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楊楚生在所有勞改犯的羨慕目光中,背上行頭走人。
「嘿嘿!」楊楚生朝著張英紅笑,這女人被他在甘蔗園里收拾一頓,真的,在他的面前,不敢跟以前那樣了。
「走好點。」張英紅還吩咐。
「張英紅,希望我下次再犯事,能在派出所里見到你,沒有你這個對手,人生多沒意思。」楊楚生笑著說,擺擺手,走了。
張英紅咬著就如沾上露水一樣的濕唇,看著這家伙走出大門的身影,感覺吧,這家伙是什麼人?壞透頂,可能是一個天生就是讓女人又愛又恨的家伙。
七公里的路,走路一個小時還走不來。從勞改場出來,還得先到公社治安組簽個名。
楊楚生是知道的了,他能提前半個月出來,是水雞叔跑了幾趟公社,然後听說是縣委陳書記親自叫放人,應該說,陳燕肯定有在她爸面前撒嬌過。
「哇!楊楚生回來了!」桂香嫂挑著一擔秧苗,想往祠堂那邊走,突然就發現他了,也就大叫起來。
楊楚生朝著這美少婦笑,感覺怎就這樣巧,他逃港回來,也是她第一個發現的。
桂香嫂喊完了,放下那擔秧苗,沒別的,就是微笑。
人是感情動物,笑也包含著各種各樣的感情。這桂香嫂的微笑,所包含的,那可是特別豐富的內心感情。
第三生產隊的社員,都在祠堂前整理秧苗。這時候,秋季插秧已經將近尾聲,男社員有力氣,用鐮刀將一扎扎秧苗的尾部割掉。听到叫聲,回頭一瞧,都站了起來。
熱鬧啊,楊楚生就如當兵回來的一樣,身上背著四邊形的行李,走進朝著他又笑又問的人群里。
今天他可是來得及時了,生產隊的稻谷也全部曬干,公余糧也已經繳交完畢,上午插秧,下午就要分稻谷了。
整個紅光大隊的社員們都高興,早造大隊的水稻,平均畝產能達到四百市斤,就這個數量,是歷史最好的,在全縣排第一。因為這其中的數字,是連同那些沙質田一起算的。
「楊楚生,回來了?」水筍叔手里拿著算盤,老遠就喊,來得好啊,特別是這時候,真的,生產隊需要這個小知青。
「水筍叔,怎樣,我們的沙質田改造開始了沒?」楊楚生關心的是這個,幾十畝沙質田要是改造好了,明年的早造,生產隊就能多收七八千斤稻谷,對于一個生產隊來說,那可是不得了的事。
水筍叔掏出豐收,爽爽地請楊楚生一支,還小聲說,這可是公社許書記高興之下,開了一條的白紙條才買得到的。
因為吧,第三生產隊的畝產量,那是全縣最高的最高的了,大概平均五百斤。這個許書記一高興之下,獎勵水筍叔一條豐收的條子。他自己一包,其他的,生產隊的男人有的才兩根,但也爽了好一回。
「你看,我們那邊插著不少紅旗呢。」水筍叔朝著遠遠的田地指,然後眨著眼楮偷笑。又小聲說︰「真的,現在已經改造完成有五六畝了,我們自己一鋤頭也沒動,都是縣城來支農。」
「那就應該讓全大隊都搞成這樣了。」楊楚生點上煙也說。
「你傻啊,你別跟水雞說,等我們的田改造好了,再說吧。」水筍叔說完了,笑得兩邊眼角各浮起六條橫紋,往祠堂里走,得跟保管員算一下,每家要分多少稻谷。
楊楚生也是傻傻地笑,這就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楊同志!哎呀!」秋月嫂也是挑著一擔秧苗,老遠就又叫又跑。
「媽呀!」山貓每次看著這美寡婦跑起來,肯定也會叫。也不止他了,不少男人都在暗怪自己的老婆,怎麼跑起來,就沒有她那樣的上下甩得厲害。
「回來就好!」秋月嫂放下擔子,走進祠堂里面,出來的時候,手里就拿著兩張紙錢。
「喂,我還活著,不用燒了吧?」楊楚生一看就說。
這話就好笑了,桂香嫂本來是蹲著的,這一笑,立馬往地上坐。
今天村里人是知道他要回來的了,這紙錢秋月嫂昨天跑到東方大隊,跟一個要是被抓了,也是牛鬼蛇神級別人物的老人,偷偷買了兩張紙錢。這年頭,誰敢到什麼廟里燒香,那還真的得到公社治安組住幾天。
秋月嫂听了也好笑,這美寡婦嗔起人來,那種神情是會讓男人心跳的。然後說︰「走,到村口。」
楊楚生也感覺好笑,原來是這村里的風俗。不管人倒什麼霉運,就會拿著兩張紙錢,到村口往這個倒霉鬼的身上煽十二下,要是逢上潤月的,還得十三。然後將紙錢往身後一扔,表示將霉運扔得遠遠的意思。
生產隊的人都笑倒,楊楚生就跟一個大傻子一樣,站著讓秋月嫂煽,瞧他們的樣子,真的,就跟是老婆在給她男人煽一樣。因為吧,一般不是親人,是沒有人會對誰這樣做的。這樣子,也就相當于,秋月嫂將他當成親人了唄。
「哎呀笑死人了,他們倆,要算什麼呀?」芹菜嬸笑得手里的一扎秧苗都亂了。
笑啊!今年他們的稻谷豐收,社員們的笑聲,也比平時笑得痛快。
笑啊!這祠堂是三個生產隊的隊址,笑聲有將屋頂掀起來的力量。幾乎整個紅光大隊,都因為下午要分稻谷,社員們都各自集中到自己的隊址,每人都挑一擔谷籮,分到誰家的稻谷,就往那個家里挑。
劉雪貞也在了,雖然知青不能分稻谷,他們的工分是將稻谷交給大隊,然後再折價給他們發現金,因為他們帶著口糧的嘛。這美女今天笑得最美,楊楚生算是平安無事了,她就能高興。
「楚生,來一根。」第二生產隊的隊長,喊著扔給他一根紅球。整個紅光大隊的社員都知道的了,他們就是跟著楊楚生的腳步,才有這樣的收成。
「 哩啪啦」!三個生產隊,三個算盤撥弄得一個比一個響。水筍叔站起來,大聲喊︰「靜一靜,我念一下各家的應得數量,然後大家自己算是對不對!」
「李秋月一家,非勞力每人八十斤,勞力人口一百六十斤,總共四百八十斤。」水筍叔說完了,笑一下,然後就念別家的了。
秋月嫂一听就跳起來,「哈哈哈」大笑。她四個孩子,每人每月有二十斤,他自己有四十,這一造到晚造,也就四個月。
這美婦看著楊楚生笑,今年就是因為他的按勞取酬方式,她才不會吃虧。要不然,往年這時候,她最氣悶。
「好了,現在先分秋月家的。」水筍叔一說,分稻谷也就正式開始。
「沙……」五擔稻谷,都倒在秋月嫂家里屋的地板上,四百八十斤,雖然堆起來不高,但那一屋子的金黃色,四個孩子那叫高興啊。就連大旺那個四歲的弟弟也懂,這稻谷堆得越高,他們餓肚子的日子也少。
「嘻嘻嘻……」四個小家伙樂得直笑,不管啥的,往谷堆上爬。
楊楚生他們四個,卻是要到大隊領現金,他們也來了幾個月了,不過領到的現金,讓他露出苦笑。四個月吧,總共二十四塊,而且還是他們生產隊的糧食產量最高,他分的也最多。
「哎呀,一個月六塊錢,不怕,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孟躍進這家伙大聲就喊,其實心里是有不滿了。
王升拿著錢,卻也在打算,是不是買點什麼,當然是送給知青辦的周主任了。
楊楚生卻在笑,這種錢,就當是時代的玩笑罷了,你想計較也沒辦法。
「楊同志,今晚請你們吃飯,吃白米飯!」第二生產隊的一個社員,挑著一擔稻谷往大隊碾米廠走,看見了就喊。
「謝謝,不了,你們的口糧還是不大夠。」楊楚生笑著回答。
還不止這哥們叫呢,路上也踫到幾個,都要請吃飯。大家都高興,這稻谷一分,都能感覺到,楊楚生最好永遠也不要離開紅光大隊。
吃飯的時間差不多了,今晚的紅光大隊,就連那種裊裊炊煙,也透出白米飯的香氣。就是平時那幾只肚子從沒撐起來的土狗,在曬谷場上嬉耍的勁頭,也充滿著從沒有過的活力。
「楊同志,吃飯了,嘿嘿!」秋月嫂那個六歲女兒,走進祠堂里就喊,這小女孩笑得特別爽,她手里就端著一碗白得耀眼的白米飯。
「走了,吃飯去!」楊楚生笑著說。
四個知青分頭走,還沒到秋月嫂家,楊楚生幾乎要用跑。踫到每一家大人端著飯,坐在門口吃,都要請他吃飯。
今晚整個紅光大隊,沒有一家不吃上完全的白米飯。楊楚生高興,這個年代,農民能很干脆吃上一頓白米飯,不用為了沒米的日子發愁,就足以讓人高興了。
都香,走進每一條巷子,從頭到尾,都能聞得出相同的香氣。
楊楚生正想拐進秋月嫂家的巷子里,發現桂香嫂也是端著白米飯,坐在門外。
兩人也就是相視一笑而已,桂香嫂是想打招呼,卻不敢,吳擁軍正在里面呢。
「來,楊同志,今晚你就不能讓了,全部都是白米飯。」秋月嫂笑著揭開鍋蓋,香!整鍋里都是白色的。
「嘿嘿嘿!」大旺他們幾個小孩,想說話也說不出,滿嘴巴里塞滿著飯,四個鼻子也都沾著飯粒,只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