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不錯,countryman很適合你這種漂亮又有膽色的女生。如果你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要再發抖就更好了,前面要左轉。」月兌離了今晚的危險區域,受傷失血的段輕鴻仿佛有了力氣找話題。
蘇苡深深呼吸,「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他卻不肯罷休,「沒關系,其實已經很了不起。女人遇到這種情況,會有後怕也很正常。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嘖,這麼有性格!那你這麼晚了到高新區來干什麼?你對這片區域並不熟。」
竟然被他看出來,蘇苡手心微微出汗。她到江臨不過短短兩個多月,高新區離市區學校都很遠,她只來過一兩次,道路不熟是真的,尤其到了夜間,還遇上今晚這樣令人心神紛亂的事,說是要送這男人去醫院,她卻已經有點迷失方向,搞不清最近的醫院該怎麼走。
「前面路口不要直行,這個時間高架已經關了,右轉從下面走最近。」
他看起來路況很熟,蘇苡不自覺地跟隨他的指引。
他又笑,「女人總是缺點方向感。」
「你再嗦我不介意在這里踢你下車!」
他狀似虛弱地喘了喘,「對不起,但我必須不斷說話保持清醒,失血休克了會很危險。」
蘇苡瞥了一眼他指縫中滲出的血,胸口莫名一緊,沉住氣道,「那你大半夜跑出來干什麼?」
「現在也不算很晚,男人無所謂的,今天只是意外!倒是你,這麼晚出來難道是幽會情人?著火的五星酒店還沒對外營業,那就是住半島別墅……嗯,那里面的住戶的確都非富即貴。」
蘇苡抿緊唇不理會他的問題,她沒必要向一個陌生人交代自己的行蹤。
不知行駛了多久,踩下剎車,窗外不是醫院,反倒全是她熟悉的景致。她順著他的指引,竟然把車開回住處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
她背上微微發涼,偏過頭瞪著身旁的男人,「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里?你到底是什麼人?」她緊張恍惚不認路,他居然能指揮她開回來?
段輕鴻手捂著傷口,受傷的半邊身體已經麻了,動彈不了,費盡力氣才能撐住眼瞼不要闔起來,滿頭滿臉的汗,整個人就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听她這麼問,強打起精神看她,「誰告訴你我知道你住這里?我只是讓你送我回來罷了。頤和觀邸,三年前開盤的時候我父親就買下向陽坡地頂端的一套別墅舉家搬過來。這麼巧,你也住這兒?」
他額前的發絲貼在眉邊,眼眸像是也被水浸過似的,有種妖冶的黑亮。他從出現到現在,每句話都讓人起疑,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里不對勁。他對她住的地方比她了解的還多,什麼時候開的盤,哪個位置最好最靚,一字不差。
「哪棟樓?我直接送你進去,或者讓你家人來接,送你去醫院,你的傷不能拖著。」蘇苡無法忽略他身上的傷口,他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他搖頭,伸手過來抓住她的手腕,是本來捂住傷口的那只手,黏膩溫熱的血液中和了他微涼的體溫,「既然你也住這里就再好不過。其實我不能去醫院,也不該回家。我父親病重,哥哥和小媽都不讓我見他最後一面,我是從國外偷偷跑回來的。如果傷成這樣,還讓他們發現,我永遠也別想見到我父親了。」
家族爭斗,兄弟鬩牆嗎?蘇苡不願信他,可也許是手腕上的鮮血喚醒了她身為醫者的本能,她問道,「那你打算就豁著傷口流血到死嗎?」
「你也是醫生,你可以幫我。」
蘇苡再一次睜大眼楮,段輕鴻像是看出她的疑問,笑了笑,「你身上有來蘇爾的味道,後座上還放著卷起來的白大褂。」
蘇苡一怔,這人有非同一般的觀察力和記憶力,受傷失血仍然對周遭的一切洞若觀火,自制力也相當驚人,除了剛上車那會兒為了博取她更多信任和同情而申吟了兩聲,後面全程都咬著牙沒有喊過疼。
蘇苡不知自己是被他的故事打動還是實在無法看著傷者在自己面前一點點失溫,她開車回到家里,將車停進車庫,回屋去拿家里的藥箱。
這房子是父母買的,帶前後花園的別墅,她來江臨讀碩士之前一年上頭大部分時間都空關著。父母的生意扎根在帝都,只有年節度假的時候會往江臨跑。這里是有名的南方宜居城市,冬暖夏涼,適宜度假,加上有世交好友在此定居,就干脆買了房子,自住投資兩相宜。
她鞋子都來不及換,光著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隨手開了一盞小燈,直奔放藥箱的架子。
棉球、醫用碘酒、紗布,職業敏感讓她家里備置的藥箱內容都比一般人家中的要齊全,甚至還有拿回來作對比的兩種不同的手術縫合線。
唯獨沒有專業縫合用的針,蘇苡想了想,只好找普通的縫衣針替代。
夠了,只要沒有傷及內髒,這些東西足夠處理他的傷口。
她頭上都冒出細細的汗珠,不知是因為熱還是緊張。她有足夠的自信,可是缺乏獨立處置緊急病患的經驗,尤其是眼下不在醫院里,她也不知那個人的傷口到底有多深。
「小苡?」
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蘇苡一跳,轉過身看到姐姐蘇蕁從樓上下來,身上披了一件輕薄的流蘇披肩蓋住里頭的絲緞長睡裙,看來是已經打算睡下了。
「這麼晚了才回來?」
「嗯,在導師家里耽誤了一會兒。吵醒你了?」蘇苡無端地有些緊張,幸虧燈光昏暗,蘇蕁看不清她的狼狽和手腕上的血污。
「沒有,我听到開門的聲音所以下來看看。你餓不餓,我煮點東西給你吃?」
「不用麻煩了,姐你先上去休息吧!我還有個要緊的病例今晚必須看完。」
「嗯,你也別熬太晚,早點休息。」蘇蕁邊走邊回頭看了看。蘇苡掩飾的很好,可是娘胎里就一起長大的雙生子,有些默契是與生俱來的,一個細微的表情或口吻就足以看出對方的不尋常。
蘇苡拿起藥箱往地下室跑,這里有門直接通向旁邊的車庫。但願那個男人還挺得住,沒有失血過多而死。
段輕鴻已經自發地挪到了車子的後排,半躺在椅子上昏昏沉沉。蘇苡拿開他捂住傷口的手,用剪刀剪開他的襯衫,猙獰的刀傷呈現在眼前,幾乎從腰間拉到後背的長長一條,還好,沒有捅進月復部傷及內髒,否則就不是止血這麼簡單了。
她低頭用棉球酒精仔細為他消毒,傷口的刺痛重新喚醒了他的意識,他睜開眼就看到她鬢邊的絨發和撲閃的長睫,再往下……
他笑起來。雪白凝脂,飽滿圓潤的形態,像被困住卻又蠢蠢欲動的小兔,偏偏她還渾然不覺,趴得那麼低,一門心思都在他的傷處。明明不是急色的人,這一刻遐思卻隨著她的動作微微蕩漾,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覺。
勉強止住了血,蘇苡打算給他縫合傷口,這才發現沒有麻藥,連可以替代的東西都沒有。
「你忍著點,可能會有點疼。」她把一卷紗布遞給他,「實在疼的話,咬著這個,盡量不要叫出聲來。」
他在笑嗎?蘇苡不知她無心之詞讓男人有多少綺念歧解,就這麼一抬眼的功夫,居然看到段輕鴻眼楮里灩灩的光亮和上揚的唇角。一絲慵懶幾分調侃,不說話也像是佔足便宜的饜足模樣,哪像個受傷吃了大苦頭的人?
「沒關系,我不會大呼小叫的,你縫吧!也別下手太重了。」他疼得眼楮喉嚨都充血,聲音都是嘶啞的,可還是忍不住逗她。或許這是分散注意力的有效方法,讓他感覺不到疼。
金屬穿透皮肉,普通的縫衣針畢竟不如醫用針頭精細,在血肉之軀間穿行的銳痛讓他閉眼仰起頭,雙手緊握成拳,那卷紗布沒有咬在嘴里而是捏在掌心,用力得幾乎絞出汁來。他果真沒有呼痛,所有的聲音都堵在嗓子眼,火炙一樣難受,抿緊的唇不見一點顏色,顫得厲害。
二十七針,縫得精密仔細。最後一針埋好,打結,蘇苡的眼楮里也像落了汗水,模糊得睜不開,又拿酒精擦拭消毒,然後拿起紗布給他包扎。
白色紗布繞過他的身體,她兩只手熟練地接應,包纏。也許是終于縫合好傷口讓兩人都放松下來,他順著皮質座椅往她肩頭溜靠,她包扎的姿態倒像是圈抱著他似的。
「坐穩一點,你這樣我沒法弄!」
他不理會她的命令,「我也不想,可真的沒力氣。」
他像抽了骨頭似的靠進她懷里,腰身沒有一點多余贅肉,麥色的皮膚,肌肉壘實分明,她手指觸到他的體溫,熱得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