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暗中去查了我？」
幾天之後，在《佳人曲》開機儀式現場，簡紓這麼問樂縈。樂縈像個做壞事被抓到的小孩，心慌意亂，眨了眨眼楮沒說話。至于簡紓，只是掃了一眼她的表情，就懂了。接著，簡紓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
「想知道什麼直接來問我就行了，在外面問別人，反而讓其他人覺得奇怪。」
「哦……」
反正露餡了，樂縈干脆也懶得狡辯了。
開機儀式過後，這部TS今年重推的電影《佳人曲》就正式開拍了。樂縈只是一個小小的惡毒女配，戲份並不算太多，前幾天都閑著沒事，本來想呆在家里躲懶，可是簡紓卻非要把她也喊到現場，說可以一邊學習一邊早點進入狀態。雖然樂縈是科班出身，但是她畢竟沒有真正入行，缺乏實際演練，之前也只做過幾年模特，有一點面對平面鏡頭的經驗。
樂縈看了幾天，倒還真有了不少心得和體會。
除了學習和觀察以外，樂縈還奇妙地對飾演漢武帝的席源印象好了幾分。
雖然席源長得稍微小白臉了那麼一點，演技也並不算特別出色，但可貴的是，一旦進入鏡頭，他就能很快找到狀態，面對立導演的指導，他也能夠虛心而認真地接受，竟然與樂縈往日見到的那個頗有些傲嬌的樣子相差甚大。
唯一讓樂縈感到有些小小郁悶的是，她原本以為，好歹席源也算與她有過幾次交流，更在她狼狽窘迫的時候送她回家，即便不算朋友，也應算是熟人了。可樂縈在劇組里看了好幾天，每次遇到席源的時候，他都對她好像從沒見過的陌生人一樣視而不見。相反，對劇組里的另外兩個女主演卻很是熱情，每天都湊在一起說說笑笑。
不過樂縈也不傻，既然席源擺出這副態度，自然就有這麼做的理由，她也就老老實實地在一邊呆著，一會兒看看席源演戲，一會兒看看她的經紀人簡紓忙著跑來跑去。
直到第五天下午，幾個女演員的部分演完了，只剩下席源單獨的幾個鏡頭補拍。
此時，劇組里的人散去了大半，樂縈反正閑著沒事，倒是沒挪窩。到了一幕戲拍完之後的休息時間，席源下來喝了口水，終于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樂縈。
「喂，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樂縈正坐在一個道具箱子上晃動著兩條腿，听到這麼一句話，差點一頭從上面栽下來。等她回過頭看到席源臉上掛著壞笑，她很快明白過來。看看四周沒有旁人，樂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過去——
「我對小白臉沒興趣！」
「是嗎？」席源听見樂縈稱呼他為「小白臉」，竟然也沒生氣，反而笑得更歡，「那你對什麼樣的人有興趣？難道……」
「難道什麼？」
「哦……」席源突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來，「我知道了。」
席源看起來心情頗佳，似乎是有心跟樂縈玩笑，可樂縈卻有點懶得搭理他，只是懶洋洋地哼唧了一聲︰「什麼……」
「你如果不是愛上我了，那就一定是愛上簡紓了。」
听了這句之後，樂縈真的從箱子上掉……不，跳下來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
「真的啊。」席源好像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了多麼奇怪的話，繼續興致勃勃地開口，「我留意你很久了，這幾天以來，你不是在偷看我，就是在偷看簡紓……」
「……」
「所以我那個猜想……」席源朝她眨了眨眼楮，「是很成立的。」
樂縈無力吐槽，干脆沒搭理他。
「咦，默認了？」
樂縈忍不住了。
「那你呢？你還‘留意我很久了’，豈不是愛上我了？」
「啊……被看穿了！」席源笑得很是邪惡，「沒錯，我其實早就愛上你了啊。小縈縈，你沒感覺到嗎？」
「……」
很顯然，席源是個無賴，而且，話題也進行不下去了。樂縈轉過頭，將目光一挪，卻又落在了不遠處正跟某個導演助理說話的簡紓身上。
「承認吧。」席源干脆將身上那身厚重的漢服一撩，也靠在道具箱子邊上，接著對樂縈說，「我早就發現了，你對她……似有有種奇怪的……」
「……什麼？」
樂縈忍不住開口問。
然而，席源卻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出後半句來。
樂縈也不再開口去問，但是心中卻不可避免地動了一下。是啊，其實從一開始，她就對簡紓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感覺當然算不上席源瞎扯的什麼「愛」，甚至連樂縈自己也難以分辨其中的好壞，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並不覺得排斥，似乎還……
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與享受。
這其中……
當然是有緣故的。
「你猜我是怎麼發現的？」久久都沒開口的席源突然嘆了口氣，「因為……」
「嗯？」
「你這樣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了。」席源這麼說。
眼神？
「啊！」席源又一下站起了身，「下一幕開始了。」
樂縈很想拉住席源，話說到一半就卡殼會死人的好不好！可是樂縈也的確看到不遠處的立導演已經在催促了。所以，她只好又將邁出去的腿收了回來，乖乖地坐回那只高大的道具箱上，繼續晃蕩著兩條腿。
其實，樂縈騙了岑淡淡。
岑淡淡說得不錯，當年的簡紓是影視學院的風雲人物。所以，即便是低于簡紓好幾屆的樂縈，也是一入學便听說了她的名字。那時候，樂縈對這個未曾見過的學姐抱著一種既向往又嫉妒的微妙心理。那一分向往，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那樣被人追捧的人，而那一分小小的嫉妒，便是出自女孩子最簡單原始的，對于同類的排斥︰有什麼了不起的？自己也不比她差多少啊……總有一天可以超越她的！
直到後來，樂縈第一次見到了簡紓。
說是「見到」，其實不太確切。因為樂縈第一次看到簡紓，是翻開了一本時尚雜志，看到了一個當季時尚專題。
只一眼，她就被主打品牌的那個年輕模特吸引住了。
當時，整個模特圈都流行一種妖嬈嫵媚之美，雜志內頁的模特幾乎都是桃花眼，柳葉眉，櫻桃唇。
只有那個人不同。
她的眉目之中，帶著一股凜冽的氣質。然而這種凜冽，並不像某些偏中性化的長相一般硬朗，相反，她竟然將女子的柔美和性感糅合在那份凜冽之中，凸顯出了一種極為特別的美感。雜志的造型師似乎也考慮到了她獨特的個人風格，所以，她的妝容偏冷，黑直發，上半身穿了一件改裝版的迷彩T恤，一半露肩，另一半則配有肩章和鏈條，胸前一個大大的反戰標志，而下半身卻是代表了女性柔美的不規則裙擺的紗裙，鞋子配的是黑色馬丁靴。
即使過去許多年，樂縈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連一個小細節都沒有忘記。
因為那一眼之後，樂縈在頁面上很快找到了模特的名字——
簡紓。
由那時開始，樂縈之前對這個名字所抱有的幼稚想法全都消失了，甚至開始時時刻刻關注起這個人的一切訊息。至于關注這些有什麼用……樂縈倒是沒想過。後來她猜想，也許當初的自己是將簡紓當成了一個標桿，甚至可以說，那時的簡紓在她的心中，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偶像，是她熱切地想要去了解和接近的美。
而那時的簡紓早已經畢業了。
樂縈打听過她的消息，只听到說她婉拒了TS娛樂的邀請，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一晃過去許多年。
樂縈終于見到了她當年一直憧憬著的那個人。
……
「簡紓，TS娛樂藝人經紀人，入行五年。」
……
「簡紓？你是哪個簡紓？」
「TS娛樂只有一個叫簡紓的。就是現在打電話給你的——我。」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
為什麼會是簡紓？
那一刻，樂縈拿著電話的手有些發抖，她既緊張又急迫。她花了好幾分鐘的時間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
「簡……紓？」
「是的。」
……
從那時候開始，那份埋藏在心底很久很久，久到幾乎快要消失的奇妙感覺，又漸漸地冒了頭，一天又一天地重新佔據了樂縈的心。
後來，樂縈暗地里設想過許多次。
因為她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將深深記在心中的那個具有凜冽氣質的「簡紓」，與此時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個柔婉又認真的女子聯系起來。
這……
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然而，卻又偏偏是同一個人。
樂縈偷偷地留意簡紓，總是不自覺地將目光落在簡紓的身上，觀察她的神色，研究她的想法，最終，她終于確定，這就是她曾經「見過」的那個簡紓。
再之後，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曾經那個遙遠的，似乎無法觸及的人，竟然一下離得這麼近，不但離得近，還時時刻刻都以一副嚴肅認真的態度在戳她的痛處。
樂縈偶爾炸毛，偶爾傲嬌，偶爾……
她也會突然冒出一些古怪的想法。
比如，如果她突然告訴簡紓，自己曾經……
但剛這麼一想，樂縈又很快阻止了自己，因為這實在是太幼稚也太難以啟齒了。能說什麼？說自己曾經有多仰慕她，暗地里曾經偷偷地向往過她？說了又能怎麼樣呢？大概簡紓會將她當做一個笑話，或者，說不定會皺著眉問她「這與工作有關嗎」之類的話。
所以，樂縈最後什麼也沒說。
就當做從來都不認識的陌生人那樣開始吧。
樂縈把那份微妙的心思藏起來了，好歹自己也是個即將走上演員之路的人，演一演陌生人總會吧？她甚至將自己都要騙過去了，卻沒想到，竟然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席源給看出了端倪……
樂縈又看了一眼正在補拍特寫鏡頭的席源。
他剛才說……
「你這樣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了。」
樂縈不由地胡思亂想了起來，難道席源也有過這樣的心思和想法？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跟他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明天就要拍你的部分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之中的樂縈嚇了一大跳。
「準備得怎麼樣？」
樂縈听出來了，說話的人是簡紓。
「應該……沒問題。」
「應該？」
簡紓走到樂縈的面前，緊皺著眉頭，似乎對樂縈這樣輕率的回答很是不滿。樂縈剛剛才想了一輪往事，此時再看見簡紓，不免又將心中對簡紓的那個凜冽的印象與眼前的簡紓再對比了一次。
這一回，樂縈原本平靜無瀾的心竟然微微動了一下。
就在那眉眼之中……
她好像找到了一點點並未改變的東西。
簡紓也發覺了樂縈的不對，見到樂縈一言不發，只是傻愣愣地盯著自己看，她也有些疑惑了，竟然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我的臉上……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沒……沒有。」
樂縈總算反應了過來。可是回過神來之後，她卻發覺了另一件更令她感到窘迫的事，那就是——
她的臉有些燙。
樂縈很快將臉轉到了另一邊，支吾了一句︰「我……我準備好了，你放心，明天……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但願如此。」簡紓也不再執著于她奇怪的表現，頓了頓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對了，接下來的幾天都是你的部分，往返城區實在有些麻煩。所以，明天早上我開車去你家接你，你收拾好東西，在劇組里住幾天。」
「住……住在這里？」
由于簡紓的話實在令樂縈感到意外，她又很快將頭轉了過來。
「沒錯。」
「可是……」
樂縈肚子里存了一大堆想要拒絕的理由。
比如，她不習慣跟別人同住，再比如，她的白貓大花需要人照顧，再比如……
「如果你能保證每天早晨五點準時到達劇組，你就可以住在家里。」
「……」
「我剛才已經聯系助理找好了住的地方。」簡紓接著說，「就在後面的那家酒店，我和你住同一間，督促你按時起床以及每天的訓練。」
「但是……」
「還有什麼？」簡紓皺著眉，似乎又很快想到了什麼，「你那只膽小的貓？」
「嗯……」
「扔到寵物店里鍛煉幾天吧。」
「……」
鍛煉？樂縈咬了咬嘴唇，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