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初暝沒有看到她正面的臉,按照記憶中,這是一張粉面桃花,嫵媚動人精細五官的臉。不過記憶歸記憶,當陳初暝再次看清楚這位父親三姨太的面容時,已經沒有了記憶當中的震撼,也許是屬于靈魂另一半的周夢然的見識使然。以周夢然來自現代的見識,這樣的女子不過是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庸俗。精致的五官,粉面桃花的臉蛋,不過是胭脂水粉所堆砌出來,妖嬈的身段也要歸功于這件旗袍,如果母親願意穿旗袍,相信身段不會被比下去。
保守守舊的母親依舊穿著她的大紅的代表正房太太正紅顏色拓金邊錦褂,琵琶扣。穿著錦繡羅緞綢料子的八幅裙。一雙小腳藏在羅裙下,只露出微微的一點繡面,繡面上繁復的花紋,密密麻麻就好像女人家的心思一般的細密。難怪後世描寫女人,總是說古代的女人,精華都放在了腳上。因為全身上下只有腳是不引人矚目的地方。古代的女子就是這樣內秀,即使是躲在繡樓里,也是不願意讓人見到一點自己美好的地方,表現太多了叫招搖。可是現在是什麼時候?是民風已經逐漸開放要女人多多表露出自我的年代,新時的社會,新的思想,普通的男人都喜歡看到女人們表現自我,別說還是有點家產,受過高等教育的父親。
傳統的女子對于現今社會的男子來說,那好比是一朵舊日的黃花。
所以她能想象即使父親和母親兩人是自由戀愛,可是憑著母親傳統的守舊的相處模式就是再相愛的兩人,時間久了就會乏善可陳,沒有一點可取之處。何況父親這種風流的性子。到現在為止才抬兩個人進來,已經相當是給周家的面子了。因為她知道根據前世手札中記載,母親死後,父親更是三年抬了五房太太進門。而陳錦蓮因為有長子傍身听說倒沒有吃過什麼虧。
「大姐,我家紅兒不會說話,請您見諒呀。不過相公引我進門前對我的承諾到是真的,那時呀,好多的富賈商人比相公條件好的比比皆是,都向奴家求親,可是奴家就是看中意了相公,甚至不惜做他的三姨太。相信大姐對于小妹的這份心情是比任何人都有體會的。
我們既然都是相公的人,應該就處處為著相公著想,現在相公只得初姐兒和二姐生的小茵兩個女兒,相公和大姐二姐年紀都不小了,我們可要為相公的子嗣著想,我向大姐來借胎玉,也是為了陳家的血脈著想。」
女子的背挺挺的,言語間,左一句陳家右一句陳家。就是把陳家當做借胎玉的由頭。試問一個女子嫁到了夫家,不要說身心連姓都已經冠上夫家的了,何況是陪嫁品?所以這位三姨太就是要用話把母親給拿捏住了,一旦母親沒有辦法反駁,傳出去輕一點得一個不賢的名聲,重一點,那就是謀害陳家子嗣的名聲,要陳家斷子絕孫。這可是非常重的罪名。這罪名一擔背負下來,周芝芳這輩子就完了,就算是輕一點的那個罪名下來,她這輩子也別想出門去了。
而今天在座上的除了母親周芝芳,還有二姨太蕭玫珠。相比三姨太的明艷和咄咄逼人,蕭玫珠就低調的多,她一頭烏黑雲絲看上去密的一把抓不透,留著齊劉海,簡單的在腦後盤了一個元寶髻,一根掐絲琺瑯簪子將頭發固定裝飾,沒有化很濃的妝面,只是淡淡的上了一層細密的粉,嘴上淡淡的涂了點紅。蕭玫珠很有自知之明,不管是在天生麗質的周芝芳面前,還是在年輕貌美又善于打扮的陳錦蓮面前,她都毫無優勢可言。她只是把自己整的看上去不那麼狼狽那就行了。
她今天穿著一件淺紫色的羅幅裙褂,外面罩著一件小旗襖,領子高高的豎起,把二姨太的整個脖子拉長,讓她整個人顯得端莊得體。她脖子上也掛了一串珠子,比三姨太的小的多,品相上也不如三姨太的那串渾圓飽滿。此時的她仿佛把自己置身事外,只是低著頭,自顧自的喝著茶,要麼擺弄擺弄手中的娟帕。可是如果看仔細了會發覺她眼中不經意間閃過的厭煩。
清亡十余載,嫡庶的觀念沒有了,而忠孝的觀念依舊在,所以陳錦蓮丫鬟所指派的這個罪名是周芝芳無論如何也不能背負。
「娘!」
周芝芳正要開口說話,陳初暝上前,打斷了她。
「初,你好了?」
見到陳初暝,周芝芳喜笑顏開。她起身,在一眾丫鬟的扶持下,挪動著她三寸金蓮的步子,朝女兒走去。
「母親坐著,女兒過來。」陳初暝的骨子里頭可是住著周夢然,所以她極其不願意看到一個「舉步維艱」的母親這樣的朝她走來。如果她還是原先的那位陳初暝,只怕是不會有任何動作的任下人扶著母親走到跟前,這樣她才會有安全感,才會覺得自己是被母親重視的,而不是像春所說,母親只想有一個男孩兒,她眼中只有父親和想生男孩的執念,而沒有自己。
親手扶著母親又坐回去,陳初暝向著周芝芳鞠了一躬。「母親,孩兒讓您擔心了。」
「這孩子,我們是母女,你是娘的心頭肉。是娘不好沒有將你照顧好。」周芝芳眼泛淚光,真情流露的道。接著她又命下人搬了椅子過來,讓陳初暝坐下。
陳初暝可以感覺到,周芝芳是關心自己的,只是母親的骨子里還是太過于硬,而對父親又太過于軟弱,所以才導致了她失敗的人生。周芝芳在自己那本手札中所記不多,女書中關于眼前母親的一切都是在前世的陳初暝那本所記。手札中提到母親周芝芳屢次加害陳家骨肉,至使陳家差點絕後,後又發瘋病,周家來人想要把母親接回周家,母親拒絕,沒有辦法之下,陳家將她囚于高閣,以免傷人,後從高閣跳下,香消玉殞,時年三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