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盧英雄」和「非洲雄獅」之間的單挑角斗,本來應該是在「馬爾斯選民」和「非洲雄獅」之間展開的。然而上午馬爾斯戰團意外僕街,「高盧英雄」橫空出世,角斗行會不得不臨時改變了賽程。本來還擔心「高盧英雄」的人氣不夠,會讓很多觀眾對高票價不滿,但隨著「高盧英雄」艾根施塔特得到戰神啟示,並被冥神賜福的消息傳開後,這場角斗單挑賽出人意料的成為當天的最大熱門,一時之間黃牛票被炒成了天價。
「非洲雄獅」並非是個非洲人,而是個地道的羅馬人,名叫卡西烏斯安東尼。卡西烏斯二十七歲那年為了保住自己田產不被貴族侵佔,拒絕按規定去邊遠省份服兵役,被判處角斗之刑,他的田產自然也沒有保住。
羅馬帝國的角斗之刑,實際上就是死刑,或者也可以類比為現代的死刑緩期執行。但和死緩幾乎必然會減刑成無期徒刑不同,角斗之刑幾乎沒有活下來的可能。角斗士一生參加的任何一場角斗,都很有可能是他最後一場。只要輸,就是一個死字。只有那些有著逆天好運氣的角斗士,輸了比賽卻贏得了觀眾,才有可能被對手饒過一命——幾百場角斗比賽都不一定會出現一個這樣的幸運兒。
卡西烏斯的幸運之處在于,在他走上角斗場之前,就曾為帝國服過兵役,並參加過戰斗。在身邊同袍的庇護下,他以敵人的鮮血錘煉了自己的戰技。當他成為一個角斗士之後,很快便從身邊的炮灰中月兌穎而出,以不敗的戰績成為一名冉冉升起的角斗之星。
羅馬帝國時代的角斗士明星,基本和現代社會貝克漢姆、邁克爾喬丹之類的球星差不多,除了需要有一定技術和成績之外,還需要造勢和炒作。卡西烏斯出道的時候,剛好趕上非洲文化風行羅馬,于是他就成了大名鼎鼎的「非洲雄獅」,卡西烏斯安東尼的本名反而沒多少人知道了。
從卡西烏斯初次上場贏得角斗比賽勝利開始,二十多年間他一共參加了七十多場角斗,從無一次敗績。實際上,他本人代表了一個角斗士的時代,一個被認為是劍盾斗士天下無敵的時代。
在他三十五歲那年,正趕上羅馬新帝加冕,組織盛大的角斗活動作為慶典。他十五天之內連戰七場,最終摘得桂冠,被羅馬皇帝親自授獎並赦免,從此擺月兌了角斗奴隸的身份,成為了一名自由人。雖然他那羅馬公民的身份無法恢復,但他已經不用再被強迫走上角斗場了。那些年他所贏得的獎金也足夠他重新買一塊好田,安穩的度過余生了——角斗奴隸沒有人身自由,本人是角斗奴隸主的財產,但角斗比賽贏得的獎金卻有一部分會成為角斗奴隸個人的財產,可以由他自由處置。這是角斗奴隸和其他奴隸非常不一樣的地方。
離開角斗場不到一年的工夫,卡西烏斯發現自己居然思念起作為角斗奴隸時那些熱血澎湃的歲月了。這時他已經明白,自己天生就是個角斗士,安穩的田園生活從來就不適合自己。于是他自己出資籌建了一個角斗團,以自由人角斗士的身份繼續在角斗場上征戰,一直到今天。
作為一個曾經的羅馬軍團士兵,他習慣于不打無準備之仗,每次角斗前他都會盡自己所能提前用各種方法去詳盡的了解對手的技術特點和格斗習慣。尤其當他成為了一名自由人之後,每次親自走入角斗場之前,他都會先觀看幾場對手的角斗表演,找出其技術特點和格斗習慣上的破綻。這樣當他在角斗場上面對對手時,總能從始至終把握住戰斗的主導權,不但能一錘定音搞定對手,更可以讓角斗變得異常華麗,鮮血飛濺,從而讓觀眾們熱血沸騰,為他瘋狂,為他痴迷。
他這次的對手「高盧英雄」非常特殊,僅僅上過一次角斗場,這場角斗卡西烏斯也全程觀看了。卡西烏斯看這場角斗比賽的目的,是為了了解他本來的對手「馬爾斯選民」的。然而這場角斗剛開始不久,「馬爾斯選民」就被那個後來被觀眾們稱為「高盧英雄」的角斗場菜鳥一記干淨利落的側面突刺給干掉了。
當時「馬爾斯選民」正試圖以盾牌撞擊破壞正面對手的防御,然後以斜切的手法用短劍攻擊對手腰肋。實際上這一招他用的相當精妙,但就在他短劍伸出去的那一瞬間,「高盧英雄」正好從他側後的觀察死角切進來,毫無半點遲疑,直接就一劍捅在他鎖骨和肩胛骨之間的縫隙處。「馬爾斯選民」很可能都沒有意識到這次攻擊的發生,就倒下了。
從這一刻起,卡西烏斯就知道,自己下午角斗的對手,一定就是這個「高盧英雄」了。
雖然角斗行會這樣臨時更換對手,卡西烏斯作為一個自由人角斗士有權拒絕出場。但他從「高盧英雄」這場角斗的表現上看,覺得這個菜鳥的角斗經驗基本為零,技術非常粗陋,攻擊破綻百出,攻擊和防御之間的轉換更是完全不成節奏。在團體戰中,這樣的菜鳥還能在同伴牽制住對手的情況下成功展開突襲。單對單時他那滿是破綻的格斗技術,必然會讓他很快送命的。
這樣的角斗士如果能多幾場團體戰的錘煉,也許會成長為一個可怕的對手。但如果現在就讓他和自己對上,憑自己的卓越技術,應該很容易擺得平。而且這「高盧英雄」的人氣正望,如果可以用華麗的血腥手段干掉他,可以很自然的為自己增添人氣。這樣惠而不費的對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當行會提出多付兩成的出場費時,他很爽快的答應了出賽。
此時卡西烏斯仔細的觀察著眼前這位姍姍來遲的「高盧英雄」,他驚訝的發現,這個對于角斗士來說實在過于年輕、瘦弱的對手似乎對這場決定生死的角斗比賽有些心不在焉。對于一個把榮譽和格斗技術看得同等重要的角斗士而言,對手這樣的比賽態度稱得上是侮辱了。
卡西烏斯生氣得沒有像慣常的單挑角斗戰那樣,向對手致意,而是轉身觀眾,舉起手中短劍,高聲喊道︰「‘非洲雄獅’向參議院和羅馬人民致意!」觀眾們的熱情被瞬間引爆!
在羅馬共和國和羅馬帝國時代,「參議院和羅馬人民」——即spqr,是個獨特的詞匯,它代表的就是整個羅馬文明。每一個羅馬人,都以這個稱謂而感到驕傲。偉大的角斗士向偉大的文明致意,這就是卡西烏斯取悅觀眾的方法。
回頭再看那「高盧英雄」,依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觀眾的情緒都與他無關,這場角斗都和他無關一樣。
卡西烏斯沒有更多的表示,對于這樣的侮辱,角斗士只能報以鐵與血。
他將短劍插在地上,俯身抓起一把角斗場中的干燥沙土,握在兩手之間搓了搓,然後才重新拔出短劍。這既是在敬畏大地與諸神,同時也是增加手心的摩擦力,從而可以更加牢固的抓握武器。
同時,在角斗中鮮血一旦浸染武器的握柄,手心的干燥沙土將會吸收一部分血液,這就會減少武器握柄的粘滑程度,不容易從手中滑落。
這些經驗技術全都是二十多年來卡西烏斯以其他角斗士的鮮血和生命換來的,沒人能夠從角斗訓練師那里學到這些東西。卡西烏斯相信,對面那個對這些全都一無所知的菜鳥,很快就會血灑角斗場的塵埃,再一次成就自己不敗的威名!
卡西烏斯不再關心對面的小菜鳥是否重視他自己的生死大事了,他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謹慎的用左手的圓盾護住周身要害,右手輕握手中的短劍,始終保持其輕靈翔動,以便隨時能如毒蛇一般施展雷霆一擊。
對面那個小菜鳥依然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完全沒有集中在自己這個對手身上。他一會兒看看手中仿制的高盧長劍,一會看看地上的沙土,然後又抬頭看看天空,就好像諸神出現在了這些地方一樣。可他看的這些地方全都很普通,甚至空無一物,卡西烏斯實在搞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些什麼。
但他不願在等下去了,他沒時間和這個小菜鳥耗。就算他想等對手把注意力集中起來再開始進攻,觀眾們也不會答應。
對于一個角斗士來說,消極比賽可不像現代體育競賽那樣,最多給個終身禁賽的處分就完了,一個弄不好,角斗的勝利者也會被觀眾提議扔進獅子群,成為那些掠食動物的口中食——當然,如果你夠猛,能擺平所有饑餓的獅子倒是也能活下來。但這麼猛的角斗士那已經不是凡人了,那是神!
卡西烏斯右腳輕輕一個墊步,左手圓盾前探。這是他一記殺招的起手式,接下去可以有五種變化,有攻有守。不過對付面前這個菜鳥就不用選擇什麼攻守平衡了,他會直接左腳一個假動作晃開那只小菜鳥的重心,然後直接持盾牌沖鋒。在雙方接觸的瞬間,輕撞對手已經失去位置的圓盾,同時向右側滑至對手左側。這時對手的左肩將完全暴露出來,不論是他的左肋、脖子還是他的後背,全都是施以致命一擊的完美靶子。
讓卡西烏斯難以理解的巨變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那個小菜鳥忽然向左側看了一眼,其方位正好是自己正要施展殺招出手的位置。小菜鳥仿佛根本沒有看到自己用以晃開他的重心的假動作,反倒是看到了自己即將施展的真正殺招一樣,直接把盾牌向左移了一下,同時向後撤了小半步,剛好避過了還未施展的殺招。這時如果卡西烏斯直接以短劍突刺,必然可以突破他的防御,但偏偏卡西烏斯的包括假動作在內的全套攻擊動作已經展開,根本無法馬上變更。
這一下子,卡西烏斯感覺自己就像肚子轉了筋一般的難受。他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攻擊動作,左手盾牌加力,右手短劍回收,同時穩定自己的重心,從前沖攻擊的架勢轉換成了防御姿態。即便是剛才那一下使岔了氣,卡西烏斯這一下攻守轉換也相當的可圈可點。能以這樣的節奏在攻防之間完美轉換的角斗士,全羅馬也找不出十個來。
然而對面那個小菜鳥再次讓卡西烏斯大驚失色。他根本沒有任何的攻防轉化節奏,只在後退那小半步的同時,用右手的高盧長劍很隨意的低垂劍尖從右至左劃拉了一下,剛剛好在卡西烏斯**的大腿上開了一道口子。
這樣的攻擊動作完全是外行中的外行。首先,他是在後退的同時進行攻擊,在這一刻他的重心已經丟失了。對手只要用盾牌輕輕磕一下他的盾牌,這只菜鳥就會撲倒在地,任由對手用武器把他戳成漏血的篩子。其次,他的高盧鐵劍以這麼大的動作揮砍,只要對手直接沖入他的內線,鐵劍將會被完全擋在外圍,從而變得毫無威脅。這時雙方互相緊貼對方,在對方擺月兌長劍處于外圍而無法攻擊的姿態前,卡西烏斯右手的短劍將得到至少兩次致命攻擊的機會。最後,對手的長劍劍尖下垂,這是長劍使用的禁忌。因為這個姿態長劍是握不穩的,只需對手用力一記劈砍,砍在下垂的劍身上,就能讓長劍暫時失去控制,甚至是直接月兌手飛出。
然而偏偏這一刻卡西烏斯由攻擊轉為防御,所以明明對手滿身都是破綻,偏偏他一個也抓不住,連帶著還被對手順利在自己大腿上放了血。這一下讓卡西烏斯別提有多窩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