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場地協調來安排,樂縈的第一場戲就是與席源的對手戲。
一大早,樂縈就起了床,將前一晚收拾好的行李做了最後一遍的檢查,接著,打電話給樓下的寵物店,讓人上來接大花。誰知道寵物店的人沒等來,卻先等來了簡紓。
「怎麼樣了?」
「東西收拾好了,但是……」
樂縈極為心虛地看了一眼沙發角落,那里正縮著一臉警惕地打量著簡紓的大花。簡紓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立刻就懂了。
「打算怎麼處理?」
「我都打了好幾個電話了。」樂縈解釋說,「可是寵物店的人卻一直沒來。」
簡紓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眼楮直直地盯著那只察覺到了危險而試圖退步的大白貓。連不那麼敏感的大貓主人樂縈也感覺到了不對,等了半天之後,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你……你想干什麼?」
「有沒有大布袋?」
簡紓回過頭來,極為認真地問了一句。
緊接著,37棟304號房里傳來一陣陣淒厲的貓叫。
最終,可憐的大白貓大花被塞入一只大帆布包里,再拉上拉鏈,只露出一顆可憐巴巴的腦袋。而拎著這只袋子的人,正是大花的「天敵」——
簡紓。
這畫面實在有些殘忍。
樂縈默默低著頭,乖乖地拖著箱子跟在後頭。一路上,樂縈都有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先看看前面的簡紓擺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再看看她手中的大布包里那顆拼命掙扎著想要跳出來的腦袋……
簡直太喜感了。
樂縈很想笑,又忍住了。
養尊處優的白貓大花就這麼被它的主人給「賣」掉了,從溫暖舒適的家里被拎到了擁擠而熱鬧的寵物店。寵物店里的服務小姐笑眯眯地將大花從袋子里拎了出來,關入了貓籠,再以一種十分禮節性的微笑向樂縈解釋了這家店的托管服務。
說真的,樂縈心里還是有點舍不得的。
但可惡的是,樂縈還沒來得及跟大花來個「深情對視」或者「淚眼相別」,就被簡紓果斷又狠絕地拖走了。
箱子被放入後備箱。
簡紓開車,樂縈坐入了副駕駛位。
車子很快駛出了小區大門,開入大路。樂縈忍不住轉眸去偷看身邊的簡紓,看著看著,就有點挪不開目光了。似乎曾經有人總結過男人最有魅力的十個動作,其中就包括了開車或者倒車的時候。但此刻的樂縈卻覺得,眼前簡紓認真開車的樣子,絕對要比這世上其他所有人更有魅力。
也許正是因為她太認真了。
——認真得如此好看的人,真是少見。
正視前方開車的簡紓不見轉頭,卻似乎感覺到了來自身旁的目光。
「你看什麼?」
「沒……」樂縈回過神來,趕緊收回目光,囁囁了起來,「沒什麼。」
「昨晚準備得怎麼樣了?」
簡紓並未追問她的奇怪舉動,而是很快將話題引到了馬上要進入的工作內容。
「沒問題。」
說到這個,倒是讓樂縈緩解了不少尷尬。
「到場之後再練習一次。」
「嗯,知道了。」
兩人又對上午的第一場戲分別談論了一下各自的看法。樂縈因為看了好幾天的實演,又特地做了準備,所以對這一出戲倒是有挺多見解。說完了自己的部分,樂縈又提到了馬上要跟自己演對手戲的席源。
「……雖然之前沒機會跟他試演,不過看他演了幾天,對他的一些習慣和感覺還是有點底的。」樂縈又仔細想了想,才接著說,「所以,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簡紓听了,也沒吭聲,只是認真地開著車。
眼看車子出了城區,朝著郊外的演藝基地越來越近,樂縈以為她與簡紓的這一段討論已經結束了。可這個時候,簡紓卻又突然提起了席源。
「席源昨天跟你聊了什麼?」
樂縈微微一怔,腦子里立刻回想起席源跟她說的那些玩笑話,下意識地又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簡紓。
就在前一天,樂縈因為席源的一句玩笑,想起了許多往事。
那些事……
都是關于簡紓的。
「沒……什麼。」樂縈的心底莫名有些緊張,稍稍結巴了一下才找回了點神思,趕緊回答簡紓說,「他就是跑來跟我說了幾句閑話,沒什麼要緊的。」
「嗯。」簡紓也不再多問,「在劇組里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既然是簡紓的叮囑,那麼總歸是為了她好,樂縈便很快答應了。
又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後,簡紓開著車進入了劇組後區的酒店。
這家酒店並不大,設置在此處本來就是提供給各種劇組居住的,純粹是為了方便,所以,其中內間的布置也並不豪華,一切都以簡單舒適為主。
簡紓定的房間在酒店的六樓,房間並不大,一居室,帶客廳、廚房、衛生間和陽台。
「我定得有點晚,已經沒有多余的房間了。」簡紓解釋了一句,「所以我們兩個人只能湊合著住幾天。」簡紓說這一番話大概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樂縈的心里自然也明白,可不知為何,她偏偏在想到自己要與簡紓單獨住幾天之後,心跳得稍稍快了那麼幾拍。簡紓見她愣在原地發呆,便又催促了一句︰「快去收拾一下準備進劇組。」
「……嗯。」
樂縈拖著箱子先進了臥室。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臥室的布置竟然十分合她的心意,一切家具都以簡單清新的布藝設計為主,看起來十分溫馨舒適。
當然,臥室里有兩張床,兩床之間則隔了一條窄窄的走道。
樂縈開了箱子,快速地將自己的東西簡單整理了一下,再將大半都塞入衣櫃,擺了一些日用品在梳妝台上,最後,她照了照鏡子,稍微攏了攏頭發,才決定走出這間臥室。
不過,在她離開臥室之前,她忍不住又回了一下頭,多看了一眼——
那兩張床。
樂縈一走入客廳就聞見了一股濃香。
簡紓正從開放式的廚房里走出來,手中還端著一杯咖啡。
「沒時間了,速溶的。」
咖啡杯遞了過來。
樂縈伸手接過了杯子,抬眼就看見了簡紓的眼楮。
——那雙眼楮正看著她。
「嗯?」
「……謝謝。」
樂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很早之前,簡紓遞給她的第一杯咖啡。那也僅僅只是一杯味道普通的速溶咖啡。後來的後來,很多很多次,簡紓都是這樣出現在她的面前,將溫暖與力量交予她的手中。
所以……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難得樂縈動情地說出這樣直白而堅定的話。
可是很顯然,這樣的話似乎並不能打動素來理智至上的簡紓。她微微皺了皺眉,扶了一下眼鏡,對樂縈說了一句︰「只要你做到不會讓自己失望,就成功了。」
「……」
樂縈心中那鼓鼓脹脹的好氣氛一下子就被破壞了。她甚至在心底暗暗地吐槽起來︰像簡紓這種愛講道理的人,就應該去寫心靈雞湯才對!
不過,咖啡還是要喝的。
樂縈吹了吹手中的咖啡,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又一口,再一口。她正低著頭專心地喝著咖啡,自然沒有注意到,站在她面前的簡紓正認真地看著她。
——眸色漸深。
等兩人終于一前一後地來到《佳人曲》劇組基地時,已經有工作人員提前到了,正在忙忙碌碌地布景。同一場的男主角席源竟然也已經到了,見到樂縈和簡紓,他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便先一步走入了化妝間。
第一幕戲就是樂縈此次在整部電影之中的重頭戲。
女主角李夫人入宮之後,從前與李夫人交好的小姐妹明玉也設計入了宮,跟在李夫人身邊當貼身侍女。明玉對李夫人的得寵又羨又妒,尋了個機會趁李夫人不在宮中時,故意引了漢武帝到水邊,一邊跳舞一邊寬衣解帶入水沐浴。
這是一場色/誘/戲。
再加上樂縈這個角色原本就是個反派,她在這一場戲的造型與妝容,也就盡力地往香艷的風格走。芙蓉面,桃花妝,鬢插赤芍,唇點朱丹,著紗衣緋裙,再露了半邊雪白的肩臂,的確妖嬈又勾人。
樂縈在鏡子面前看了半天,差點就沒認出自己來。
不過,樂縈的五官本來就生得比較立體,再加上眉眼都偏長,這麼一裝扮起來之後,還真有點喪德敗行的壞女人風情。
導演助理已經在外面開始催人了。
樂縈最後再在心中過了一遍劇本,拎著十分累贅的長裙走出了化妝間。
外邊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員全部到位,現場的所有拍攝機器也在做最後的校準和回報。席源也已經站準了位置,正低著頭念念叨叨,似乎也是在背台詞找感覺。樂縈將整個場景都掃了一圈,卻獨獨沒找到簡紓。
簡紓去哪兒了?
明明之前簡紓還陪在自己身邊,可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她竟然就不見了。
樂縈莫名地有些心慌起來。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自己不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嗎?為什麼只是因為簡紓不在,自己就好像一個走失的孩子一般手足無措?
樂縈突然想起自己最初見到簡紓的時候,曾經天真地說過這樣的話——
「從現在開始,我就……把自己交給你了。」
……
「所以……以後,請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
早在那個時候,簡紓就十分干脆地回絕了她。
……
「我不會在你的身邊。」
……
是的。
簡紓只不過是一個指引著她找到正確方向,幫助她走上通往未知前路的那個人。
沒有人會陪在她的身邊。
她一旦踏出去了,便只能一個人孤獨前行,無法回頭。
「準備——」
樂縈穩定了心神,深深吸了口氣,抬起了頭。
就在這個瞬間,樂縈突然就發現了之前找了許久都沒找到的簡紓。簡紓正站在她正對面的不遠處,並且,她不是一個人。簡紓的身邊還站了一個樂縈從來沒見過的男人,他穿著一件縫了許多大口袋的馬甲,胸前還掛著一台長鏡頭相機。
這是……
樂縈疑惑地將眼神轉向簡紓。
簡紓也在看她。
在接收到樂縈投遞過來的目光之後,簡紓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接著,她朝樂縈微微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