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冷靜下來之後,孫雲妮說︰「肯定是畢節那姓馬的代理專員搞的鬼,听說這人原是赫章縣的縣長,很怕紅軍,對紅軍游擊隊恨之入骨。我想他是怕紅軍游擊隊會擴大鬧事,于是便弄了兩個模樣與張一來和陸光強相象的人來,殺了懸尸示眾,以儆效尤;同時,他還想把紅軍游擊隊吸引來,進行消滅。」隴玫春說︰「這個姓馬的也太惡毒、太沒人性了,應該收拾收拾。」孫雲妮說︰「找個機會,干掉他。」隴玫春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把他的尸體掛在城門上。」孫雲妮說︰「這事先放下,這兩具尸體怎麼辦?」隴玫春說︰「在你家,你做主。」孫雲妮說︰「好辦,就叫幾個人,悄悄的抬去埋了。」隴玫春問︰「以後怎麼辦?」孫雲妮說︰「繼續打听他們的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隴玫春說︰「我們就分頭行動吧,只是吃‘馬肉’的時候要記得通知我。我先回去了。」孫雲妮問︰「你家小鋼炮呢?」隴玫春說︰「先寄在這里,以後再來馱。」
隴玫春走後,孫雲妮找來山雲,把情況向他說了。山雲驚訝地說︰「怎麼會這樣?那馬專員真是糊涂,白白葬送了手下那麼多士兵的生命,簡直是瞎搞!」孫雲妮說︰「你先找幾個人把這兩具尸體埋了,然後帶一個弟兄,到畢節去仔細打听張營長和陸營長他們的消息。」正在此時,芸香在門外叫︰「大小姐,縣長來了,叫你去。」孫雲妮答應一聲︰「你先去吧,我馬上就來。」然後對山雲說︰「我父親估計已經懷疑我們昨天的行動了,我先去應付應付,你做事要小心點。」說完,便開門出去了。
來到客廳里,只見坐著一個氣宇不凡的陌生男子,父親對她介紹道︰「這是新來的縣中學國文老師龍賢非先生,你們先認識認識。」孫雲妮懸著的心落了下來,落落大方地向這位龍老師行禮︰「歡迎龍先生光臨,以後請常來坐坐。」龍賢非看著靚麗非凡的孫雲妮,心想早就听說鎮雄有「四大美女」,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身手不凡,果然如此!于是起身回禮,笑道︰「久聞孫大小姐恭列烏蒙花魁,才貌雙全,果然名不虛傳。」孫雲妮見他文質彬彬,一表人才,于是說︰「龍先生過獎了,這都是隴司令的抬愛,小女子才有這個雅號。倒是先生你,儀表堂堂,談吐文雅,滿月復經綸,是真名士也。」龍賢非哈哈一笑,說︰「我龍賢非並非賢人,豪爽慣了,行為處世不拘小節,日後如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孫大小姐多多見諒。」
孫以方自一見到這龍賢非,心里便有些歡喜,心想,我孫家世代書香門第,逢此亂世,也跟著養兵習武,生了個女兒也不愛紅裝愛武裝,天天練功遛馬,不怎麼把書本當一回事,現在可好,來了一個風流倜儻的飽學之士,正好讓他們認識認識,如果可以的話,不妨招來做個上門女婿。這樣想著,就找了個機會,把龍賢非帶來了碧雲山莊。孫以方見他們聊的很入巷,心里也有幾分高興,說︰「你們年輕人聊著,我還要去處理些事務。」說著,便走了出去。
自紅軍佔領畢節,鎮雄岌岌可危後,孫以方就很少回到碧雲山莊的家里了。隴承堯的主力已經參加圍剿紅軍去了,決心給紅軍讓路的他便留下來鎮守鎮雄。此時的鎮雄城里,除了隴家大院等一些地主武裝外,基本兵力也只有他那只有兩百來人的保安大隊和不到百人的警備隊了。孫以方擔當起了守護縣城的重任,雖然對時局有著深刻分析和理解的他知道惟有北上才是紅軍的真正目的和唯一出路,但他還是有些擔心,因為他深深地知道,一支部隊的存活,是以戰斗力、兵員擴充和裝備給養來支撐的,而紅軍的裝備和給養,基本上都是打土豪和戰場上繳獲的,這些神出鬼沒、神秘失蹤的紅軍隊伍會一不留神也來鎮雄城里「補充點給養」呢?隴承堯這個滇東北的土皇帝雖然坐鎮鎮雄,但鎮雄畢竟是他孫以方當縣長,畢竟是他孫以方的地盤,鎮雄如果失守,這不但是他的奇恥大辱,而且還會讓他的整個仕途生涯從此畫上了休止符。
孫以方知道,靠他的那點兵力去鎮守鎮雄,幾乎是不可能的,紅軍只要一個師或者一個團,要攻下縣城簡直不費吹灰之力,紅軍真要來,那是無法阻擋的。他已經為他想好了後路。如果紅軍真要來,他就只好依仗碧雲山莊這一百多人的私人部隊和女兒親自帶出來的「碧雲十六騎」再次創業,再次起家。他對自己的這兩支團防武裝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不但把他們看成了預備隊,更是把他們當成了生力軍,有什麼好的武器便偷偷地弄來裝備。他的這兩支小部隊不但裝備了德國馬槍和荷蘭快慢機,並且還有著英國制造的十挺機槍和匈牙利制造的四門小鋼炮及兩門迫擊炮。孫以方對那四門小鋼炮特別重視,每次回來,他都要親自去查看他最心愛的武器,擦上一擦,模上一模。他知道,這東西小巧,方便,威力不弱。
孫以方慢慢地來到他的小彈藥庫,只見有些異樣,結果一數,小鋼炮居然多了兩門!而且多出來的那兩門小鋼炮居然是折了裝的,好像剛剛運來,使用過了還沒有擦拭上油。孫以方大吃一驚,連忙問守庫房的小兵︰「這炮是怎麼來的?」那小兵戰戰兢兢地說︰「報告縣長,是大小姐用馬馱來的。」孫以方想,這女兒畢竟長大了,懂事了,也學會積蓄力量,弄槍弄炮了,說不定還是去搶回來的呢!于是臉上浮出了笑容,又問那小兵︰「大小姐昨天又帶兵出去了?」小兵回答︰「是的,大小姐昨天帶著‘碧雲十六騎’,馱了兩門小鋼炮出去,今天早上馱了四門小鋼炮回來。」孫以方連忙檢查炮彈箱,見少了十發炮彈,但臉上的笑容依然不減,心里想,十發炮彈換兩門炮,值!于是對那小兵說︰「你們好好的把守,除了大小姐,沒有我的手令,誰也不許動用這庫房里的一槍一彈。」說著,從身上模出一把大洋遞給那小兵,「給,你們守庫房的六個弟兄平分。」那小兵接過錢,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然後敬了個禮。每次,孫以方來到這里,都要獎賞獎賞這六個守庫房的兵丁,這幾個兵丁也真為他這個明主盡心盡責,從無差錯。
孫以方倒背著手,又巡視其他地方去了。這碧雲山莊依山而建,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而且莊後的洞中還秘密儲備著糧食與槍支彈藥,並且還有秘密通道通往碧雲山的四邊,真是進可攻、坐可守、退可躲、出可逃。
客廳里,孫雲妮見這龍賢非雖然只是一介書生,但卻那樣的英俊瀟灑,心里充滿了好感,見他如此風度翩翩,便也應著他的話題,雙方談的很是投機。她不自覺地把他和張一來比較︰一個粗放豪邁,一個儒雅風流,兩種不同的風格,卻是一樣魅力。她想,如果先是遇上眼前的這個教書先生,而不是那個會哼小調的紅軍游擊隊長,也許,她的命運就不會是這樣的格局。龍賢非談論起時勢,更是滔滔不絕。孫雲妮問︰「龍先生,你對紅軍是怎樣看的。」龍賢非說︰「雖然身處縣長家里,但大小姐既然是如此爽快的女中豪杰,我就說實話了。」孫雲妮說︰「沒關系,就把你真實的看法說出來。」龍賢非說︰「我看這天下,遲早得是共產黨的,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官心者穩天下,國民黨只是維護了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並且不以國家利益、民族利益為重,對日軍執行不抵抗政策,積極****,消極抗日,引起了公憤,這江山還能坐多久?」孫雲妮說︰「先生之言,和我外公他老人家說的一模一樣,都是真理。」龍賢非疑惑地問︰「你外公?」孫雲妮說︰「姓周,畢節人,原貴州省副主席。」龍賢非不再言語。
過了半天,孫雲妮才說︰「龍先生,在這個年代,你說這些,不怕嗎?」龍賢非哈哈一笑,說︰「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我看有朝一日,中日必有一戰,到時候,我也就投筆從戎,就算馬革裹尸,也再所不惜。」孫雲妮感嘆道;「想不到龍先生也是這等豪俠之人。」龍賢非說︰「哪里能和你外公他老人家相比。我只是有些納悶。」孫雲妮說︰「我媽去的早。外公疼我,經常叫我過畢節去住,他卻三年兩載的才來鎮雄一次,所以可以說,外公和父親幾乎是十多年沒有來往的了。」龍賢非說︰「哦,原來如此。只是不知孫縣長他對時局有什麼看法。」孫雲妮說︰「作為地方官,他的想法很簡單,能夠保一方平安,也就不錯了。」龍賢非說︰「也是,也是。但這個年頭,要保一方平安談何容易。」
孫以方回到了客廳,見他們如此投緣,心里很是高興,于是這個飽學之士,也就他們的話題談了自己的看法,說︰「現在國難當頭,日軍駐扎關東,早就蠢蠢欲動,東北軍逃亡西北,我看中日之間,早晚得有一戰。龍主席並非常人,在民族危亡的緊要關頭,必定會出師抗日,我們也要作點準備,到時候任務分派到各縣,以免丟人。」龍賢非說︰「縣長您老人家的眼光果然超前,學生也有此等想法。只是你的想法隴司令未必會支持。」龍賢非說︰「人心不一,隴司令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所以才限制了我的保安大隊和警備隊。哎,我一直在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能夠擔當重任,帶好那幾百個弟兄,保境安民。那可是我親自拉起來的隊伍啊,若干年的心血!如果找到了這個合適的人選,我就立馬將保安大隊、警備隊以及碧雲山莊的團防合編,先組建成鎮雄保安團,然後報請龍主席,再擴編成一個補充團。不知龍先生可有這個意願,來擔此重任,出任鎮雄保安團團長?」龍賢非連忙說︰「縣長您老人家的賞識令學生感動不已,可我只是一介書生,出生寒門,教書混混日子還過的去,真要帶兵打仗,可是外行。」孫以方說︰「自古英雄不問出處,我看龍先生正是我要找的人。」孫雲妮也說︰「你剛才不是還豪言壯語,說什麼投筆從戎,馬革裹尸的,現在有了機會,又不敢了?」龍賢非說︰「不是不敢,只是——」孫以方接過去說︰「誰一生下來就會帶兵打仗?那都是千錘百煉的結果,當然也有軍事天才。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和觀察,我相信龍先生能夠帶好這支部隊。」龍賢非剛要說話,一直都認為父親應該放手保安大隊和警備隊,好好在縣長位置上做出點成績的孫雲妮說︰「既然父親信任你,你就不要推遲了,好多人想要這個機會,就算父親給我也不會答應呢。」這句話正中孫以方的下懷,與其說他是在為他即將組建的保安團找一個團長,還不如說他是在為自己的愛女找一個女婿,再說他怎麼會把自己親自拉起來的部隊交給外人呢?見女兒這麼說,孫以方高興地說︰「連小妮子都這麼說了,你就不要推辭了。你可不要小看我這個女兒,她親自帶出來的‘碧雲十六騎’,雖然只是一支小小的騎兵部隊,卻擁有整個烏蒙山區三省四地十幾個縣最好的裝備,現在增加到了四十騎,訓練好後相當于一個普通步兵營的戰斗力呢。實在不行,就讓小妮子輔助你。」龍賢非見孫家父女態度誠懇,也不好拒絕,便爽快地答應道︰「好,既然縣長您老人家和小姐都如此信任,學生答應就是,決不給孫家丟臉!」孫以方父女見他答應了,都很高興。突然孫雲妮感到一陣暈旋,連忙回到了自己的那個獨立小院,忍不住地吐了起來。
芸香被嚇住了,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背,關切地說︰「大小姐,你這是怎麼啦?」好半天,孫雲妮才緩過氣來,但依然頭暈腦脹,說︰「芸香,最近幾天我老是覺得不舒服,不是暈就是吐的,特別想酸的東西吃,那個也超期沒來了。」芸香驚訝地說︰「小姐,我听他們說,這是有喜呀,怎麼會這樣?」孫雲妮心里一驚,臉色蒼白,連忙喝住她︰「死丫頭,不要瞎說!」芸香伸了伸舌頭,不敢說話了。孫雲妮說︰「去,幫我把山管家找來。」芸香答應著出去了,不大會,把山雲帶了進來。看著孫雲妮的臉色,山雲吃驚道︰「大小姐,你生病了?」看著山雲那關切的眼神,孫雲妮心里一酸,眼淚又下來了,說︰「山雲,你立馬起程,三天之內,必須找到他們的下落。」山雲答應了一聲︰「是!」然後默默地走出了孫雲妮的房間,匆匆地離去。其實,山雲的心思孫雲妮很清楚,可是,她能給他什麼?她知道,山雲的身手決不在陸光強之下,再說他又是那樣精明能干的一個人,如果離開孫家,離開「碧雲十六騎」,他早就是營長,好的話,說不定已經是團長了。可是,這個年紀比她大本領比她強的鐵血男兒,卻一直甘願留在碧雲山莊,做一個任由主人呼喚差遣的管家,一做就是很多年。雖然,他也跟著她的「碧雲十六騎」一起參加了紅軍,本來他可以在紅軍的部隊里大有作為的,可是,他卻甘願跟著她,又回到了碧雲山莊,幫助她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可是,現在紅軍大軍已經西漸北上,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打了回來,而他卻甘願留了下來。她知道出身貧苦的他為什麼要選擇孫家,要選擇碧雲山莊,她也知道他內心深處的苦痛和自卑。可是,她能給他什麼?
光強呢?光強是否真的還活著?如果他真的不在了,自己將如何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要說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就是眼前的這個樣子,她又將如何交代,如何面對?她知道,自己已經懷上了陸光強的骨肉,這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是血與火、情感與信仰交融的結果。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好好延續著他的血脈,但願他不會有事。
在憂慮、勞累與悲痛中,孫雲妮恍恍惚惚地進入了夢鄉。但夢很亂,一會是陸光強血肉模糊的身體,一會是山雲看她的那種關切而又痛苦的眼神;一會是張于夫在嬉皮笑臉的叫她「老婆」,一會是父親在給她和龍賢非舉辦婚禮……啊!原來是這樣,原來父親把部隊交給龍賢非的同時,也把自己交給了龍賢非!孫雲妮驚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頭發散亂著,全身都是冷汗,一種從未有過的疲倦一陣陣地襲來,發寒淨冷。她知道,自己病了,一場大病已經到來。芸香見她醒了過來,說︰「大小姐,你剛才在夢中老是叫著‘光強’的名字。」孫雲妮有氣無力地說︰「是嗎?我怎麼不知道?我估計是生病了。」芸香說︰「山管家已經走了好久了,他臨去的時候就吩咐我了,說大小姐生病了,叫我打發人去請醫生,應該很快就到了。山管家真的很厲害,什麼事他都能預料在前。」正說著,一個莊丁帶著醫生來了。
6三支隊黃塘整訓
貴州抗日救國軍第三支隊接受了尋找川滇黔邊游擊縱隊的任務後,在司令阮俊臣和政委歐陽崇庭的率領下,立即將帶來城區的第一、二大隊和駐守在對坡的第三、四、五大隊集結于黃塘梁子。阮俊臣對歐陽崇庭說︰「根據情報,縱隊現在兵力分散、力量薄弱、活動隱蔽,雲、貴、川邊境又都是些深山老箐,山大林密,交通不便,我們只能派出幾個小分隊和一些地下交通員,分頭四處尋找縱隊來畢節會師。」歐陽崇庭對川滇黔邊的地形已經有所了解,贊同阮俊臣的意見,于是三支隊便派出十多個小分隊和一些有經驗的地下交通員,分頭尋找縱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