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夸天下無雙艷,獨佔人間第一香。
當今世上,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听過花神宮,這個從上古就一直傳承至今的花神宮?
花神宮里的人並不多,但其中有一個人,此人風華絕代,獨冠天下,卓爾不群,更是因為修為高絕,已然封神,而他愛花如痴,被稱為花神。
花神宮既不是塔宇,也不是宮殿,誰也不可能想到,花神宮雖名為宮,但實際上就只不過是一座亭,一座建在花海上的石亭,石亭古樸無華,沒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就好像只是隨興而建,但這樣的一座石亭,卻經歷過滄海桑田,依然保存著。花海中種有百花,爭妍斗麗,各種花兒在同一地同時生長,同時綻放,這樣的情景讓人心生驚奇,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這些花各有各的時令,但卻都在同一地同時生長,似乎不管是哪一朵花,都擁有屬于它們自己的四季,有它們自己的時間規律,就好像它們雖然落在同一個人眼里,但卻各自生長在不同的時空里一般。
石亭在花海中間,花神倚身斜靠在石柱上,手里拿著一朵花,但花卻已在花枝處折斷,花神看著花枝折處,眼里有著愁s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花神修道至今,未嘗因為一件事而變了臉s ,即便是上古的那場大劫,依然沒有能夠讓他失去鎮定,但如今卻是因為一朵小小的花折了,他便露出愁苦之意,這樣的情景實在是不可思議,但卻是真實發生了。
虛空出現一陣波動,一名壯漢從中走來,他身體壯實,皮膚偏黑,身上的氣息強大,讓人一眼就能知道他是一個修為高強的人,這樣一個人,卻是在出現之後恭敬地向花神行禮,道︰「見過神主。」
花神眼楮沒有離開過手中的花,而且他眼中的哀s 更濃,竟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道︰「花謝了。」
大漢一怔,他跟隨花神已有百年,在他的印象中,花神並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更不應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他忍不住開口道︰「神主素來乃知花之人,當知花的開放遵其時令,自有其花時。」
花神點了點頭,竟是沒有否認,也沒有制止這大漢繼續說下去,或許在他的心里,他早已知道大漢要說什麼話,或許這番道理,那大漢在他這里已經听過不知道多少次。
大漢亦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又接著說道︰「神主還時常教導屬下,世間萬物遵其緣法,其中以花為甚,是以神主愛花,卻不曾干預其生死之道。」
花神點了點頭,對于這一點,他也是沒有辯解。
大漢見此,心中疑惑更甚,道︰「而今神主卻因為一朵花的凋謝而哀傷,這顯然不是神主會做的事,實在是讓屬下萬分不解了。」
花神輕輕笑了笑,道︰「烏德,你果然一直都很了解我。」
大漢名叫烏德,他疑惑著,道︰「但屬下這一次卻不能明白神主的心事。」
花神嘆了一口氣,道︰「花自遵其時令,但也亦受摧殘,而且我手中的這花,並不僅僅只是一朵花這麼簡單,它也代表了一個人,映sh 著一個人的命運。」
烏德一怔,臉s 漸漸凝重了起來,花神身份超然,從來不曾特別關注過哪一個人,而要讓他上心的話,便只能是與整個天地息息相關的大事了,在這個時候,烏德心中竟是有了些預感。
花神喃喃道︰「花的一生美艷,卻只綻放一時,duli北風,易受摧殘。花的凋謝乃是自然之理,生死之道,但卻常受外力摧殘而早早結束芳華一生,此花如是,花花皆如是。不過剛剛我卻是說錯了,此花受力而折,是傷,而非謝。」
花非謝,花已傷。
烏德想了想,道︰「神主可是預感到了什麼?」
花神看了看烏德,輕輕一嘆,道︰「感物傷我懷,撫心長太息。我一生追求天道,在這條路上委實走了很遠,但而今才發現,我依然是在以凡心度天意,其謬大矣。」
烏德驚駭yu絕,久久不能平靜,道︰「神主道法jing湛,學究天人,更是如今這片天地間的唯一神祗,如今神主這麼說,莫非是真的預測到了什麼?難道這片天地又有大禍?」
花神站起身來,目光看向悠遠處,道︰「世人熙熙攘攘,為利而來往,這片天地幾時真正安寧過?修道者終究還是凡人,甚至要說起來,修道者凡心更重,本就是禍非福。況且天道不可能一直缺損,凡俗多變,天道也該到了重整的時候了。」
看著手中的殘花,花神道︰「花開不並百花叢,duli疏籬趣未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當花結束了它的一生之後,又有誰在為其而傷?我講究自然之法,本不該對凡塵之事多加干預,奈何我始終舍不下這顆凡心。或許本就是天意如此。」
烏德不可置信道︰「神主相信天意?」
花神微微一笑,道︰「我本來就是芸芸眾生之一。」
烏德搖頭道︰「神主乃是花神,又豈是芸芸眾人可比?」
花神肅然道︰「可惜這是浩劫,將無人能置身事外。」
烏德失聲道︰「神主也不能?」
花神沉默了,而後搖了搖頭,道︰「說得太多了,此乃天機,天機不可言,言多必失。」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花神突然道︰「烏德,你跟隨我至今,多久了?」
烏德遲疑著,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變得有些不平靜,道︰「屬下蒙神主不棄,追隨神主至今,剛好百年。」
花神輕聲一嘆,道︰「百年了啊……你還記得百年前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烏德嘴唇抖動,情緒激動,甚至有些難以開口,卻還是說道︰「神主當初說過,與屬下只有……百年主僕之緣,緣到相見,緣盡當別。」
花神嘆了口氣,道︰「既如此,你走吧。」
烏德跪倒在地,道︰「烏德有幸跟隨在神主身邊百年,蒙神主之恩當永世不忘。」
花神心中一嘆,背對著烏德,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離去,而他的背影,亦是有些蕭索。
烏德知道花神所言必現,身體漸漸淡去,而在他離去之後,一道紫煙從百花中飄出,飄在亭子里,從煙波中走出一名紫衣女子,眼如秋水盈盈有情,面似桃花楚楚動人,嫵媚如臨花照水,行動輕盈如弱柳拂風,實是美艷不可方物,她一出現,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悠悠嘆了口氣,道︰「花神宮本就人少,如今又走了一個。」
花神道︰「若命中注定,又能如何阻止呢?」
紫衣女子看著花神,肅然道︰「修道一途,本就是逆天之舉,一生與天地斗,神主若非懷逆天志,又豈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紫衣女子所言大有深意,說完又化成一道紫煙離去,留下花神一人在亭下思索。
百年來,身邊一直有一個人如影隨形,而今離去了,花神竟也有了一絲不適應,這種感覺如此陌生,讓他不禁苦笑,原來自己也是不舍啊……
若是命中如此……
修道者一生與天爭,與地斗,為的就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尋得自己的道,但若是命運讓自己不喜,這種道又有何用?若當真命運如此,我便逆了這天意,又如何?
想到這里,花神心中亦是有了悸動,他手中那殘花居然慢慢地恢復了生機,重新展開,美艷動人。
這或許是花神漫長修道歲月中第一次以道法干預花的生死,這一舉動,注定會改變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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