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哪里?」裴嫊驚呼出聲,一臉驚恐地盯著身後的一排書架。
因為幽篁館屋舍並不是很多,裴嫊便將臥房一分為二,分了一半當作書房。西邊放了書桌、琴案,東邊則擺了床榻妝台,中間用一溜書架子隔開。
那道目光便躲在這書架子後無所顧忌地窺探著她。
那人緩緩從書架後走出,紫袍金冠,長身玉立,一雙鳳目灼灼地盯著她。
裴嫊頓時嚇得呆了,仍舊坐在繡墩上,側著身子,呆呆看著突然從她的閨房中冒出來的——男人。
男人看著呈呆滯狀的女人,似乎覺得很有趣兒,薄薄的朱唇微微向上勾起一絲弧度。
這整個大周朝的後宮里能被稱為男人的自然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弘昌帝楊楨。
終于反應過來的裴嫊急忙從繡墩上跳起來,慌慌張張地拜倒在地,「妾,妾身參見聖上。」
那嬌柔的嗓音因為有些兒發顫,听在耳中,便有了些別樣的意味。
看著跪在面前,衣衫有些不整的女人,弘昌帝的手忽然就伸了出去。
看著那雙伸向她雙臂的龍爪,裴嫊的心跳都快止住了,下意識的便往後躲去。
她的身體剛一動作,就意識到自已犯了一個錯誤,再不情願,她也不能就這樣公然躲開聖上的龍爪。
似是有些跪的不穩,女人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弘昌帝眼中有微芒閃過,他的手終于觸到女人的雙臂,微一用力,將女子扶了起來。
裴嫊再料不到有朝一日竟會有這樣的殊榮,弘昌帝居然會親自扶她起來,可是她一點也不想要啊!
更過分的是,為什麼那雙龍爪沿著她的小臂往下滑,竟然握住了她的手?
裴嫊的心跳開始加快,她很想把手抽回來,卻被握得更緊。
弘昌帝揉捏著掌中的柔荑,看著女人一張粉面顏色漸漸加深,連雪白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一絲嫣紅。
弘昌帝手中微一用力,裴嫊便朝他懷里倒來,「愛妃用的這是什麼香,怎麼這般好聞,讓人心曠神怡,如至仙境。」弘昌帝低低在她耳邊道,那唇似有意似無意的輕輕挨擦著裴嫊那粉白圓潤的耳垂。
裴嫊初時不妨,一瞬的怔愣過後,也不及多想,便從他懷中掙了出來,後退一步,緊靠著妝台而立。
弘昌帝輕笑道,「愛妃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朕說嗎?」
說,說什麼?說說為什麼我這個失寵已久的小才人怎麼突然又變成了你口中的愛妃?
裴嫊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聖上怎會在,在妾的閨房之中?」
「朕今日無意中路過這幽篁館,一時興起,便進來瞧瞧。」
裴嫊突然想起來,這幽篁館可不是自已的,這宮里的一切都是聖上的,人家不過是出現在屬于自已的屋子里而已。
裴嫊唯有垂頭不語,她完全沒想到弘昌帝會突然出現,自然也就沒有及時含服那藥丸,只覺心跳的越來越快,呼吸也有些艱難。
弘昌帝掃視了一圈裴嫊的閨房,笑道︰「想不到愛妃倒是個愛書之人,這一半的臥房都用來做了藏書之地,朕方才還看見有張瑤琴,朕記得愛妃彈的一手好箏,想不到愛妃也會彈琴?
裴嫊完全沒想到自已閨房的一切,包括剛剛沐浴完畢,衣衫不整的自已就這樣毫無防備,猝不及防的一下暴露在弘昌帝面前。
她固然彈的一手好箏,但卻沒人知道其實她的琴藝比之箏技卻更為出色。她同樣不想讓弘昌帝知道,輕聲道,「不過略懂一二罷了。」
「朕倒是還記得舊年端午節宴上看你彈箏時,那一雙縴縴玉手,翩然若蝶。」弘昌帝說著便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那對柔荑,不覺皺眉問道︰「愛妃的手這是怎麼了?」
裴嫊沐浴完後,見紗布上沾了些水,又見手上抓痕已然不再滲血,便把紗布拆了。此時那雙膚白如玉,指如蔥削的素手上,左手背上三條紅痕赫然在目。
「回聖上,這是妾方才不小心被貓兒抓傷的。」裴嫊勉強答道,趁著弘昌帝此時松開掌握,裴嫊急忙將手抽了回來,縮在袖子里。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已經有些支持不住。
弘昌帝終于注意到了她的異樣,「愛妃這是怎麼了?」
裴嫊捂著胸口,喘著氣,艱難地道︰「妾有些暈,想是方才沐浴的有些久了。」
弘昌帝似乎有些掃興,「那你好生歇著罷,朕不擾你了。」也不待裴嫊行禮,便轉身走了出去。
裴嫊彎了彎膝,等弘昌帝一轉出門,便急忙撲到妝台上,從一個繪著蘭草的瓷瓶中倒出一粒丸藥送入口中,便再也支持不住,癱倒在地。
許是那粒丸藥開始發揮效力,心跳漸漸緩下來,呼吸也不再那麼艱難,那種心慌驚恐的感覺也在慢慢消退。
足足過了兩刻鐘,裴嫊才緩了過來,她扶著妝台,緩緩立起來,她看著鏡中自已撐著妝台的手臂,心里一陣嫌惡。
它們剛剛被一個男人的手模了,這讓她無法忍受。
她朝淨房走去,將雙臂雙手用澡豆洗了足有三遍,卻覺得還是不夠,又走到門口高聲喚道︰「雲珠,雲香,再給我送幾桶熱水來,我要沐浴。」
雲珠、雲香雖然奇怪這位不是剛剛沐浴完嗎,怎麼又要再洗一次,但知她素來愛潔,最喜淨手淨面,便也沒有多想。因裴嫊沐浴洗漱之時從來不要旁人服侍,送了熱水進去後便出來了。
裴嫊先在一只淨手的銅盆里倒了熱水,將外面的衫裙和里面的素紗僤衣一並褪去,只著訶子和褻褲,立在盆邊淨起手來。
她也不顧左手背上的傷,足足用澡豆仔仔細細洗了五次手,覺得心里稍稍不那麼難過了,才褪上小衣泡到浴桶里去再把身子又洗了一回。
等這回裴嫊泡夠了再從浴桶中出來,勉強自已擦干了水,穿好了衣服就暈了。
慌的雲珠和雲香急忙把她扶到床上,正在糾結要不要去請個太醫,太醫已經自已送上門了。
等第二天裴嫊醒了,才知道昨天弘昌帝居然派了一位太醫來給她診脈,而且還給她送了一盒藥膏。
雲珠一臉笑意地捧著手中碧玉雕成的盒子道,「送藥來的那位小公公說這盒子里裝的是玉髓雪膚膏,才人的手不是被貓兒抓傷了嗎,抹了這個在那傷口上,十日之內,那紅痕便消下去了,再沒有一絲兒疤痕的,最是神效不過。只是,聖上怎麼會想起來派了太醫過來。」
雲香也接口道,「是啊,不但派了太醫過來,還巴巴的遣了位小公公特特給才人送治抓傷的藥,聖上怎麼知道才人傷了手的?」突然想到一個可能,驚喜道,「莫非聖上昨兒來了咱們這里?」
裴嫊躺在床上,听了二婢言語里的疑問,更感頭痛,想了想,問道︰「你們昨日沒看見嗎?」
除了病中,她從不要二人值夜,也不喜二人的居處離她臥室太近,便將她們安排在另一頭,想必昨夜她們應該沒有听見自已和弘昌帝說了什麼。但是弘昌帝進來和出去時有沒有看見,那就難說的很了。
二婢對視了一眼,吞吞吐吐地道,「昨日似乎見到有一個身穿紫袍,頭戴金冠的人從院里走了出去,才人,那便是聖上嗎?」
裴嫊心里一沉,果然被她們看到了,只得點了點頭,問道,「聖上過來的時候你們都沒看見嗎?」
二婢一起搖了搖頭,臉色有些發白,「若是看見了,奴婢們怎會不知道接駕。」
裴嫊揉了揉額角,「我正在梳頭,听見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沒想到卻是聖上。聖上說他在宮中隨意走走,不想竟走到了幽篁館,便進來瞧瞧,看見我手上的抓痕,便問了幾句。」
雲香一臉歡喜,「才人這可是天大的福氣,說不定才人馬上就要得獲聖寵了。」
裴嫊最怕听到這樣的話,皺眉道,「我們裴家只要有一人得寵便是了,咱們為什麼會呆在這幽篁館,當初為了聖寵遭的那些罪,我現下想起來還後怕。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昨晚我見了聖上,心里只覺得害怕,全身發冷,這才又要了熱水沐浴,方覺得暖和了些。」
二婢見她說的滴水不漏,再也問不出什麼,裴嫊只說要再睡一會兒,將她們打發了出去。
好容易終于清淨下來,這臥室里只有自已一人,裴嫊卻睡不著,睜著雙眼盯著床頂帳子上的花紋發呆,弘昌帝這樣做究竟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的幾天,裴嫊都過得有些提心吊膽。
雖說弘昌帝再也沒突然就跑到她這幽篁館來,那日聖駕親臨,還請醫送藥的事兒似乎也並沒有傳出去,但她心里還是有些隱隱的不安。
因此便整日窩在幽篁館里,閉門不出。此時御花園中仍是奼紫嫣紅,花團錦簇,她也沒心思去采摘香花,至于端午節宴,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可誰知她想要躲清淨,偏有人卻要她端午節宴那日一定要去,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親妹子裴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