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個小時之後,樂縈站在了穿衣鏡面前。
連她自己都有點認不出自己了。
她的長發已經全部盤了起來,妝容是時下最流行的復古妝,粗黑眉毛,白面紅唇,身上的禮服緊窄合身,將她的身材包裹得玲瓏有致,禮服顏色純黑無飾,唯有胸前開有一條窄長的口子,以金色薄紗縫連,一路環繞至腰間,增添了一絲隱隱約約的□□。
造型師是個很年輕的男人,大概是因為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胡子的緣故,樂縈听見大家都親切地稱呼他為「小胡子」。
小胡子站在一側仔細將樂縈打量了一番,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不錯,出來的效果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簡紓也在認真地看著樂縈,看完之後,她轉過臉對小胡子說︰「當我欠你一份人情。」
人情?
似乎有貓膩。
樂縈也將目光轉了過去。
可小胡子卻露出了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得了。你欠我的還少?」
而簡紓卻笑了︰「那以後就不客氣了,我會繼續欠下去的。至于還不還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對吧?」
一旁的樂縈暗暗有些吃驚。
簡紓這樣的人竟然也會開這種耍無賴的玩笑?!
而且,簡紓……她竟然還會笑。
樂縈有些走神了。
也許是因為簡紓過會兒要與樂縈一同參與酒會的關系,她也稍微打扮了一下,化了點淡妝,不像平時穿得那麼刻板,換了一件款式簡單的米白色連身小禮服,頭發也全都盤了起來,可那副擾人視線的眼鏡卻還在。不過,此刻的簡紓整體給人的感覺,相對于平時來說更為柔和與溫婉。樂縈看著簡紓面上淡淡的笑意,忍不住在心底勾畫起來,若是將簡紓的頭發解開,眼鏡取掉,再讓她朝自己露出笑容……
——那會是什麼樣子?
造型師小胡子已經開始指揮手下的那些人收拾東西了。他自然也听見了簡紓的玩笑話,不過,他面上並沒有顯露出什麼不滿的情緒,反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猶猶豫豫,半晌都沒開口,直到最後的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嘆了口氣︰「唉,算了……」
「什麼算了?」
樂縈听了半天,終于開口插了一句話。
「嘿!」小胡子看向樂縈,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說起來,得怪你。」
「我?」樂縈完全沒听懂。
怪她?怪她什麼?
「如果不是莫名其妙地又接手了你,小紓就可以……」
「好了。」簡紓打斷了小胡子的話,眉頭也皺了起來,「你都弄完了,就早點回去吧。不耽誤你的大好‘錢’程了。」
「行行行。」小胡子也不往下說了,揮了揮手,又朝手下的那些人催促了起來,「人家都趕人了,你們還不快點收拾。」
等到人走光了,化妝間里就只剩下了樂縈和簡紓兩個人。
天已經全黑了。
簡紓看了看時間,大概是還有些早,所以,她也沒有開口,而是坐了下來,才又抬頭看了一眼傻愣愣站在原地一直沒動的樂縈。
「休息一會兒吧。另外,你也得先做一下心理準備。」
簡紓所提到的心理準備,自然是指樂縈等會兒在酒會上又要遇到那個被她掌摑過的投資商老板。但是樂縈現在完全沒心思去想什麼「心理準備」,因為剛才小胡子未說完的半截話,讓她無法集中精力去想什麼酒會。
如果不是接手了她,簡紓就可以……
可以什麼呢?
「簡紓。」
「嗯?」
簡紓微微抬頭,眼神之中有些疑惑。不知是不是這幾天太過忙碌的緣故,此時,在化妝間的高亮度白光燈的照射下,簡紓的面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眉眼之中也有淡淡疲色。樂縈的心不由地軟了幾分,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了。
「怎麼了?」簡紓見她這樣,便猜測了起來,「還是不行?」
「……不行?」
樂縈莫名其妙地重復了一遍,但她很快又明白了過來,簡紓說的是等會兒酒會要面對那個投資商的事情,于是,她很快回答︰「我會盡力,也許……也許可以。」
「也許?」簡紓又在皺眉,「‘也許’還不夠。」
「那……」樂縈有些氣惱,「那你還想我怎麼樣?」
「戰勝它。」
如果戰勝不了呢?
樂縈並沒有說出口,但是她能想象得到,如果她真的這麼問,簡紓大概會回答她說「沒有如果」,或者「那也必須做到」。
樂縈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來。
而簡紓卻站起了身,又看了看時間。
「還有點早,不過我們可以先過去。」
簡紓說完這一句,就朝前走了幾步,可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又停了下來。
「對了,你不必在意小胡子剛才說的話。」
既然簡紓自己提到了這個,樂縈自然而然地就問出了口︰「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如果沒有接手我的話,你就可以……」這個「可以」之後的內容,樂縈說不出來了。因為她並不知道,如果沒有她的存在,簡紓可以怎麼樣,會怎麼樣。不過,簡紓很快就回答了她︰「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當時考慮過離開這個行業,大概是小胡子誤解了什麼。」
簡紓的這個回答輕描淡寫,好像真的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樂縈卻隱隱地感覺到,就在簡紓接手自己之前,一定發生過什麼事,而且,那一件事對簡紓的影響極大,大到讓她想放棄這個她為之努力了五年的事業。
「走吧。」
簡紓開口催促了。
《佳人曲》開拍慶祝酒會的地點設置在某個投資商的別墅區,名叫天心花苑。這個地方地處偏遠,出了主城區之後,車窗兩旁一路荒涼。直到車子駛入別墅區的大門,樂縈才感覺到一些氣氛。天心花苑門口燈火璀璨,兩旁列滿了豪車,至于穿梭于其中的人,除了富商老板之外,便是各色□□的年輕女子。
樂縈從車上走下來的時候,神色有些恍惚。
眼前這一切給她的感覺很熟悉,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一個多月以前。
「該進去了。」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現在陪在她身邊的人是簡紓。
「嗯。」
樂縈點了點頭,跟在簡紓身後,慢慢朝前方走去。
此次酒會辦得十分隆重,《佳人曲》的立導演享譽業內,人緣頗好,再加之這次電影最大的投資商是國內首屈一指的金融集團董事,更是吸引了一大批奉承巴結之輩。
簡紓雖然平時比較嚴肅,但到了這種場合,卻也知道身為經紀人,應當四處應酬一番,拉拉關系。于是,兩人一走入大廳,簡紓叮囑了樂縈幾句簡單的話,便走開了。
而樂縈也很快發現了很多熟面孔。
除了這部電影本身的主演之外,竟然還有不少圈內一線、二線的女藝人以及業內名流,就連早已被稱為國際影星的白柚寧也來了。她穿了一件深紫色暗紋的露肩長禮裙,面上掛著得體的微笑,正陪在一位中年男子身邊,自門外走了進來。
而最令樂縈感到驚喜的是,她的好友岑淡淡竟然也來了。
岑淡淡穿了一件桃紅色短版小禮服,打扮得十分俏皮可愛。她一走進大廳,便先看了一圈,最終,目光落在了樂縈身上,便很快露出一個笑容,直接朝樂縈這邊走了過來。
「你怎麼會來?」
「哎呀,連白柚寧都來了,我當然也要來湊湊熱鬧。」岑淡淡一邊說一邊笑嘻嘻地將樂縈上下都看了一遍,「嗯,很不錯嘛,氣質獨特,出類拔萃,令人過目難忘。」
「……什麼意思?」
樂縈直覺岑淡淡話中有話。
「紅唇、黑裙、慘白的臉啊……」岑淡淡說話的樣子十分夸張,「不就像是童話里最可怕的壞巫婆嗎?你的定位找得很準。」
「……」
樂縈差點被岑淡淡的話給噎死。
「開玩笑的。」岑淡淡拉著樂縈的胳膊低聲笑了幾句,「其實你這身打扮……真的挺不錯的,特別適合你。」
「兩位大美人在笑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不如說出來讓我也笑一笑。」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略微有些熟悉的聲音,一下便打斷了樂縈與岑淡淡兩人的姐妹間的親昵。
樂縈還沒回頭就听出來是誰了。
不為別的,就為這人曾經毒舌地說過她適合當舞替。
——正是那個生了一副小白臉的面容,卻非要演漢武帝的席源。
「樂小姐,還記得我吧?」
不知是否樂縈先對席源有了太過主觀的印象,此時見到席源臉上被女觀眾們稱贊為「帥氣迷人」的笑容,樂縈只有一個感覺——
這人真是討厭。
「記、得。」
樂縈故意加重了語氣,意味深長。
「記、得……就好。」席源跟著她的語氣也說了一遍,笑得頗具意味,「不過你竟然沒能當上女主角的舞替,真是太可惜了。我覺得你在那次試鏡會上表現得非常棒。」
「謝謝。」
「另外,希望能與樂小姐……」席源突然朝她伸出了手,「能成為朋友。」
「……」
樂縈沒動。
「怎麼?你不知道?漢武帝和明玉是有很多對手戲的。」席源的手並沒有收回去,而是接著對樂縈笑著說,「你還要跳一場舞來引誘我呢。」
此時,樂縈想起了簡紓臨走前叮囑她的話。
——「在這個圈子里,多一個朋友,就少一個敵人。不管今晚是什麼人走到你面前來,你都要記得這句話。」
「很高興……」樂縈總算將手遞了出去,「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