羔子,等我兒子回來收拾你!他老丈人可是北京城的大官,你等著-----」看著連滾帶爬的老劉頭,家駒哈哈地大笑起來。
轉瞬,笑聲戛然而止了。所謂的嫂子正在生氣地瞪著自己,家駒又恢復了原來的沉默。
雨竹不情願地坐上了家駒的摩托車,那個有些熟悉的後座上。她暫且忘記了剛才的不快,偷偷地打量著這個讓她有些怕,又有些恨的小叔子。
「臭脾氣,還真不要命!」
「坐穩了。」隨著低沉的聲音,摩托車開走了。
一樣的山路,一樣的人,雨竹打破了僵局,若有所思地說︰「你來過我們村嗎?這條路走過嗎?」
「沒。」又是簡短地回答。家駒此時的心里好笑起來。「哼!還套我,老子可不能上當!」
兩人又沉默了,只听到摩托車突突的聲音。家駒的腦中不斷響起老劉頭的話,種種疑問在腦中響起︰她究竟和那個金名什麼關系?那次逃走與這個金名有關嗎?為什麼還回來?煩躁的家駒不禁加大了油門,差點把雨竹扔了出去。
柳莊,雨竹開始了家傲媳婦的日子。霍老三總體來說,比李老倔善道得多,也許是受花兒死的影響,他們沒有給雨竹出難題,只要求雨竹好好照顧家傲,希望家傲的病趕緊好起來。做父母的都這樣,對孩子始終是充滿信心的,哪怕有一線希望,他們也在等待著奇跡。
晚上睡覺的時候,雖然也听到霍老三媳婦的嘟囔聲,但沒做過太過分的事情,雨竹很欣慰。家傲,整天只知道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光迷茫著-----有時也犯病,偶爾的還抓打雨竹,但雨竹脾氣很好,始終忍著。
老的老,病的病,又受這樣的打擊,自己受點委屈算什麼,就當替阿爸贖罪。雨竹想到這,干活更賣力了,對所謂的丈夫也越來越好了,照顧家傲很周全。難怪霍老三兩口子知足地說︰「唉!一定是花兒附體來照顧哥哥來了。」
家駒呢!自從上回接雨竹回來,始終沒照過面,雨竹偶爾透過隔斷牆听到一兩句說話聲,但始終沒見過。不見更好,省著心堵。雨竹這樣想。
听霍老三兩口子道家常,雨竹初步了解了這個小叔子大概︰「高考後死活不復習,氣得霍老四追著打,說什麼自己干大事業,一定也能闖出名堂。這不,靠著一個同學的父親,說是什麼行長,貸了幾萬塊貸款,說是搞什麼山貨加工批一條龍的有限公司,自己任總經理。
難怪霍老四整天唉聲嘆氣道︰「這敗家子啊!好幾萬塊錢,要是賠了,傾家蕩產也不夠啊!還得坐監獄-----怎麼辦啊!」但說歸說,也拿家駒沒辦法。
看著老兩口說起家駒的樣子,好像很幸運家傲的省心。是啊!到不至于傾家蕩產,山里人就滿足了。
家駒的霸縣農產品加工有限公司成立了,靠著幾個同學的關系,家駒還真的像那麼一回事,在村頭承包了幾畝地,蓋了廠房,自己任命為總經理。先雇了村里的幾個後生和婆娘,開始手工做起,起早爬半夜的,很是辛苦。
雨竹就這樣在霍老三家熬著,慢慢的,家傲接受雨竹了,開始讓雨竹穿衣服,洗頭,端飯了。霍老三何樂不為,輕松了許多。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雨竹看著燈光,陷入久久的沉思。她把回憶金名當做了每天的功課,北京的一切,包括金名的每句話,她都深深地刻在腦海里了。有時雨竹會不自覺地笑起來,一定是又想到了和金名幸福的時刻,丈夫酣睡的呼嚕聲,又把雨竹拽回到現實;有時雨竹會流淚,她為自己的處境而難過,听著別人談論著上大學,她知道,自己的夢已經結束了。
燈光就這樣亮著,雨竹的心卻越來越黯淡了下來。
家駒這幾天真忙,廠里進了一批機器,雖然請了技術員,但凡事都要親力親為的家駒還是不放心。這不,都半夜了,家駒才剛從公司回來。
透過低矮的圍牆,家駒看見雨竹屋的燈還在亮著,不自覺地凝視著,腳步隨之慢慢地停了下來。
呵呵!這個所謂的嫂子已經來了一個多月了,現在怎麼樣了呢?與其說自己很忙,倒不如說是自己在躲避著她。家駒不知道,他在怕什麼?這段時間,他會不經意地想起這個人來,想看看她在做什麼?是在照顧著家傲嗎?還是在傷感著自己的命運呢?
雨竹屋里的燈滅了,家駒沉重地推開了自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