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龍雖然沒去過台灣,但是在地圖上早已把這個小小的島嶼研究了千千萬萬遍。幾乎每一個城市,每一座山和每一條河。
台灣境內最大的河流也不過數百米寬,可是眼前一條巨大的海峽理直氣壯的站在遠處,將一片大陸生生切成兩半。
至于黃立問,會不會是台灣海峽最好的回答是朱世琛的一巴掌︰「台灣海峽要是只有這麼寬,我們早就上去了。」十來公里的寬度,對于任何國家的軍隊來說,怎麼都算不上大難題。
「會不會是那只老狐狸故意把我們扔在這里啊?」黃立又冒出一句話。
朱世琛沒忍住,還是扭頭看了看沙灘方向的那些船員們,又回過頭來想罵黃立愚蠢,但他回過頭來看見的是何秀龍一雙冰冷的眼神,于是只好忍住了。
用力的劃了幾下,朱世琛終于迎上何秀龍的眼神開口了︰「你覺得這是哪里?」
「恐怕你已經有答案了。」何秀龍眯上眼楮淡淡的吐出幾個字,然後又抄起木槳奮力的劃動起來。朱世琛追問道︰「怎麼可能?船長都說是去台灣的啊。」
「還有不可能的事情嗎?還有,我告訴你,我從頭到尾都沒相信過那個老狐狸。」何秀龍痴呆的望著前方海岸,又輕輕的說︰「只是我沒辦法。」
朱世琛還想說點什麼,或者說,朱美又想說點什麼。還沒開口,就被何秀龍打斷了︰「算了,都別說了。我們先到岸上再說吧。」
就這樣陰沉著臉,慢慢的劃到了沙灘上。
他們本以為船長也會登陸,可等了老半天始終也不見他的蹤影,等來的卻是幾公里之外的游輪一聲汽笛。
突然,朱美一聲尖叫。
是一聲驚喜的尖叫,然後她緊緊的抱住了何秀龍,指著一個小標識興奮的說︰「這是我的家鄉,這是我的家鄉,我回家了。」
遠處的一塊藍底白字牌上,清晰的寫著一排日文,什麼意思只有朱美能看得懂。朱美說,那塊牌子是在提示去海里游泳的人們注意安全。
「什什麼?你是日本人?」朱世琛吃驚的望著她說︰「你不是叫朱美嗎?怎麼成日本人了?」
「難道不可以嗎?」朱美笑眯眯的挽著何秀龍的胳膊,沖朱世琛做了個鬼臉。
「她不叫朱美,確切的說,如果我沒記錯,全名應該是叫今川朱美。對吧?」何秀龍扭頭看著她。
朱美含羞的點了點頭︰「歡迎你們來到我家鄉做客。」
朱世琛表情很不自然的說︰「但願你的家鄉人會歡迎我們。」
「你其實不用這樣,真的。日本人民和中國人民其實是一樣好客的。」朱美似乎听出了他話里帶刺,有點不樂意的說。
「好了,都別吵了。我現在只希望日本沒有發生危機,我們走吧。」何秀龍不顧朱美幽怨的眼神,推開了纏在胳膊上的手,往前方走去。
「哎,我們去哪啊?」朱世琛追了上去。
「隨便去哪里,活下去。」何秀龍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他腦海里的日本軍隊並沒有出現在海岸,只出現了一些警察,將眾人集中在一起抽血檢驗。
這些警察也沒有過于為難大家,做完檢驗,眾人就隨著那些白大褂一起登上了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時的大巴車,何秀龍一行四人也上了一輛大巴。至于去哪里,誰也不知道。在大巴里,朱美試著跟白大褂套近乎,想得到點信息,可惜一點用沒有。那些白大褂仿佛跟機器人一樣,除了一句「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妥善安排。」之外,就什麼都不說了。
他們登陸的地方叫三浦半島。說三浦市,可能沒人知道,但是說橫須賀軍港,恐怕就沒有人不知道了。對的,就是橫須賀東南部。
車隊很快就進入市區,然後沿著城市交通線一路向北。何秀龍一言不發的靠著窗戶,看著外邊似乎很熟悉卻又無比陌生的街道,心中百感交集。
這里的人口密度實在是太大了。密密麻麻的小樓房擠在一堆,除了這條主道外,所經過的路口全部都是四五米寬的小道。這和想像中的日本大相徑庭,在何秀龍的印象中,它應該是一個十分發達的國家。而眼前,卻更像是中國沿海的某個小鎮,甚至是廣東一帶的村。
朱美解釋說,這本來就是一個小村。何秀龍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扭過頭去看著窗外了。
太陽慢慢的被烏雲遮蔽,那些灰白的小樓房就更顯得寒冷了——盡管它們擠得跟一把沙子一樣。
盡管密度超大,可街道上卻看不見多少人。在中國,如果一個城鎮的密度達到這般水平,那街道上一定也是擠滿了人的。可這里截然相反,只是三三兩兩的人們急急忙忙的走著。
不過,稍微讓人松口氣的是,這里確實沒發生危機。盡管人很少,但還是從人們臉上的表情讀到了想要的信息。他們步子雖然快,但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凝重,也有不少人在公園里嬉鬧。
日本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啊,剛才還有太陽,現在卻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打在玻璃上,劃出一道道痕跡。
車隊行駛了一個多鐘頭,途中經過了橫濱市、川崎市。何秀龍再也沒有精力去觀賞窗外的異國風情了,說異國,其實和中國也差不多,除了街道更窄一點,人口密度更大一點,樓房更低矮一點之外,真就差不多了。當然,文字不一樣。但日文里也充斥著大量的中文。據說,如果一個中國人要是在日本迷路了,又不會說日語,不用著急,拿一支筆在紙上寫出你想去的地方,就用中文寫,幾乎所有的日本人都能看懂你想去的地方。
還有一個原因促使何秀龍閉上眼楮,那就是窗外越下越大的雨阻擋了車里人的視線,並 里啪啦的打在車頂上。
突然,耳邊傳來朱美的聲音,她在用日語說著什麼。何秀龍想睜開眼楮,突然明白自己根本就沒辦法參與他們的對話,也就懶得睜開了。只听朱美說了幾句,和她對話的那個人應該是白大褂了。
朱美輕輕的靠在何秀龍身上,湊近他耳朵︰「龍,我們可能要去東京。」
被朱美叫的一身雞皮疙瘩︰「你還是喊我龍哥吧。有沒有說去東京干嘛?」
「那倒沒有。不過,他們會暫時把我們安排在一個酒店里。」朱美依然輕輕的說。這時,黃立有點坐不住了,他拍了拍朱美︰「你剛和那幾個傻逼說什麼了啊?」
朱美厭惡的反過頭瞪著他︰「你才是傻逼!」
「哎哎,我又沒罵你。你什麼意思好吧?」黃立高聲叫喝,引來全車廂人的側目。見這麼多人看著他,黃立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srry,srry。」然後就老老實實的坐了下來。
「你是說,他們會把我們安置在酒店?」何秀龍有點納悶。這些船員已經是難民的身份了,能給口熱飯菜已經是夠人道了,現在竟然還要把大家都安置在酒店,這個國家未免也太富裕了吧。
「是啊。龍哥,我倆一個房間好不好?」朱美緊緊的挨著何秀龍,羞紅了臉。
「龍哥呀,我倆一個房間好不好?」身後傳來朱世琛的學舌,並哈哈大笑起來。何秀龍轉過頭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並不發出聲音,只是用嘴型告訴他︰日本人會將我們安置在一個酒店內,你怎麼看?
朱世琛笑著笑著,一愣︰真的嗎?
何秀龍點了點頭︰不知道。
朱世琛說︰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何秀龍說︰你的想法?
朱世琛︰你看著辦。
朱美扭過頭來小聲的問︰「你們在干嘛啊?」
何秀龍扳過她,在她耳邊輕輕的說出了自己的計劃。朱美有點不樂意了,小聲問為什麼要這樣?何秀龍沒有再解釋,只是說,你如果不想再跟我們一起,可以自己回家鄉去。
朱美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想了一會,抬頭望著何秀龍,眼神很堅定的說︰「你去哪,我就去哪!」何秀龍就笑著在她頭上輕輕的拍了一下。
汽車上了高架橋,速度快了許多。
現在不知道計劃的就只有黃立了。何秀龍不敢跟他說,因為車上的那些日本醫生未必听不懂中文,而黃立又看不懂口型。至于朱世琛,雖然也沒跟他說計劃的內容,但是何秀龍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太了解老朱了,這種小兒科的計劃對他來說,即便就是不告訴他,以他們倆的默契都足夠完成了。
慢慢的,街道兩邊的高樓大廈多了起來,而且是越來越多。街道也變寬了,人也越來越多,想必這里就是日本的心髒了吧。
終于到東京了。
曾經在心中幻想過無數次東京大屠殺,可一旦真正到了東京,看到街上那些面容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們,何秀龍突然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于凶殘?可對于那段歷史,何秀龍是無法忘記的。
所以,和老朱一樣,雖然身在東京,可內心始終或多或少的仇恨著這個國家。
汽車終于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酒店門口停下來了。前邊的大巴已經開始登記,然後被酒店的服務員一撥一撥的帶進酒店。
「還真是酒店。」何秀龍吁了一口氣,他一路上都在擔心那個醫生是在騙人的,現在看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這是一座怎樣奢華的酒店啊?
這種感覺對于何秀龍來說,不吝于第一次登上加勒比號游輪。
巨大的大堂里竟然還有一座碩大的假山和噴泉,還有穿著和服的女人在彈鋼琴,真令人賞心悅目啊。圓拱形天花板至少有二十米高,正中央吊著一盞華麗的水晶燈,艷麗的地毯鋪在每一條走道上。
在大堂里接受了第二次檢查後,人們各自跟著服務員去了各自的房間。
朱世琛走在何秀龍的後邊,但是乘坐的是同一部電梯。他輕輕的踫了一下何秀龍,用嘴型再次說出了那幾個字︰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你們要小心。
「嗯。」何秀龍望著他,發出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