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苡收拾好行囊,準備好所有證件,跟梁美若一同登船。
她們乘的這艘郵輪叫涅浦頓號。
涅浦頓,是羅馬神話中的海王,相當于希臘神話中家喻戶曉的波塞冬。
太霸氣了,敢以海王的名號命名,這艘頂級的六星郵輪名不虛傳。
蘇苡怔怔盯著船尾大大的黑色名號出神,婉若道,「這船雖然是六星級郵輪,但只能容下1500人,是郵輪集團旗下最小的級別,還算不上超級郵輪。下回有機會,我們去乘4000人的大船,我也還沒乘過。」
還會有下回嗎?年少時候嫌悶,不肯坐船出游,這次是權宜之計,卻瞞住所有人,連姜禹那邊也只是爭吵之後折衷的妥協。
怕是很難會有好的回憶了。
婉若似乎看出她想什麼,輕輕道,「我爸爸和大哥都喜歡海船,尤其是這艘海王,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每年都會登船觀光,直到大哥遇到意外喪生,就再沒來過。我也以為大概不會再有機會上船了,哪里能預料到爸爸這回大手筆,包下海王整個行程。」
莫道不相逢,人在旅途,走走停停,許多旅程都無法提前預知。
蘇苡回頭,「你哥哥他……」她常听婉若提到哥哥,沒想到已經不在人世?
她釋然笑笑,「只是大哥不在了,還有其他哥哥。」
她有不好預感,這趟旅行,可能是最後一次全家齊整出發。父親病入膏肓,已經對未來做好規劃,這方移動大陸就是最後的戰場——兄長們的野心遲早有此一戰。
蘇苡的房間安排在頭等艙,全海景套房,有廳有臥室,鋪滿地毯,獨立衛浴,整潔奢華,城市中一般人家的住宅也不過這樣一方天地。
郵輪也是微縮社會,頭等艙之外還有露台房、內艙房,剛夠兩人勉強轉身而已,這趟受邀的賓客按等級安排,蘇苡無疑是貴客。
「你不跟我一起住?」蘇苡挽著婉若搭乘直達電梯上下熟悉環境,她們各住一間那麼大的套房,好像有點浪費空間。
婉若搖頭,「我很麻煩,不能到人多的地方湊熱鬧,連甲板都不能常去,海風吹多了就會頭疼,大多數時間只能待在房間和餐吧休息看書,晚上也睡不踏實。」
「那樣更需要有人陪你。你忘了我是醫生?照顧病人是天職,怎麼會嫌你麻煩?」
婉若眨眨眼,「萬一有艷遇呢?這船上帥哥型男很多的。」
蘇苡拍她一下,「我有男朋友,倒是你……噢,我明白了,原來是我們的公主春心萌動,打算邂逅一位帥哥型男,才不肯跟我分享一個房間。」
婉若臉色緋紅啐她,笑著去追打她。
兩個女孩子在金碧輝煌的大廳打鬧,在轉角的地方不小心撞進一個硬邦邦的胸膛。
婉若柔弱,被這一下撞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幸虧蘇苡扶住她。
又是一個不論春夏秋冬都黑衣黑褲西裝革履的男人,而且又高又壯,離得近了,抬頭只能看到他方正的下巴線條。
「嘖,剛上船就有人投懷送抱,看來今年桃花運真不錯。只可惜質素不怎麼樣,把老子胸口都撞疼了居然只是個丑東西,全身全是骨頭沒幾兩肉。」
婉若听到丑東西三個字就渾身一僵,蘇苡擋在她前面,杏目圓瞪,到了嘴邊的道歉變成了叱問,「你嘴巴放干淨點兒,說誰丑東西?!」
男人劍眉虎目,視線在她臉上巡 一番,「這位美女別激動,你這麼正點,當然不是說你。」
又瞥一眼她身後的身影,「我說的是剛剛正好撞到我身上的人,連句對不起都不會說,不知是什麼家教!」
婉若臉色蒼白,終于抬眸看他,「熊定坤,我爸爸還沒死,你不要太過分!」
「噢∼我當是誰,原來是婉若小姐。」熊定坤拖長聲調,「一場誤會,是我唐突了。我當然知道你爸爸沒死,否則也不會邀請我來當座上賓了。」
他揮揮手,身旁跟著的兩個人靠攏來听他命令,「都看到了?把婉若小姐送回房間,免得她身體不好出什麼狀況耽誤了大家的行程。先生和太太應該都快到了,等會兒還要出席船長歡迎宴,都警醒一點,別出差錯!」
婉若被他手下兩人一邊一個挾制住掙月兌不了,頻頻回頭,「……熊定坤,你憑什麼管我們家的事?放開!小苡……」
蘇苡要跟上去,被熊定坤抬手攔下,笑了笑說,「美女你很面生,貴姓?」
蘇苡冷冷覷他,「免貴姓蘇,蘇苡,是梁婉若的朋友。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來頭,但你沒資格限制婉若的行動!」
熊定坤听她說完竟然哈哈笑起來,「她告訴你她姓梁?……哈哈,也對!原來你就是那個蘇苡,其實你到底是得罪了段家老二還是老三呢?」
怎麼又扯到了段家的事?蘇苡心里咯 一下,「你是誰?跟段家是什麼關系?」
這男人粗獷之中帶種江湖氣,跟段輕鴻或段長瑄都不太一樣,卻饒有興味地打量她,好像野獸在掂量獵物有多少份量,可不可以吃,如果可以吃又能夠分幾頓下肚。
這點上來說,倒是跟段氏兄弟有些相似。
熊定坤拊掌,「你要對我興趣,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說說。」
他身材健碩高大,往前湊近一些背光的陰影就能籠罩住她,蘇苡退後一步,正要開口就听到門口傳來聲音,「坤哥要帶這女人上哪兒去?馬上就該起航了。」
蘇苡越過熊定坤的高壯肩臂看向走進來的段輕鴻,眼前有些發黑。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個循環往復的噩夢?只要噩夢不醒,無論走到哪里都能見到段輕鴻!
她轉身想走,段輕鴻動作比她快,大步流星走上前來攬住她的肩膀,自然得仿佛已經這樣做過無數次。
熊定坤大喇喇地吹了聲口哨,「我說哪來這麼正點的美女,原來是三少的女人,難怪。」
段輕鴻笑笑,「坤哥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種小家碧玉哪里入的了你法眼?今天上船還有好多正事,她不過是我妹妹請上來玩的客人,經不起逗的。」
蘇苡如今在他身旁已經能夠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也不做無謂掙扎,但听到他這番話,還是呼吸一滯。
妹妹?婉若是他妹妹?
段輕鴻,梁婉若,梁……噢,她怎麼會忘記,段家還有一位梁美蘭女士,應該就是婉若的生母。
所以剛剛熊定坤才說,婉若說她姓梁也沒錯,人家借用母姓,為的只是讓她這尾大魚不要生疑,乖乖咬鉤。
段家人,每一個都不簡單,年紀越小的越是七巧玲瓏心,都是驚才絕艷的人物,騙人說謊不眨眼楮。
不知她現在下船逃跑還來不來得及?
可她的所有身份證件都放在了頭等艙的行李之中。
熊定坤不像善類,手下一撥人與段輕鴻身邊的人互不相讓,目光在半空斗狠,但他本人還算給面子,意味深長地又打量蘇苡一番,朝段輕鴻擺擺手就往自己的艙房去了。
段輕鴻拉起她,繃著臉進另一部電梯。
他的手貼著她後腰的曲線滑下去,蘇苡身體一凜,抬手肘擊他,「亂模什麼?!」
段輕鴻兩只手指間夾著她的船卡晃了晃,「別緊張,我只是要拿這個!」
他連她住哪間房都一清二楚,直接拿了船卡開門把她推進去,其他隨行的人都留在門外。
蘇苡問,「你想干什麼?」
他彎起唇角,「我想干什麼上回不是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我要出趟遠門,你得跟我一起走。你不肯听我的,讓其他人來請你也是一樣的。」
「梁婉若是你妹妹?親妹妹還是情妹妹?」
「嘖嘖,你現在還真是愛吃醋!」段輕鴻俯低身子靠過來,笑意加深,「我從來沒有什麼情妹妹,婉若姓段,是我同父異母的親生妹子,如假包換。」
蘇苡冷笑,「那你們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段輕鴻收起笑容,松開她的手,「總之你給我在這兒好好待著,沒我的同意,哪兒也不許去!」
門口兩名親隨看守,關上門,她的確哪里都去不了。
婉若敲門來看她,垂下眼睫道歉,「對不起小苡,我也不想這樣騙你,但如果我一來就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你就不會跟我做朋友了。」
「段小姐,我想我們現在這樣也稱不上朋友,因為我連你的姓氏都沒弄清楚。」
婉若十分尷尬難堪,咬了咬唇問她,「有沒有什麼能夠幫你?」
蘇苡也很干脆,「有,把我護照身份證都還我,讓我下船離開。」
段輕鴻這混蛋,剛才已經從她行李中翻出她的所有證件帶走,沒有這些東西,就算在任何口岸下船她都寸步難行。
「除了這個以外。」婉若看了一眼陽台外面,「船已經開了。」
每小時三十海里,帶他們前往一個未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