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瑢接到快馬加鞭送來的消息的時候是八月二十的一大早,來的人是他特意拔給紫薇負責她的安全的小廝。雖說是小廝,但是也是有些功夫的。
「六爺,紫薇姑娘在三爺府上中毒昏迷不醒,奴才來給爺通報之前,大夫說是紫薇姑娘不久前吃下的冰糖葫蘆的山楂與飯菜相克,雖查不出飯菜里的毒,但是猜測三爺府上的飯菜都……」
之後的話已經不用明說永瑢便懂了。
永瑢從未想過,這些年來三哥常年病重臥床不是因為心結難開,而是有人暗下了毒手。
可是,沒有調查清楚,就能稟告給他的皇阿瑪嗎?
永瑢自然猶豫。
他的腦海里還清晰的記得十五晚上的家宴上,乾隆對于小燕子和永琪的寵愛,哪怕小燕子沒有規矩不知禮節,那也能被稱為天真單純。
可是,那是他的哥哥……
他能救這麼放棄嗎?只是因為擔心天子的寵愛或是遺棄?
更何況,這次還將紫薇牽扯了進去。
永瑢頓了腳步,隨即轉身走向了乾隆的處所。
他願意賭這一次。
人都是會變的,就像是乾隆皇帝,從最開始接手皇位後的躍躍欲試,充滿了干勁兒,到現在漸漸好大喜功,自喻是能堪比他的皇瑪法也就是御駕六十一年的康熙皇帝。
被罵廢了的兒子,就算乾隆再怎麼不喜歡,那還是他的兒子。而兒子中毒,傳出來,那可就是皇室的污點了。
「老六,你確定自己所說屬實?」
「兒臣不敢虛言,請皇阿瑪明察!」
坐在主位的乾隆一陣沉默,「你和善保帶著蘇御醫立刻回京,此次事件由善保負責調查。下去吧!」
只要皇阿瑪肯調查,一切便可,而且帶的御醫雖不是一把手,但醫術在皇宮里還是不錯的了。永瑢打了個千兒,「兒臣告退。」
有個太醫坐馬車回去,一路的速度便慢了許多,即使永瑢急著紫薇中毒後如何如何,卻也無奈。
兩天後,幾人帶著侍衛抵達了三爺府。
永璋的氣色看起來還不錯,不過此時永璋才用了藥,剛剛睡下,看起來病情並無復發。鈕祜祿善保是前不久被乾隆看中了才華,進了刑部,此時便留了下來掉才周圍的環境,永璋帶著御醫進了紫薇的屋子。
床上臥著的紫薇唇色蒼白,但是臉頰卻泛著暈紅,一旁候著的大夫是這幾日一直用的大夫,此時剛好給永瑢說了說這幾日紫薇的情況。
「依草民看來,是那飯菜參了毒,之後姑娘食用了山楂,恰好與那毒相克了,加之呼吸了些不明香味所以毒發的猛了些。草民已經想了法子讓姑娘吐出了山楂,可是之前的飯菜的毒,卻是沒了法子。」
一旁給紫薇把脈的御醫同意的點頭,「確實如同所說,這位姑娘是中毒的脈象,若不是食用了山楂,那些毒還不至于如此危險。不過現在姑娘至今未醒,像是……六爺,這位姑娘前不久可是受過傷?」
「蘇太醫醫術高明,確實如你所說,今年開春的時候磕了腦袋,加之被冰涼的河水泡過受了涼,直到現在都還有些頭疼之癥。」
「直到現在都不能醒來,如今還中了毒,以後姑娘可得好好調養了。」
屋外站了個身影,卻是善保,他雖對醫有些了解,自是不及專業人士。此時听到御醫這一番話,善保從屋外走了進來,給永瑢大了個千兒。
「管家留下了當日的飯菜和那串糖葫蘆,不如大家去看看?」
善保負責調查此次事件,而且還被乾隆特意囑咐了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了,這也是乾隆選擇善保一個新人負責這事兒的原因了。
御醫不愧是御醫,和民間的大夫不同,民間的大夫最多只能知道是毒,可是是什麼毒,怎麼下的,怎麼解毒,卻是不知,而在皇宮經歷過後妃各種陰謀陽謀手段的御醫不過幾日便理清了中毒的前因後果,研究出了解藥。
解藥,解的是紫薇。
被御醫把脈的永璋,卻是連連搖頭。
「脈象虛浮,中毒之深,依奴才看來,三爺……怕是最多能堅持不過一年了。」
飯菜里有毒,玉枕里有毒,就連穿著的綢布里都有毒,更可況是他最喜愛的每日都要吃的各種點心呢?
不受寵的皇子阿哥,到現在府上荒廢不說,就連飲食,也被人串通了丫環小廝光明正大的下毒手了麼?
這個消息,很快便被幾人寫了奏折兩百里加急送到了乾隆的御案上。
乾隆幾日後即將回紫禁城。
秋日的暖陽透過窗欞照射到檀木床上的紫薇身上。天氣自過了八月十五後就開始漸漸轉涼了,此時的陽光感覺起來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晨光帶著朦朧卻耀眼的光線,床上的紫薇卻覺得有些渾身冰涼。
迷迷糊糊的微張開杏眸,朦朧之中,看到的卻是自己已經開始熟悉的粉色蚊帳。
就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之後醒來,她的記憶一下子有些反應不過來,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紫薇有些艱難的轉過頭,看到了陽光讓紙糊的窗戶有些發亮,褐色的木材家具,精致秀美的花瓶里裝著她喜愛的找了很久才尋到的銀蘭花,床簾兩邊的平安玉佩香包繡著紫色線條的紫薇花兒,下面的流蘇在空氣中微微飄揚著。
像極了半年前她第一次張開眼楮看到的畫面。
不過現在的她卻沒有了當時的迷茫和害怕,莫名的有種歲月靜好的清幽之感。
這麼一想,紫薇就勾起了唇角。
然而發涼和疲乏的身體讓剛剛醒來的紫薇再次閉眼睡了過去。
她做夢了。
夢里,清晰的看到了和媽咪一起做飯的熟悉身影,被爸比一個手刀,一個橫踢,就飛了幾米遠的那個身影。
現在的她,好像,變了很多……
于是從夢中醒來,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的時候,她還想著怎麼墨喜和小翠每次她醒來都去偷懶了呢,結果好一會兒就發現了窗戶下面的躺椅上,那個熟悉的人正拿著一本書在仔細閱讀。
被太陽曬著,總感覺有種溫暖的感覺呢。
「永瑢……」
這是她第一喚他的名字,他驚醒了一般,扔下書本大步走了過來,「紫薇,你終于醒了。身體怎麼樣了?餓不餓,想不想喝水?感覺怎麼樣?」
「我想曬太陽。」紫薇抬起無力的兩只胳膊,示意他抱起來。「渾身都冷,剛才看你曬太陽就覺得好溫暖的樣子。」
有些擔憂她的身體,本不想的,可是看著她期盼的眼神,拒絕的話語就說不出口來。
她就坐在他的懷里,冰涼的體溫頓時讓他驚了驚,連忙喚墨喜進來拿了厚毛毯給紫薇搭上,又拿了毛茸茸的外套給她披上。
終于暖了些,紫薇又有些懶洋洋了,杏眸開始眨巴眨巴的打瞌睡。「我記得……什麼時候我的衣櫃有這些了?」
「自然是剛趕制出來的。」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發上,是他落下的珍貴一吻。
濕熱的氣息緩緩下移,最終埋在她的脖頸間,帶來了點點癢意。「紫薇,你嚇壞我了。」
「出什麼事了?」紫薇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雖然能猜到可能遇到了什麼中毒事件,但是現在她已經醒了,想來也不是多大的事兒?
永瑢大致的說了說,「皇阿瑪查到三哥府上大多數都下了讓人不易察覺的毒,現在已經沒事兒了。倒是你,本來就應該靜心調養的,結果又出了這等事兒。」
她也沒想到,只是難得遇到一個食友,最後現在卻發生了現在的事情來。
「不過,如果不是我的話,那三爺不是明年就會死?」紫薇埋在他的懷里,杏眸幾乎張不開了,嘴里還喃喃道,「焉知非福……」
永瑢有些語結,卻說不出什麼來。如果讓他在兄長和女人兩者之間做個選擇,也許會遲疑,但是毫無疑問,最終定會是選擇他的兄長的。
「紫薇,別睡,先吃點東西。」
「不要……好困……」
「紫薇?」
懷里的人兒最終睡了過去,永瑢模了模紫薇冰涼的手掌,眉頭蹙了起來。
將人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永瑢出了門口,在外面等待的是名太醫,畢竟紫薇是個平民百姓,御醫這等人物最多听命皇帝的旨意給皇家宗室是最多的,如果紫薇不是恰好引出這種事情讓乾隆有了些憐惜之意,就算是永瑢也不好讓太醫給一個沒有身份的女子看病的。
問起紫薇渾身冰涼,太醫給出的答案是意料之中的。
「這位姑娘身子骨太弱,這次解毒出了不少血,渾身無力和冰涼都是自然反應。姑娘家還是要好好調養,不然以後懷孕生子,怕都會艱難了。」
懷孕難,要平安生下子嗣就更難了。
永瑢有些僵硬的扯著笑容送走了太醫,喚了墨喜端了熱粥,親手喂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將大半碗飯解決掉。
「墨喜,你在這兒候著,紫薇若是醒了,便到書房通知我。」
「是,爺。」
永瑢走在自己熟悉的走廊上,腦海里卻是想起了好些年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永璋到了年齡即將搬出皇宮,兩人談起了府上的格局規制。
「我的話,以後就跟三哥一樣的格局就行了。」八歲的永瑢當時這麼回答。
永璋一邊吃著點心,一邊驚嚇的看了看永瑢,「為什麼?」
「因為我擔心以後三哥來到我府上會走丟啊,路痴!」
「魂淡六弟,你別胡說!我才不會走丟啊!!!」
永璋奮起,順手就將手上的點心扔了過去,被永瑢剛好抓住,一把吞進了嘴里。
永璋瞪大了雙眼,憤怒的追了過去。
宮殿門口外的宮裝少婦笑著看著兩人的追跑嬉鬧。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