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企盼太久,能量都耗盡了,也可能是太過突然,她都沒做好回家的準備,所以並沒有顯得太過喜悅。
近鄉情怯?這詞似乎也不恰當,江臨不是她故鄉。
難道只是因為可以回到另一個男人身邊去,所以也算賓至如歸?
真是諷刺。段輕鴻暗自嘆口氣,跟她在一起的這三年,是快樂最多,沮喪失落也最多的日子,彈指一揮間,竟然就這樣走到終點?
他竟然要親手把她送離身邊。
下了飛機,已經有人在國際到達層等候。段輕鴻低調回國,接應等待的人比他更加低調,堙沒在人群中,極不起眼的一位。
是程美璐的經紀人。
他們回來的消息,連婉若那邊都沒有通知,可程美璐卻已經知道了,真可謂嗅覺敏銳。
或者該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段輕鴻戴著墨鏡,看不出臉上的表情和眼神,只是疏離地點頭表示知道了,讓對方到車上等。
蘇苡與他一直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同樣也用墨鏡和絲巾遮住真容,外人很難看出來兩人的親密關系。
金遲原本也安排了車子來接他們,但現在看這模樣,段輕鴻是打算跟程美璐的經紀人走了。
蘇苡站定不動,「我不會上她的車,要走你自己走。」
段輕鴻瞥她一眼,他戴墨鏡的樣子真的很酷很有型,但也顯得冰冷沒有人情,「我去辦正事,也沒打算讓你跟。」
他轉頭對金遲道,「用這輛車送她到婉若那兒去,我晚點才過去。」
面前是輛錚亮的黑色捷豹,向來是他在江臨的座駕,真是久違了。
「你什麼時候讓我回去?」她腳從飛機舷梯下來踩到地面,整個人才像輕飄飄地重新落地,這個問題才變得真實而迫切起來。
段輕鴻的唇角露出一絲不屑與嘲諷的弧度,「這麼急著回去見老情人?之前冠冕堂皇說要安慰婉若的那些話果然都是隨便說說的,我以為你至少會去看看她再走。」
「彼此彼此,至少我還有家人這個借口,不像你這麼不加掩飾。」
她以為段輕鴻會再說點什麼,可他什麼都沒再說,只揚了揚手讓身邊跟著的人都退開,對蘇苡道,「那我們就到此為止,本來還想送送你,現在看來也不必了。車子留給你,不必客氣,自己駕車回去給他們一個驚喜,就當是我惡作劇之後附贈的禮物。」
他們相識相處三年有余,就被他輕描淡寫地說成是惡作劇。
蘇苡來不及錯愕,他已經瀟灑地轉身離開,身邊跟著下屬司機等一干人等,轉眼就又變回呼風喚雨的段家當權人。
什麼東山再起,都是障眼法,他從來就沒跌落過,又哪來再起之說?
他是不甘于平凡寧靜的,燒鴨排檔里那個溫暖的身影……也許就像他說的,只是惡作劇的一部分。
蘇苡低頭看看自己,手邊只得一件隨身行李,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剛才針鋒相對,也忘了取下來還給他。
這時候的江臨夜涼如水,他遠比她要了解。
三年過去,年華虛長,她仿佛只是出了一趟遠門回來,沒有太多變化,最大的牽掛大概是她肚子里這個緩慢生長的小生命。
還有她頸上掛著的藍寶戒指,行李中小心安放的碧玉貔貅……
斷,舍,離,然而到最後斷不開、舍不下、離不了的,竟然都是兩人的信物和回憶。
蘇苡坐進車子里,屬于段輕鴻的氣息似乎蓋過皮革的淡淡腥羶,強勢包裹住她。轉動車匙,她就自由了,可是她卻忍不住趴在方向盤上哭出聲來。
段輕鴻比她好不了多少,要硬撐著才能走到停車場的另一端而不回頭看,一坐進車子就覺得左邊肋下都隱隱作痛。
還有背上,手臂,腦袋里,凡是有舊傷的地方都在叫囂著疼痛。這可怎麼得了?他不只是是心里愛著這個女人,連身體都無比眷戀,受她照料過的傷勢,因她的離開,就像要復發似的,難受得他快要動彈不得。
「三少……」金遲有些擔憂,「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請蘇小姐回來?」
這兩個人鬧別扭就是這樣,明明心里都很在意對方,卻偏要各自堅守陣地,誰也不相讓。
「不用了。」段輕鴻靠向椅背,閉上眼楮,「派人跟著她,不管她去哪里,安全是首先要保證的。」
「好的。可是……不用限制她的行動嗎?現在不是國外,萬一她要走……」
「讓她走,只要保證她安全,她愛去哪里就去哪里。」
金遲都有些驚訝,他以為兩人這回不過是跟以前一樣鬧別扭,誰知段輕鴻竟然是真的打算放她走。
「三少……」他欲言又止,他們這趟回來,要處理的麻煩已經不少了,再放蘇苡離開,萬一她掉轉頭來對付他們……
不說別的,單是那樁還沒結案的新酒店大火,就夠惹一身騷。
段輕鴻怎麼會不明白,「沒關系,該來的總要來。真刀真槍的較量,總比把她生拉硬拽進來要好。你也看見了,這麼長時間,她始終不肯真正諒解我的做法,再勉強下去,孩子生出來也要跟著一塊兒受委屈。」
金遲從沒見過他這樣沮喪消沉,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只好說,「蘇小姐對你的感情不是作假的,正是因為太在乎了,才會跟你鬧。」
段輕鴻搖搖頭,「中國人有句老話叫強扭的瓜不甜,我以前一點也不相信,可現在看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那就這樣讓她走了?」她肚子里還懷著孩子,他不相信哪個男人會這樣大方,放走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孩子,還買一贈一,附送孩子一個,推到其他男人身邊。
果然,段輕鴻牽起一絲笑,「當然不可能。等我處理完段長瑄這邊的事情,再去接她。她們家還欠我一個人情,怎麼也要給點面子的。」
旁門左道,那是對別人,要收服他的女人,還是只能用正大光明的法子,鋪出一條康莊大道來跟她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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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道路和街景不斷後退,蘇苡開著車子穿行在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下意識地往腦海里熟記的那個地址駛去。
她沒有直接回家,父母姐姐常駐帝都,她都不確定他們還有沒有到江臨那幢別墅來住過,甚至那別墅是不是還屬于蘇家,有沒有在生意資金周轉不靈的時候被轉手出售。
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城市日新月異,很多人和事也變得不一樣了。她不時去模小月復,這個寶寶……她沒有任何傷害他的打算,應該怎麼跟家里人交代,也是一個棘手的難題。
父母能諒解嗎?還有姜禹,她現在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一路向北,沿北山公路往上,是北郊一片新興的別墅區,段婉若與熊定坤婚後就住在這里。
依山傍水,空氣清新,離城市中心很遠,這樣的環境倒是很適合婉若休養身體。
蘇苡此前都沒來過這里,雖然知道門牌號,也只能沿著山道慢慢往上找。
段輕鴻說的對,她很惦念婉若,在他們感情舉步維艱的時候,婉若給過他們莫大的幫助和安慰,現在離婚,正是難過需要傾听的時刻,她應該去看看她。
回歸她原來的生活軌跡,都不知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
婉若的家外觀美輪美奐,只是似乎過于安靜了。
蘇苡摁門鈴,有家里的幫佣來應門,听說她是來找婉若的,還戒慎地審視了一番,才帶她進去。
「小苡?你怎麼會在這里,你跟三哥真的回來了?」
婉若從樓上房間下來,眼眶紅紅,眼淚都還沒擦干,見到蘇苡很有些驚訝,但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急切地拉她坐下。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哭?熊定坤呢?」
蘇苡以為是因為離婚的事,她一個人悶在家里,難免胡思亂想不開心。
婉若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只問,「三哥呢,他沒跟你一起來嗎?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傍晚才到。他……好像有別的事情,坐其他車子走了,我先過來看看你。」
婉若又看向門口,「你一個人?三哥沒有派人跟著你?」
蘇苡笑笑,「也許從現在開始,我已經自由了。」
這回婉若的驚訝只是轉瞬即逝,隨即笑了笑,「三哥終于想明白了。」
那樣聰明驕傲的人,不可能一輩子用強取豪奪的手段經營感情,遲早要尋到正道上來。
「你還沒說為什麼哭,熊定坤欺負你?」
婉若搖頭,有一絲落寞,「還能怎麼樣呢,都已經離婚了。」
「他人呢?」
「誰知道呢,也許是在公司,也許是我二哥那里,也許是別的地方。」婉若頓了頓,強打起精神,「既然離了婚,我就不打算再為他哭了。這回……是我媽媽出了事。」
作者有話要說︰果然年紀大了,熬夜看個球,起來後頭暈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