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苡到醫院產檢,黃思敏陪在左右。雖說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不是他們老人所期待的,但懷孕的到底是自己女兒,心疼伴著心酸,撒手不管是不可能的。
蘇苡現在就像倒退回到初中階段,出門活動都受嚴格控制,幾時幾刻回家都有規定,過了留門的時間點就進不了家門不說,下回也就別想著出去了。
蘇齊業甚至認真考慮過雇一位保鏢來保證她安全,還是她好說歹說才把這個看似荒謬的想法給壓下去。
她明白他們這是為她好,她失蹤三年帶給他們的陰影也許是一輩子的,跟段輕鴻又這樣掛著,等于是後患無窮,他們實在是怕了她又突然消失一回。
段輕鴻那天跟他們面談的情形,母親已經講給她听,其實蘇苡也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一方是倨傲慣了的天之驕子,挾有恩情,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另一方則是偏見根深蒂固的父母親,有迫切維護女兒的心和幾十年來固有的骨氣,怎麼可能談得攏。
不過基本上,她還是覺得錯在段輕鴻身上。他怎麼可以說這種不著調的話來刺激爸媽,搞的她好像真的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她必須得找個機會跟他好好談談,可惜現在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他不可能上門來找她,出門又有父母跟在身邊,要見上一面都難。
爸媽把家里的電話都換了號,給她的手機是未經登記的新號碼,除了跟家里人,誰都沒有告訴。
不過既然段輕鴻已經收服了蘇蕁,這都不算是問題,他自然能從她那里得到蘇苡的新號碼。
蘇苡做完B超起身,衣服還沒穿戴好手機就響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一串888她大概就猜到是誰。
「哎,接電話的出去接,沒看這里都是儀器嗎?」醫生不滿地趕她出去。
蘇苡走到隔壁候診室,听筒里傳來段輕鴻的聲音,「寶貝,產檢還順利嗎?」
「嗯。」她不敢回話說太多,怕門口等候的媽媽听到生疑。
段輕鴻連她的行蹤都一清二楚,以前還覺得可怕抗拒,現在已經習以為常了,心里反倒有說不上來的甜蜜和安心。
「那就好,不能過來陪你,你自己當心點兒,別跟人擠來擠去有什麼閃失。」
「嗯。」
「婦幼醫院對面有家童裝城堡,你就說去給孩子置辦點東西,我在二樓等你。有什麼話見面再說。」
他又對著听筒啵啵兩下,肆意隔空親吻自己心愛的女人和月復中的寶貝,全然不在意矗立在辦公桌前的金特助已經完全石化了。
蘇苡在這頭臉紅心跳。這男人,有時幼稚起來討人嫌,有時又挺可愛的。
她說服黃思敏到童裝城堡買東西。其實如果是走正常結婚生子的流程,對于要做外公外婆的人來說,早就興奮地選購了無數大小物什,那些粉女敕女敕的赤橙黃綠青藍紫,那些只得成人所用size一半大小的床和椅子,軟綿綿的枕頭被子和五彩斑斕的床鈴玩具,光是堆在家里看著,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蘇氏夫婦再想回避也沒有用,既然女兒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這些東西遲早是要備齊的。而且蘇苡最近孕吐逐漸消失,胃口大開,身材走向圓潤,肚子也開始顯懷,很多衣服褲子已經穿不了了,要買些專為孕婦設計的款式。
童裝城堡里是另一個世界,充滿稚女敕的童真,一層樓掛滿孩子穿的衣褲和小裙子,新生兒的那些看起來就像給洋女圭女圭穿戴的一樣,可愛到不行。
黃思敏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喜歡兒孫是種天性,尤其看到這些,女兒懷孕這件事好像一下子有了具象,想想肚子里那個小不點穿上這樣的衣服鞋襪,戴上神氣的小帽子出門散步,管他身體里流著誰的血液,都是無法抗拒的萌軟。
導購小姐作慣父母生意,聲音都是又甜又軟,領著她們挑挑選選,黃思敏有些愛不釋手。
蘇苡見她挑的起勁,趁機往樓上走,「媽媽,我上樓去看看孕婦裙和小床。」
段輕鴻在二樓等,這里有一整片區域都是各式各樣的小床和蚊帳,他躲在其中,半彎著身子向她招手。
蘇苡手中拎兩件隨便挑的孕婦裙,匆匆走過去,壓低聲音道,「你還敢來,我媽就在樓下!」
段輕鴻佯裝拍胸口,「哎呀,我好怕怕!」
蘇苡橫他一眼,「沒個正經!」
他伸手把她拖到小床背後,為了避免被發現,他整個兒蹲在地上,剛好到她肚皮,說話要抬起頭,手扶在她腰上,「那麼多天不見,想不想我?」
蘇苡輕哼一聲,「你是問我,還是問肚子里的寶寶?」
他處在這樣的水平線,的確更像是在跟肚里的寶寶對話。他笑了笑,「有區別麼?」
「當然有區別!如果你是問我,那我肯定說不想,你要是問寶寶,那他還是有那麼一丁點想你。」
她可沒有說謊,孕期荷爾蒙水平失衡,她想念他的確是多過以往,于是理所當然地推到孩子頭上。
段輕鴻順手抱住她腰身,「就知道還是兒子好!」
「你又知道是兒子?」
「我這麼威猛,當然是兒子!」
蘇苡不高興了,「萬一是女兒呢,你就嫌棄了?噢,你們段家就指望你傳遞香火,所以非得生兒子不可?那你找別人生吧,我先走了!」
孕期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段輕鴻立馬換副笑臉圈住她,「我怎麼敢嫌棄?我只是覺得頭一胎是兒子,後面再生女兒,哥哥可以保護妹妹和媽媽,多好。你生什麼我都喜歡,女兒像你一樣漂亮聰明,我也求之不得。」
蘇苡這才露出點笑意,可是轉而又板起臉孔推開他,「那你為什麼對我爸媽說那種混賬話?如果你在意孩子的處境,干嘛要把家庭關系弄得這麼僵?」
段輕鴻很喜歡家庭關系這個詞,她拿他當家人,才是真正求之不得的事。
可他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是你爸媽沒有談下去的意願,我說的話句句都是真心。我希望他們能把你嫁給我,結婚後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像之前為他們公司解困那樣的情況多來幾次我也完全可以招架,想不通他們為什麼發那樣大的脾氣。」
「所以說你從沒想過如果你也生個女兒,將來有年輕男人上門威逼你把女兒嫁給他的情形。他威逼利誘你,說你不肯交出女兒就是忘恩負義,婚後可以收了你的公司讓你享清福還不知感恩……」
「誰敢?!」
「怎麼不敢,我爸媽當年在帝都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候,你還是努力念書攢錢立志要讀最好商學院的燒鴨仔,世事難料,他們又怎麼能想到過了那麼多年生意的危機還要靠你來解圍?」
段輕鴻有些不甘,嘟囔道,「所以說要先生兒子,接替老子的班,上陣父子兵,哪會讓女兒淪落到這種地步?」
蘇苡恨不能拿手中提包砸他的頭。談不攏就算,她作勢要走,「那就這樣吧,反正你是沒誠意取得他們諒解的。回頭孩子生下來也就生下來了,跟我們姓蘇,沒你什麼事兒!」
段輕鴻知道她是認真的,也有些急,拉住她道,「我有沒有誠意你會不知道?首先你跟寶寶得相信我,我才能有動力去想後招。」
「你千萬別想出又要帶我到天涯海角去這種點子,家人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我不想再讓他們失望了,你明白嗎?」
有時候她覺得他是不明白家庭的涵義和重要性的。就像當初在新加坡,她也與他懇談過,希望他不要回江臨再與隆廷為敵。不管是奪回隆廷握在熊定坤手中的實權,還是因為私怨要找段老二報仇,對段家來說都是可至分崩離析的巨大打擊。
他父系的家族不存在了,本來感情不錯的妹妹也會受到傷害,又是何必呢?
可他那時根本就听不進去,一意孤行,結果也看到了,他就算向段長瑄報仇成功又有什麼歡喜可言?
如果他繼續對付熊定坤,可以想見婉若會有多麼難過,盡管她已經離了婚。
現在又是蘇家這邊的事,他還是堅持自己那一套,威逼利誘,不行的話大不了就帶她走,反正也不是沒干過這事兒,爭取諒解什麼的他不擅長也不屑于做,這怎麼行呢?
段輕鴻舍不得放她走,又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蹙眉問道,「那你認為應當怎樣?」
樓梯傳來篤篤腳步聲,母親隨時有可能發現他們,蘇苡也不敢多做糾纏了,「拿出你的誠意來,讓我爸媽看到你的好,充分地相信你。還有,當年的事,你也不是問心無愧的,至少該向他們鄭重其事地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