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交替,星月失輝,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到來。大街小巷休息了一整夜,復又嘈雜起來。
晚晴懶懶地倚在客棧二樓的朱漆圍欄上,百無聊賴。
王堯默默地看著街上的如潮涌的人群,微微皺眉。
他這幾天已經將這座城的來歷打听的一清二楚。這座城,原本很簡單。它只是天荒山脈邊陲的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鎮。
唯一引起王堯注意的是這里流傳著一個悲劇的故事和一個地方。似乎每一個地方都會流傳著一些故事,或許是因為人們喜歡听故事?而不是听事實?
地方叫落劍崖。相傳在五百多年前,這里曾經出現了一頭強大的妖獸熾鱗血蟒。這頭熾鱗血蟒作惡多端,為害一方。弄得生靈涂炭,百姓流離失所。但是由于這頭熾鱗血蟒一身修為通天了得,已經達到化蟒為蛟的地步。百姓們一時間也拿它沒有辦法。
可是天道循環終有報。那頭熾鱗血蟒終于等來了它的劫難。由于力量的增長,修為的增加,它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化蛇為蛟。
據傳熾鱗血蟒化蛟的那一夜沒有了天,也沒有了地,只有那紫色的神雷彌漫,以及聲嘶力竭的吼叫。
七七四十九道紫宵神雷過後,熾鱗血蟒皮開肉綻,可是看著額頭漸漸露出的晶瑩玉角,它知道它挺過來了。
此時正是它最期盼的時刻。同樣也是百姓們最期盼的時刻。因為此時也是它最虛弱的時刻。人們為了這一天籌備了許久許久,早在很早很早之前人們就開始采集深山神鐵,又歷經寒來暑往,打造出了一柄絕世寶劍!
辛苦幾載只為這一刻,忍辱數年只求這一瞬。在那化蛟之際,在那妖獸松懈之際,一劍天來,劃過天幕,刺破雲間,直直地插在了熾鱗血蛟的額頭上,將它打落下山崖。
如今,那座山崖就叫落劍崖。王堯曾專門去查看過落劍崖。可是那里只見崖頂不見崖底。山崖間雲蒸霧繞,深不見底,難以窺測。
倒是在崖頂,他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那是一個非常沉寂,非常落寞的人。
那人站在崖頂,身穿灰色的長袍。崖頂風大,吹動得他長袍嘩嘩作響,遠遠看去就像是一片枯葉,一片無根無腳的枯葉,不知道將要落向何方。
不知為何,見到他,王堯覺得心生親切,主動地上去和他打招呼。
「朋友,怎麼稱呼?」
並沒有轉身,有的只是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蕭瑟話語︰「我沒有朋友。」
「你錯了,我就是你的朋友。」
「哼,言之過早。」
王堯並未在意那人語氣中的不冷淡,顧自說道︰「朋友可以分很多種的。一面之交的朋友,泛泛之交的朋友,酒池肉林的朋友,生死與共的朋友。而你則是我一面之交的朋友。我不敢肯定我們以後的交情會發展到哪一步,不過至少目前我對你的印象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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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哥哥,你看,下面好像吵起來了。」晚晴像是發現了什麼大新聞一樣,推了推王堯的胳膊。
對面也是一家客棧「悅來客棧。」此時悅來客棧門前站著一個人和許多人。準確的說是一個人面對著許多人。
王堯一眼就瞧出那「一個人」,那個在落劍崖頂遇見的人。那個像枯葉一樣的人。
「掌櫃,我要一間客房。」
「客官,你需要我怎麼說你才能明白,所有的客房已經滿了。」
絲毫不為掌櫃的話所動,依舊是簡單的話語,簡單的語氣︰「掌櫃,我要一間客房。」
有好事者見狀起哄道︰「掌櫃,這人分明是來搗亂的,直接將他亂棒打走算了。何必與他多費口舌。」
也有好心的人勸道︰「那小哥你還是走吧,換一家客棧試試,何必在這里糾纏呢,若真的爭執起來,吃虧的還是你。」
那枯葉一樣落寞的人依舊不為所動,依舊是淡淡的話語︰「掌櫃,我要一間客房。」
縱使泥人還有三分氣,掌櫃終于架不住這來人的無理取鬧,往內堂里招呼了一聲,頓時呼啦跑出來七八個壯碩的漢子。
「把這瘋子亂棒打走!」
掌櫃一發話,幾個壯漢呼啦一下就圍了上來。
只听見「砰砰砰」幾聲響,那鬧事的人未見有所移動,七八條大漢已經飛出去躺在大街上求爹爹告女乃女乃的直叫喚了。
淡淡的話語再一次響起︰「掌櫃,我要一間客房。」
周圍的圍觀客見到這仗勢,立馬「嘩「的一下散開了。掌櫃現在是真的欲哭無淚了。這人不僅是個瘋子,還是個很厲害的瘋子。
正當掌櫃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抓耳撓腮時,听到了如天籟般的聲音︰「朋友,你再這麼下去,也不會有客房的。何必為難他?不如到這家客棧來,這家尚有客房。」
眾人循聲望去,發現說話者是對面客棧二樓上一位俊眉星目的少年,少年的旁邊還坐著一位如天仙一般的可人。
那位枯葉客恆古不變的身形終于有了變化,他轉過頭去看了王堯一眼,然後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轉過身去,朝著王堯所在的「有間客棧」走來。
有人哭自然有人笑。有人笑那肯定會有人哭。此時悅來客棧的掌櫃已經轉哭為笑,因為他終于送走了一座瘟神。而有間客棧的掌櫃卻轉笑為哭,因為他迎來了一座瘟神。
「噠,噠,噠••••••」
伴隨著緩慢而飄忽的聲音,一個孤寂的人出現在了有間客棧的二樓。枯葉客的表現都落在了二樓眾人的眼中。在座的人都知道這家伙是個死腦筋的瘋子。
枯葉客根本就沒有看別人,或者說別人在他眼中有和沒有都無什麼區別。他徑直地走向了王堯。
「上次匆匆一別,還不知朋友姓名?」
「葉知秋。」
「一葉知秋,好蕭瑟的名字。我叫王堯。」
「王堯王堯,好沒營養的名字。」葉知秋絲毫不客氣地打擊道,「你上次在落劍崖說的話可當真?」
王堯眼楮一瞪,沒想到這個冷冰冰的家伙還會講冷笑話。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自然當真。怎麼?難道你來就為了問這個?」
「當然,因為我要確定一下。你可知道當我朋友可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葉知秋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王堯。
「那你可知道當我朋友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王堯促狹地朝葉知秋眨了眨眼楮。
葉知秋沒想到反被王堯將了一軍,有些沒反應過來,直愣愣看著王堯。葉知秋一直是酷酷的冷冷的表情。難得見到一次他吃癟的模樣讓王堯心情大爽。
葉知秋的年紀看起來並不大,不過是與王堯差不多歲數,但是卻始終一副孤寂的神態。王堯不知道在他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不過他真心當葉知秋是朋友。
雖然算上此時此刻,兩人加起來不過才見過兩次面,可是在王堯看來,這個孤寂如枯葉,固執如盤根的葉知秋是一個可以相交相知的朋友。
沒有原因,有的只是感覺,王堯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覺。
在王堯盯著葉知秋胡思亂想的時候,葉知秋同樣在打量著王堯,在他看來王堯是個怪人。
自己從小到大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別人見到他總會躲得遠遠的,從來沒有遇到像王堯這樣熱情主動與他搭訕交流的人。尤其是第一次見面完全不熟的情況下,還說要與他做朋友!
朋友?!多麼陌生而遙遠的詞語。他從來都沒有朋友。自從那天在落劍崖王堯說要與他做朋友後,葉知秋這段時間來一直有些魂不守舍,不停地念叨著「朋友、朋友」,哪怕是吃飯睡覺的時候,哪怕是修煉的時候。
他知道自己出了問題,他知道自己的狀態很不對,他必須將這個問題解決掉,因為他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狀態不對是很容易死人的。
于是他選擇來找王堯。
葉知秋知道自己如今要做的事很危險,他不能有朋友,至少是在目前的情況下。若是換一個時刻,他還是很樂意與王堯做朋友的。
在他看來,王堯,這個人,還不錯!
但是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王堯居然原封不動地將問題踢了回來,他得到的居然是如此一個啼笑皆非的答案。
葉知秋看著這張滿臉笑容的臉,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畢竟他本不善于與人交流。
「說說看,為何與你做朋友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呢?事先告訴你我可是個很固執的人,若是沒有很好的理由是很難說服我的!」王堯察覺到了葉知秋的窘態,適時地提問道。
「因為我要殺人!」葉知秋月兌口而出,忽然他又閉嘴了,因為這不是件光彩的事,而且這又是一件不能與別人講的事。
可既然講了又何妨在多講一些?他頓了頓,為了顯示事情的嚴重性,接著補充道︰「殺很多人!」
「你為什麼要殺人?還殺很多人?」王堯眉頭微蹙,吃了片刻問道。
葉知秋抬起頭,雙眼凝視著王堯,他的眼中除了孤寂還有固執︰「因為他們該死。」
「哦?原來如此。」淡淡的語氣顯示了說話者的風輕雲淡。
「怎麼你不怕?」葉知秋有些詫異。
「怕?我為什麼要怕?我!也!要!殺!人!而!且!我!已!經!殺!過!人!還!殺!了!很!多!人!」王堯突然直起腰,將臉湊過來對著葉知秋一字一句地說道,「怎麼樣?你怕不怕?」
葉知秋忽然笑了︰「怕?我為什麼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