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了白馬王子的姑娘,都喜歡打扮,喜歡打扮的姑娘,都很俊俏。人們見龍滿妹從土匪窩里出來後出落得更加可人了,都議論說︰「你們看那龍家ど妹,硬是讓土匪日伸抖了。」但龍滿妹卻听不不到大家的評點,每日里總把那些原來宋大龍給她置辦的漂亮衣服穿了,不是借著看望叔叔到趙文海的指揮部晃悠,就是到「清鄉部隊」操練的地方觀望。終于,她的舉動被趙文海注意到了,覺得這個姑娘真有點意思,于是問她︰「ど妹,是不是想當兵哦。」龍滿妹見這個英俊瀟灑的「趙司令」終于肯跟她說話了,一顆心卻劇烈地跳動起來,一張俊臉紅到了脖子根,她听叔叔說他們「清鄉部隊」很快就要開走了,心想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于是鼓起所有的勇氣說︰「不,不,我是……想當你的……婆娘。」她以為她的話只有她一個人听得見,她本來是要大聲說的,可是說出來卻是這個樣子了,不由又急又氣,想重新說一遍,無奈兩片嘴唇卻重如千均,怎麼也張不開了。趙文海見他那麼可愛,心里有了幾分歡喜,听她說想當自己的老婆,心想,長年漂泊在外,能夠有個女人相伴也是件好事,于是說︰「你要想好,我是當兵的,生活很不安定。」龍滿妹見他還是听見了自己剛才的話,並且也有了答應的意思,不由心花怒放,一把抱住趙文海,激動地說︰「你,你真的不嫌棄我?」趙文海小聲地說︰「快放開,被人看見不好。」龍滿妹說︰「那你答應我,請人來說我,要明媒正娶。」趙文海說︰「你放了,我答應你。」
果然第二天,趙文海便請人到龍家來說媒了。龍家見「清鄉司令」請人來說媒,認為是攀上了富貴人家,都高興得不得了,當即就答應了。龍雲從雖然知道趙文海並不是什麼「清鄉司令」,但也認為他是個英雄人物,覺得佷女「龍滿妹」的名字跟他很不相配,于是便給她改了個名字,叫「龍助文」,意思是要她好好的輔助趙文海,成就一番大事業。
就這樣,幾天之後,龍家看好了吉祥日子,趙文海和龍助文便喜結良緣,成了夫妻。洞房花燭夜,看著白花花的新床單上的那一點梅紅,趙文海激動地說︰「你沒有跟過他?」龍助文說︰「那個土匪,打死我也不會給他,我要等的人是你。」趙文海幸福地攬著她,從心里真正地愛上了這個純潔的姑娘。
結婚的第二天夜里,趙文海便帶著部隊走了,轉移到清鎮、金沙、遵義一帶活動。直到國民黨追剿的部隊到來,陽長的老百姓們才知道所謂的「清鄉部隊」原來是穿著國民黨服裝的紅軍游擊隊,龍家ど妹出了匪窩子,卻嫁了「紅毛子」。但這支紅軍游擊隊,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專與土匪惡霸作對,倒也給老百姓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安頓好部隊後,趙文海帶著龍助文來到貴陽大道關,找到龍助文的姐夫桂松高,在桂松高的介紹下,租了達德學校附近的刑家房子居住。從此,龍助文的家便成了游擊隊和地下黨的秘密交通站。
3闞前前初顯身手
陸光強走後,很長一段時間里,隴玫春總覺得前路漫漫,天涯茫茫,無處是個盡頭。她早已把隴進才的老婆和護送她來的那兩個團丁打發回了隴家莊,並讓他們轉告隴承堯,跟他徹底斷絕了父女關系。
一轉眼,三年時間匆匆過去,張盼紅已經四歲了,在隴玫春和張一新的悉心指點下,闞前前和張小勇的槍法馬術都已經學成。張一新見闞前前具有著一種特殊的稟賦,便把從師父那里學來的一套心法傳給了她。闞前前通過自己不斷的努力,終于慢慢地悟出了這部心法的奧妙,于是槍法大進,這可是張一新和他的師父所無法達到的境界。這天,隴玫春對闞前前說︰「現在,抗日烽煙四起,全民抗戰已經全面爆發,十萬滇軍上了抗日戰場,我也想帶你回烏蒙山去看看,順便幫你尋找父親和姑姑,然後上前線,打鬼子去吧。」闞前前早就有了這個想法,只是一直不好說出來,現在听說可以去找父親和姑姑了,便滿心歡喜。
第二天,隴玫春把孩子送到張一新處,托他們夫婦照料,自己帶著闞前前,騎著馬,望烏蒙山而來。果然,一路上,官道兩旁隨時都可以看到「抗日救國」的標語,一隊一隊的士兵在匆匆地行進著,你來我往,不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就是奔赴前線的,看得他們有些熱血沸騰。
闞前前問︰「姐姐,前線在哪里?」隴玫春說︰「在廣西,在湖南,在中國除雲南、貴州、四川外的所有土地上。」闞前前又問︰「姐姐,那日本在哪里?」隴玫春說︰「在東海那邊,一個一衣帶水的島國,四面都是大海,在很早很早以前,日本人都是中國人。」闞前前好象有些明白,但又不明白,于是問︰「那他們為什麼要來佔領我們中國,還到處亂咬,是不是瘋了?」隴玫春說︰「是瘋了,瘋狗!」闞前前氣憤地說︰「真的是瘋狗,我遇見一個就殺一個,為我們中國的姐妹們報仇!」
走了兩天,漸漸地進入了烏蒙山區,隴玫春不由心情沉重起來。闞前前知道她的心事,說︰「姐姐,我知道你很難過。」隴玫春回過頭來,粲然一笑,說︰「姐姐不難過。」闞前前說︰「不,姐姐你是死鴨子,嘴硬。」隴玫春說︰「不跟你說這個了,我們都無家可歸了。你能告訴我關于你爸爸的故事嗎?」闞前前說︰「听媽媽說,爸爸是隴老鴨逼去當兵的。姐姐,你知道隴老鴨嗎?我們去殺了他!」隴玫春心里一驚,連忙慌亂地說︰「我也不認識呢,或許他早就死了。還是說說你爸爸媽媽的故事吧。」
闞前前說︰「听媽媽說,她和爸爸從小就青梅竹馬,並訂下了婚姻大事,可就在剛要結婚時,媽媽卻被隴老鴨搶走了,爸爸打不過他,便到四川投軍去了,三年後才回來,從隴老鴨的手里救回了媽媽,悄悄地在那座山上的小村里居住下來。後來爸爸當了黔軍連長,在紅軍開始長征的那年,他帶著姑姑和部隊參加了紅軍游擊隊。媽媽說,爸爸是真正的英雄。」隴玫春想起父親說過,自己在兩歲的時候,媽媽就被土匪打死了,他也知道他父親年輕時候霸佔過不少良家婦女,但不知道其中是不是真的有闞前前的母親,猛然想起三年前燒包時的情景,于是勒住馬,嚴肅地問︰「前前,你再對我說一遍,你媽媽叫什麼名字?」闞前前說︰「劉奇英啊,我記得你都已經知道了,好象你媽媽也叫這個名字的。你說巧不巧,老天注定我們要成為姐妹。」隴玫春又問︰「你媽媽是不是對你說過,你還有一個姐姐?」闞前前說︰「沒說過,在山上小村里,她從來不走出院子的,每天除了燒菜做飯,就是剪紙,剪了又燒,燒了又剪。」
听闞前前說她媽媽從來沒有提起過她還有個姐姐,隴玫春的心不由平靜了下來,兩人又開始打馬趕路,不知不覺,進入了鎮雄縣境,可是,這次她卻沒有了回家的感覺,倒是有一種「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意味。
隴玫春心里亂糟糟的,一直在考慮,是要先去碧雲山莊看看呢,還是先回坡頭隴家莊,反正鎮雄城里的隴家大院,她是不會回去的了。突然想起闞前前說她媽媽喜歡剪紙,于是便問︰「你媽媽每天剪的都是什麼呢?」闞前前說︰「沒什麼,就是各種各樣的玫瑰花兒和各種各樣的‘春’字,春天的那個‘春’。」說完,闞前前喃喃地說︰「玫瑰——春天,玫瑰——春天,玫——春!」突然似有所悟地大叫一聲︰「姐姐!」不料她的話音剛落,隴玫春便從馬上栽了下來!
闞前前連忙勒住馬兒,跳下馬背,扶著隴玫春,一邊掐著她的人中,一邊大叫︰「姐姐,姐姐。」路上行人紛紛駐足觀看,有熱心的,都上前幫忙,把她抬到了路邊松軟的草地上。好半天,隴玫春才醒了過來,嘴里喃喃地念著︰「媽媽,媽媽。」闞前前哭著說︰「姐姐醒了,姐姐你醒了。」隴玫春睜開眼楮看了看闞前前,說︰「妹妹,我看見媽媽了,就在剛才。」
人們見她醒了,便開始散了去,但有幾個心術不正的,見她長得漂亮非凡,遲遲不想離開,心里開始盤算起了壞注意。其中有一個眼尖的,認出她就是失蹤三年大名鼎鼎的隴小姐,悄悄地對旁邊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人隨即站到了一邊,其中一人問︰「郭雙巴,你搞什麼鬼,是不是想把這兩個亮點子全吞了?」郭雙巴說︰「李關保,老子怕你吞不下,如果你有九個腦袋你就去吞吧,老子走球!」李關保一把拉住郭雙巴說︰「說清楚再走。」其他幾個****也跟著附和︰「說清楚說清楚,不要老是這樣嚇唬人。」郭雙巴說︰「那個大的,就是我們平時議論得最多的‘四大美女’之一的隴小姐,有本事就去啊,去啊。」李關保回頭看了看,說︰「老子不相信。」郭雙巴說︰「不相信就去啊。」李關保說︰「去就去,那個小私兒不敢去,他媽嫁他舅舅!」
那幾個人經他一激,回頭看了看,見那兩個女孩的確秀色誘人,便又轉了回來。
闞前前說︰「媽媽,哪個媽媽?」隴玫春虛弱地說︰「媽媽,我們媽媽。」然後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袋,打開後拿出一個小包裹,層層剝開,然後拿出兩張舊布片,闞前前一看就搶了過來,驚叫道︰「媽媽,這是媽媽剪的,你是我親姐姐,姐姐!」
正在此時,那群****剛好走了過來,李關保嬉皮笑臉地說︰「叫姐姐,怎麼不叫姐夫啊?」隴玫春和闞前前抬眼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隴玫春虛弱地說︰「你們走吧,今天我不舒服。」誰知一貫極其剛強的她,虛弱和慵懶的時候更具一番風味,把那幫壞蛋惹得心里發癢,連比較謹慎的郭雙巴也膽子大了起來,說︰「你不會就是大名鼎鼎的隴小姐吧?人們都說跟你一夜,死也情願,你不舒服我給你舒服。」說著,還做了幾個下流的動作,五六個****都哈哈大笑起來,看了看前面的那片樹林,就要上前動手了。
隴玫春說︰「妹妹,教訓教訓他們。」闞前前騰地站了起來,上前走了一步,然後圓睜雙眼,說︰「再上前一步,我就要動手了。」那幾個****看她蠻可愛的,嘻嘻哈哈地說︰「動手動手,自己月兌褲子更好!」然後就撲了上來。
闞前前氣得大喝一聲,然後拳腳並用,幾下就把那幾個****辦倒在地。不料那都是些亡命之徒,發一聲喊,都拔出了明晃晃的刀子,涌了上來,甚至有人還拔出了手槍。看見槍,闞前前不由精神一振,也立即拔槍在手,突然卻又後悔了,因為張一新曾經對她說過,一個槍手,不要輕易拔出你的槍,也不要輕易把你的槍收回去,槍一旦拔了出來,要確定自己沒有了危險,才能插回去。那群紅了眼的惡徒,突然間見這個水靈俊秀的妙齡女郎幻化成無邊槍影,一齊呆立不動,直到听到兩聲槍響,已經有兩人當場斃命,其余的才清醒過來,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大叫一聲,撒腿就跑。
闞前前依舊那樣,站著丁字步,側著身子,半眯著眼,連續扣著扳機。又是四聲槍響,逃跑的四人相繼倒下。直到沒有了目標,闞前前才停了下來。
4隴家莊誤殺胡奎
看著闞前前一心沉醉在射擊中的樣子,隴玫春不由驚呆了︰那分明就是一把槍,她的人就是她的槍!闞前前見眾人都死了,才把槍插回了腰里。隴玫春也被她嚇住了,站了起來,說︰「妹妹,你是不是中槍魔了?剛才那麼嚇人!」闞前前不解地問︰「姐姐,什麼叫槍魔?」隴玫春說︰「那是傳說中的事情,練槍的人在練槍時曾經走火入魔過,槍練成後,只要槍一拔出,人就陷入一個奇妙的境界之中,不死人,或者說不消滅心中和眼中的敵人,槍就不會停下來,其實這時候,人的思維是被某種東西控制住了,他的人就是他的槍,他的槍就是他的人,這是很可怕的事情!」
闞前前說︰「我剛才一拔出槍,就想起張一新叔叔對我說過的話,接著又一個神秘的聲音說︰‘打,打死這些人,他們都不是好人,他們都是來害你的。’于是我就開槍了,直到把那幾個人都打死了,才停了下來。」隴玫春說︰「妹妹,你真的中了傳說中的槍魔了,以後不要輕易拔槍。」闞前前說︰「那遇到危險怎麼辦?」隴玫春說︰「多使用飛刀吧,張一新叔叔不是教了你飛刀術了嗎?」闞前前說︰「他還教了我一些心法。哦,那你得幫我多打幾把飛刀。」
遠處又傳來了齊整的腳步聲,隴玫春側耳一听,連忙說︰「趕快上馬!」于是姐妹倆立即躍上了馬背。正在此時,只見三四十人,端著槍,昂著頭,踏著夕陽,一步一步地靠了上來。原來這地方駐有一個當地民團,剛才听到槍聲,便包圍了上來。隴玫春說︰「我們先去山上看看媽媽,不要招惹是非,不要模槍,走!」說完,一提馬韁,叫了聲「駕」,馬兒就往前沖去,闞前前緊隨其後。
那些團丁見這兩個人殺了人後還想跑,就開始開槍射擊。子彈「颼颼颼」地從她們耳邊飛過,前面的路上也有好幾個人,舉著槍,站成一排,攔住了去路。闞前前剛想模槍,但怕中了「槍魔」,于是又把手縮了回來。近了,更近了,那一排團丁大叫︰「停下停下,不停就開槍了!」隴玫春剛要開口說話,闞前前卻已經模出了手槍,張一新叔叔的聲音又在耳邊響了起來︰「不要輕易拔出你的手槍,也不要輕易把你的槍收回去,槍一旦拔了出來,要確定自己沒有了危險,才能插回去!」闞前前未及思考,又一個聲音響起︰「打,打死這些人,他們都不是好人,他們都是來害你的。」于是跟著就是槍聲響起︰「砰——砰砰——砰砰砰!」六個人,幾乎是同時倒了下去。隴玫春和闞前前繼續往前沖去,後面的追兵發一聲喊,放了一陣槍,見她們雙雙跑遠,消失在了黃昏的盡頭,便只好無可奈何地收尸回去了。
跑出十多里後,她們才放慢了速度,此時夜幕已經開始降臨了。隴玫春看看天上的那一彎新月,說︰「我們到碧雲山莊吃飯去。記住,千萬不要亂模槍了,你的槍真的很怕人。」闞前前一邊裝子彈,一邊答應著,姐妹倆策馬繞過縣城,朝碧雲山莊跑去。
不久來到了碧雲山莊,叫開了莊門,孫雲香連忙迎了出來,三年不見,她們都驚喜交集,想起已故的孫雲妮,不禁都唏噓不已,頓覺人生短暫,如夢一場。飯後,來到孫雲妮曾經居住的那個獨立小院,只見景致依舊,往事歷歷,可是芳蹤何在?于是大家的心里,都充滿了一種悵惘的愁緒。孫雲妮起居室正中的牆上,依然還掛著她手書的一幅字畫︰
路遠仙城,自玉郎去卻,芳心憔悴。
錦緞鏡空,重鋪步幢新綺。
凡花瘦不經秋,腴紅鮮麗。
相攜試新妝,乍畢相扶輕醉。
長記斷橋外,驟玉驄過處,千嬌凝睇。
昨夜頓醒,依約舊時眉翠。
愁邊暮合碧雲,倩唱入,六聲吆里。
風起,舞斜陽,欄桿十二。
這本是宋代女詞人吳文英的《惜秋華》,她把它寫在這里,分明是在懷念和追憶與陸光強共同渡過的那一段美好的日子。
南面臨窗的牆上,還有一幅︰
野亭話別,恨露草芊綿,曉風酸楚。
怨絲恨縷。正揚花碎玉,滿城雪舞。
耿耿無言,暗灑欄桿淚雨。
片帆歸去,縱百種荒愁,愁早知處。
離思都幾許?但漸慣征塵,斗迷歸路。
亂山似俎。更重江浪淼,易沉書素。
瞪目消魂,自覺孤吟調苦。
小留佇,隔前村,數聲蕭鼓。
這是方千里的《掃花游》,隴玫春看著這些怨詞恨調,想起往事前塵,張一來的身影便飄搖而來,雖然忍了又忍,但那淚珠兒,卻又不爭氣地下來了。
最後在孫雲妮依舊如昔的臥室里,又看見了那首最熟悉不過的《過零丁洋》。是的,身世沉浮雨打萍;是的,人生自古誰不死!隴玫春再也忍不住了,終于哭出了聲來,孫雲香和闞前前也流下了傷心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