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我最後一次回到這堪比監獄的學校。
我們的班主任姓崔,人長得瘦瘦小小,戴一副眼鏡。她是教數學的,這正是我的弱項所在。
但她和我媽有些交情,因此對我還算友好。臨近高考的那些天,我因為測驗分數實在低的慘不忍睹,覺得我的人生就這麼完了,未來完了,命運完了。前方是一片陰霾,看不到哪怕一絲曙光。
我一度想要放棄學業,去少林寺當和尚。可是崔老師一次和我的談話,讓我平心靜氣的度過了最為煎熬的那幾天,至于她當時對我說了些什麼,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我這人記性不太好。
我走進教室,人們三三兩兩組成一個個小的群體,聊著些什麼。高考已過,大家的精神明顯輕松了許多。
看到張倩和楊彬,我的心頓時刀絞一般的痛。
我沒有回到座位上,因為我的同桌正是張倩,而她一如曾經坐在那個地方,似乎在等待我的到來,好像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馬曉晨在和一個女孩說說笑笑,我湊了過去,听見她們正在討論上哪一所大學,時不時發出嚶嚶笑聲,反襯地我更加心情沉重。
馬曉晨擁有一張靚麗的臉蛋,不知比張倩漂亮多少倍。也不知道為何,從小學到今天,我竟沒有對她產生過一次追求的念頭。
也許是她爹的長相太過嚇人,每次來接她放學的時候,周圍三米之內絕對是一片真空地帶。
而且我一直懷疑他爹是個老色鬼,直到今天,還會去親吻自己的女兒。爸爸親自己的女兒,這很正常,可他爹親的是嘴。如今馬曉晨已經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黃花閨女,可他爸親的依舊是嘴。
他爹是個十足的女兒控。而馬曉晨對此毫不介意,我看的出來,她是個十足的爹控。
當時電視上在熱播一部親子綜藝節目,叫《爸爸去哪》。馬曉晨和他爹的感情,絲毫不比王岳倫和王詩齡的感情差。
也許是馬曉晨的光環太過耀眼,追她的男生也絡繹不絕。比如說現在,圍在她外圍的男生,包括我在內,已經不下六個了。
老崔終于步入了教室,分發了《報考指南》,那是一本厚的堪比新華字典的書,全國所有高等院校的名字都能在上面找到。
我估測了一下自己的分數,結果是315分。這還是最為樂觀的結果,保守估計的話,能上300已經算是奇跡。
我翻了翻那本《報考指南》,結果正如我所料,沒有一所大學會招收這麼低分數的學生。
有的時候,上學就像上女人一樣,你選擇它的前提是它先選了你。
評估完分數後,其實就可以散了,填報志願的工作需要一個思考的過程,因此校方給了我們一周的時間,用來思考譬如說去清華大學還是藍翔技工學校這樣糾結的問題。
我一個人走出教室,把那本《報考指南》隨手扔進一個垃圾桶,想最後一次瀏覽一遍這折磨了我三年的校園。
「小明。」
背後,張倩叫住了我。
我下意識地回頭,她依舊是那麼亭亭玉立,惹人遐想。
「干嘛?」
她來到我面前,「我有話對你說,我們去操場吧。」
曾經我和張倩經常坐在操場的角落說悄悄話,現在我們又一次來到這里,站在看台之上。
放眼望去,除了我們,還有兩個不知在干嗎的男生。
「對不起。」張倩說。
我沉默了許久,任憑驕陽炙烤著我的皮膚,問︰「你看中了他哪一點?」
「小明,其實你人挺好了。我曾經一直想要忘掉他,干脆跟了你得了。可我倆星座不合,是不可能有好的未來的。」
我心說︰星座不合?這樣的爛借口你都扯得出來!
她見我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忙說︰「是真的。你是摩羯座,我是獅子座,我們不可能有未來的!」
我操,摩羯座怎麼了?
她繼續說︰「那天楊彬把我約了出來,向我道歉,我最後還是原諒了他兩年前犯的錯誤。對不起小明,我們還是分手吧。」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你喜歡他哪一點?」我目光始終面對著球場。
「他……仔細想一想的話,他的確沒什麼優點,不過我始終深愛著他,高一那年吵架過後你不知道我有多痛苦,那種錐心難過你是不會理解的。」
「我能理解。」我說。
「不過我和他星座很合,而且他家室也挺不錯……」
接下來她說了些什麼我全沒在意听,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一點也不了解自己所深愛的張倩。
原來她是個只注重星座,只認錢財的人。我想到了《斗破蒼穹》里的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這是我看完那本小說後唯一還記得的一句話,其實我並未看完。蕭炎戰勝了她的未婚妻納蘭嫣然回到那什麼學院,終于和蕭薰兒成雙配對以後,我就再沒往下看。無非是打怪升級,再打怪再升級。網絡小說這種東西都是些騙人的把戲,無聊的時候看看還覺得挺有意思,有意思的時候再看,就挺無聊的了。
我很想把這句話劈頭蓋臉地吼給張倩听。可我並沒有那樣做,現實畢竟不同于小說,我不是蕭炎,張倩更不是納蘭嫣然。我只知道,我很窮,而且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听我媽說,我爸在我出生以後不久就出走了。
每次我問他為何消失,去了哪里?我媽都會很生氣的叫我別問了。從她的口氣當中感覺我爸似乎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但從她悵然若失的神色以及欲語還休的表情能夠看出,她還是愛著我爸的。
我成為一個別人眼中的痞子,跟沒有爸的管束也是分不開的。
眼下我再沒心情听張倩嗦,匆匆和她道別,快速下了看台,走出操場的範圍。這時候意外的遭遇了老趙。
老趙在我們高三的時候,當過一段時間的年級主任。也許是教語文的緣故,老趙整天看一些不得志的古人的詩句,或者一些得志古人是如何改寫歷史的。這些漸漸影響了他的心智,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學校的歷史。
于是乎就發生了某夜老趙率領一隊保衛科的家伙夜闖網吧,見到是自己學校的就揪出來,並做出處分。
像這樣的荒唐事老趙還做了不少,最後校長搖搖頭,說不行,把他給撤掉了。名義上還是副年級主任,但真正的大權已經不在自己手中。
從此老趙不得志了,他把自己的不愉快遷怒到了我們頭上,一次把我叫到辦公室,進門以後叫我把門關上。
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從後面一腳把我踹趴在沙發之上,這時候我才明白過來他這是要關門打狗。
接著一頓拳腳相加,我完全感覺不疼,只是身體不受控制的左搖右擺了一陣。
等我回過神來,已經被他逼到了沙發的角落,旁邊是一個飲水機。憤怒之下,我雙手拔起飲水機的大腦袋水瓶,繞過頭頂往後砸去。
接著一聲悶響,我知道水瓶砸中了他,水流順著瓶口「咕嘟咕嘟」往外流著。我轉過身,看到他一條褲管已經被水濺濕。在水流聲和喊叫聲里,我和他打了起來。
雖然經過小學到高中一路的模爬滾打,我打起架來絲毫不含糊,然則比起老趙的胳膊來,我的就顯得細了好多。不得不承認,我不是他的對手,剛才那幾下他沒有動真格,因此感覺不疼。一旦真動起手來,實力相差懸殊的我們很快就分出了勝負。
而且他的一招一式顯然是個練家子,估計每天清晨也是在廣場練拳的主兒。所以我輸了,輸的很徹底,很狼狽。
他打累了,把我給臭罵了一頓,說我學習不思進取,整天和一群烏合之眾廝混在一起。
從此我見了他就躲著走。
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明顯也發現了我,這時候再躲顯然已經來不及。
正在我猶豫不決之際,他竟然笑著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小明,估了多少分呢?」他一反常態,用平和語調問我。
我撒了個謊說400。他笑著又跟我聊了幾句。我說過,我所擅長的是文科,語文自然不在話下。盡管我和老趙之前干過一架,但這並不能讓他忽略我作文寫得不錯的事實。
他問我作文是怎麼寫得,中心思想是什麼?如何開的頭?結尾又怎樣?
我剛和張倩分手,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因此沒有心情談論這些,隨便復述了幾句,想敷衍了事。
我走的時候,老趙隱隱然嘆了口氣,目光中流露出來的表情似乎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