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酒 第三十八章︰朱砂陣

作者 ︰ 陌歸塵

她低下頭去,不死心地又試了一遍,還是同樣的結果。她飛躍而起,登高望遠,卻被層層彌漫的煙霧擋住視線,她心下微動,那些人……該不會難破陣法,索性放火燒林?

她心一慌,連忙落地,回身跑向寧安房中。恰好長邯已從寧安房中出來,她急匆匆地往里沖︰「外頭會煙霧升騰,想是林凡他們已經追來……」她話還未完,已被他微笑打斷︰「三陣齊下,並非火燒能破,別怕,火蔓延不起來,火勢自然也就小了。」

她這才略放下心來。卻見寧安半倚在榻上,身上衣衫雖是干淨新換的,卻由于她進來得匆忙,衣襟處還余幾粒扣子他未來得及扣上,衣衫竟是半敞開來,露出里頭喉結鎖骨。她面上發燙,硬是蹭過去,坐在床上,伸手替他系扣子。

室內安靜得只剩燭淚滴落的聲音。

越是安靜,她越是心神集中。

突然回想起她出不了陣法,被摔在地一事。

……若想破陣,左行七步,攔腰斬斷右側前方一株梨花樹,再前行一步,右行三步,用劍氣在身體前方畫出一圈,陣法自然破解開來。

可她連一步,都踏不出這個陣法。

她手指一顫。

心里已有疑,她面上卻仍強笑了笑︰「我先回房了,很累。」話畢竟是不顧許多就要走開的動作。他歪頭疑惑,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笑問︰「是不是病了,讓我瞧瞧脈息如何?」

她心里慌亂,他的觸踫更讓她心生不寧,頭腦一熱,竟是狠狠甩開他,她連退幾步,躲閃著眼神不敢看他,低著頭輕聲道︰「沒事,不勞你費心了。」她退到門外,快步入了隔壁的房間,砰一聲闔上了門。

若真如她所想,寧安的所作所為,比長邯還讓她寒心千倍萬倍。

她是真的已經悔改,可總歸沒人願意信她。

她倒了水喝下給自己定神,她不願挑明了說,也還願意如常待他好,可要她如今心無芥蒂地照常對他笑和他說話,她是萬萬做不到的。她需要時間讓自己平靜。

房內的燈燭不足一寸,閃了幾閃,熄滅了。

她懶得再去點燈,索性賴在床上,閉眼養神,努力控制著思維不亂跑,如此一來,倒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本是極累,可心底壓著事,還是睡不安穩,不過撐到天略放明便已醒來,她起身梳洗了臉面,打理完一切才開了門,預備往寧安那邊去。

天剛亮,葉上的露珠仍未消失,空中透著微微的濕意,有些冷。可他赤足坐在她房門口的地板上,身上的衣裳早被露水微微打濕。她一愣,緩慢蹲去察看,卻見他雙眼緊閉,還未醒來。她細看他的神色,倒比昨天看的還蒼白幾分。

他不是睡著,而是昏過去了。

他竟在此,守了一夜麼。

她心一急,忙著回房拿來毯子給他蓋好,又起身欲離開去尋長邯。可剛給他蓋上毯子,細小的響動已讓他睜開眼,雙眼里滿是血絲。他還是笑,可是此刻面上的微笑已非昨日所見般真摯,倒與她從前與他不合時,故意傷他時他臉上慣有的笑容無二。

她蹲去。

他微微彎著眼,身子不住稍稍地輕顫,他笑著開口,聲音卻是喑啞得不行︰「涼兒,昨日……為何離去……」他垂下眼去,面色又是白了幾分,所言倒似錐心刺骨才勉強說出來的一般︰「又要,拋棄寧安……是嗎?」

他定是介意她昨晚不讓他把脈,一味離去之舉。

可她又何嘗不介意他暗處的舉動?

她輕嘆口氣,把他的手牽住,卻反手被他牢牢攢在手心里。他所用力道過大,讓她都覺得些許疼痛。他從未如此失控,可……她閉了閉眼,索性也盤腿坐下來,直視著他的雙眼︰「寧安,你老實告訴我,你其實心里也是不信我的,對不對?」

他瞬時一愣,彎眼彎出笑意來︰「涼兒,何出此言?」

她細細打量他的神情,可他掩飾得太好,她根本瞧不出所以然來。她微皺起眉︰「我昨晚見煙,本欲前去一探究竟,可被陣法攔住……」她傾,狠狠逼近他,臉面與他相隔不遠,一說話她的唇便稍稍摩擦過他的唇,「你並非只立了三陣,還布了第四陣,為的不過是攔住我的腳步,讓我不得自由……而你布陣時刻意說的那句‘長邯,布第三陣’,其實只是為了誤導我,讓我誤以為陣法只有三陣,而忘了細想從而察覺出你的第四陣,對嗎?」

她頓了頓︰「你告訴我破陣之法,也根本不是信我,而是你算準了我沒有能耐破第四陣,縱使有心將方法告知雲清卻也不能夠,對你根本造不成威脅……我說的這些,對嗎?」

她別開頭去,眼中一澀。她本就是直言直語的人,有什麼說什麼。她的那些算計拙劣得讓人一看便知,可他設在她身上的計,卻是騙得她暈頭轉向,教她如何不怨。

她不介意長邯如何看她。

可寧安既說他一直信她,可所作行為根本與他的話背道而馳。既然他心底里對她懷疑,又何苦說他信她。

自欺欺人。

她努力控制著眼淚不掉下來,伸手去攙扶他︰「地上冷,我扶你回房休息。」她低頭笑了一笑,「我不會走,你別多想了。」她其實心里也後悔她開門見山全然將心中的話說出,他現在身體未恢復,如何禁得起這些重話。

可她剛略站起身來,卻早被他用力拉住。她沒有防備,一下子重心不穩撲進他懷里。他緊緊抱住她,低聲笑道︰「我在涼兒心中便是如此不堪嗎?」

他笑語平常,仿佛真是在詢問,可在她听來,卻是字字誅心。

這一切太過巧合,她不能不多想。

他抱著她,被迫待在他懷里的她卻怎麼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到底如何,只能從他的聲音中判斷。他在彎眼微笑,話中噙著微微的笑意︰「第四陣是朱砂陣,你若想破陣,刺我一劍讓我死了也就是了,涼兒不必苦惱。」

她手一顫。朱砂陣可算陣法中少有人用的,因此不常被人想起。她不會立陣,卻對陣法種類頗為了解。朱砂陣並非用來阻擋敵人進攻,卻是用了控制住自身的人,不讓已方出陣。若非立陣之人親自念下咒語解開陣法,其他人若想走出這個陣法,方法便只剩下手誅布陣之人這一個了。

也就是說,他不破陣,她若想走,只有殺了他這一條路。

何苦如此。

她勉強一笑︰「我不會告訴雲清破陣方法,更不會殺了你,也就是說,我沒想走,你想困我多久,不妨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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