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長瑄仰頭喝茶清口,微微笑道,「你先別忙著否認,我今天來只是想跟你打個商量。把東西交給我,跟我說實話,對你只有好處,我可以保護你的。老三那個人你可能還不太了解,如果他知道了你手頭握有他想要的東西,或者你可能說些對他不利的證供,他會無所不用其極地來爭來搶,可不會像我這樣坐下來跟你慢慢談。」
蘇苡不予置評,在她看來,這種壓倒式的談判跟威脅差不多,根本談不上什麼商榷余地。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段家兄弟的風格還是挺類似的。當下有句話說的好,明騷易躲,暗賤難防,這兩兄弟將兩個極端演繹到位,她尤其討厭段長瑄這種笑里藏刀的暗賤。
兩人正僵持,樓梯口傳來清亮的男聲︰「說什麼說的這麼熱鬧?請美女吃飯也不叫上我,二哥你太不夠意思了!」
太白樓是江臨老字號飯店,兩層小樓是仿古的建築結構,樓梯不寬敞,樓板是木質的,腳步踩上去篤篤作響。這會兒二樓被段長瑄包下,只有他們臨窗這一桌,安靜沒有喧囂,段輕鴻這開聲格外響亮突兀。
段長瑄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兒,臉上有瞬間的錯愕,但很快又恢復如常,「你怎麼來了?」
「跟二哥你一樣,來探病。听說你約了小苡一起吃飯,就順便來蹭一頓,不會是不歡迎吧?」
段輕鴻拉過椅子在他們中間坐下,沒有一點客氣的意思。服務員來為他點單,他扭頭看看蘇苡面前的湯盅,問道,「這是什麼湯,好喝嗎?」
蘇苡拈著湯勺悠悠道,「味道是不錯,不過是滋陰補氣的湯,不適合你喝。」
服務員連忙補充,「蟲草水鴨湯,也兼補肺腎,男士也能喝的。」
段輕鴻大大咧開嘴笑,「听到沒,補腎的!給我來一碗。還有這個龍井蝦仁,那邊那個腐乳肉,都再加一份,算在我二哥賬上。」
蘇苡微笑,明知他是來攪局的,她反倒樂得輕松。
段長瑄取下眼鏡,揉著眉心道,「老三,蘇醫生他們工作辛苦,我只是請她出來隨便吃個飯,你不會介意吧?」
段輕鴻拿著筷子夾菜吃個不停,「如果我說介意,二哥你以後是不是就不見她了?」
「我是有正事請蘇醫生幫忙。何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現在身份也不是你的女人,誰都可以公平競爭。」
段輕鴻掏掏耳朵,「什麼球?二哥你別跟我掉書袋了,我在國外長大的,中文程度不好,很多話都不如你會說。不過在女人這種事情上,二哥你向來是不跟我計較的,何必讓我在小苡面前丟丑?噢對了,我從公司出來的時候,陳、李兩位股東在找你,好像是為股權轉讓的事情。怎麼,二哥想拋掉手頭的股份?雖然最近股價跌的厲害,不過對自家生意這麼沒信心,讓老爸知道了不太好吧?」
段長瑄臉色發青,「沒這回事,你別瞎說!我今天還沒進公司,不知他們找我有什麼事,蘇醫生,你慢慢吃,我先走一步,改天再聊!」
蘇苡也跟著站起來,「我也飽了,還要回去上班。」
段輕鴻摁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頭也不抬,只對段長瑄道,「二哥,不送了。」
蘇苡走不月兌,她稍一掙扎手骨就像要被他捏碎在掌心,只得回到座位上坐好,看他握住細長竹筷,挑中青花瓷盤中粉白剔透的蝦仁喂進嘴里,連同點綴其間的龍井女敕葉一起嚼碎。
「你在國外長大?筷子用的不錯。」每一下都快狠準,像他這個人。
「不稀奇,現在滿世界都是華人,中華料理不可戰勝,很多鬼佬筷子用得比你我都好。」
「你二哥為什麼叫你燒鴨仔?也跟吃有關?」
段輕鴻放下筷頭,呷口熱湯,麥色面皮滲出細細汗珠,「對我很好奇,想多了解我一點?沒問題,你直接找我就好了,我日程排滿行蹤不定,你還可以聯系我助手金遲,他也很樂意幫你接線留口訊給我,沒必要煩勞我二哥。」
蘇苡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你要搞清楚,不是我找他,而是他跑來找我。」
「原來你這麼容易約?」段輕鴻點了一支煙,輕飄飄吐出煙圈靠近她,「蘇小姐,蘇醫生,看來上回我說的話你左耳進右耳出,一點也沒記在腦子里。」
蘇苡嗤笑,「那你又為什麼出現在這里?听說你們段家在江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是我一點不想也沒必要去攀你們家的高枝,那晚的事本來是與我無關,可你們兄弟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提醒我,倒讓我真的覺得很好奇,是不是我無意中攙和進什麼陰謀陽謀里,身價倍增?」
他聲音變得很冷,「你只要記住,好奇害死貓。」
「Curiositykilledthecat.你果然是在國外長大的,西方諺語說的不知多溜。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也不想跟你和你哥哥多糾纏,麻煩你告訴他,別再來找我,我拿不出他想要的東西,也沒想鉤引他的好弟弟。」
段輕鴻攏起眉頭,「他找你要東西?是什麼?」
她回眸覷他一眼,「原來你也有興趣知道,我還真以為你是無辜的。」
段輕鴻騰的一下站起來,桌上碗盤杯筷嘩啦作響。他抓住蘇苡的胳膊把她猛地壓到窗邊,窗戶朝外大開,她大半個身子都幾乎被他推到外面。
「你是真的不知道怕啊?」他壓低了聲音,眼楮里燃起火苗,「我再問一次,你拿了他什麼東西,放在哪里,想派什麼用場?」
夏天衣服單薄,木質窗框抵在她的腰上,像把她整個人都截成兩半一樣疼。窗下是背街的小巷和圍牆,牆外是穿城而過的一條小河,他就算用力一點將她從這窗戶拋出去落水,也未必有人知道。
兩層樓說高不高,但大半個身子懸空還隨時有墜樓危險,蘇苡還是緊張得手心冒汗。
她不敢往兩邊看,只能定定看著他,「我要是不說,你預備把我怎麼樣?當場推我下樓?還是打斷手腳折磨羞辱一番,再扔進河里眼不見為淨?」
段輕鴻半壓住她,跟她距離很近,近到看得清她黑色瞳眸里映出的自己,原本的篤定得意全都不見,只見急切焦灼。
他情緒起伏,竟然受她影響。
他怕什麼?他什麼都不怕,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只除了眼前這個女人,是整盤棋局里唯一的變數,掌控得當,事半功倍,掌控失策,滿盤皆輸。
「你不怕?還是你們醫生平時見慣了生死,把自己的生死也置之度外了?不過像你這麼聰明漂亮的女孩兒,又救過我的命,我怎麼舍得讓你死?我只要找個地方把你關起來,拿跟鐵鏈子拴住……」他把她又往外推了些,拇指曖昧地撫娑著她手腕內側的皮膚,「拴住這里,或者腳踝,讓你走不了,逃不掉,只能每天等我晚上回來把你壓在床上交流談心。我很棒的,保你嘗過一次就浴生欲死,食髓知味,這樣就沒精力去見其他人,管其他事。」
蘇苡啐他,「下/流!」
段輕鴻將她拉回來,勾唇笑道,「這詞很新鮮,很少有人這麼說我,他們一般都會夸我好狠、好威。」
「看來你的中文真的不太好,這也叫做夸?虧心事做多了,不會有好下場的!」
「我從不做虧心事,只做我想做的事。你現在是想作好人?那不如我們比比看好人和衰人哪方倒霉比較快。」
「你這麼忌憚你二哥?」
激將法對他並不管用,段輕鴻只微微昂起下巴,「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咬人的狗都不叫,因為是瘋狗。」
「怪不得你行事乖張叫的歡,原來是為了以示區別。」蘇苡突然覺得有些疲于應付,「你二哥是來找我問王梁的事。那天他想劫我的車,手機掉在了我車上,前天剛發現。」
段輕鴻一凜,「他怎麼知道手機在你手上?」
他沒有急吼吼地一上來就問她手機里的內容,還是讓她本能地覺得他跟段長瑄還是有些不同,「反正就是知道了,我沒承認,可他認定了找我要。」
「東西在哪里?你有沒有跟其他人提起過?」
「你也想要麼?」她靜靜觀察他的反應,「人不是你殺的對不對?那天我跟你開車離開的時候,他還有生氣,我也沒有碾壓過他。是你二哥派人滅口不留活路?」
段輕鴻臉色微變,「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東西在你手上不安全,交給我,我可以保證沒人能夠傷害你。」
蘇苡像听到笑話,「你二哥剛剛說過同樣的話,你們還真是有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