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說︰「這個……刀疤臉大哥,不是我不告訴你,我自己也實在弄不清楚……他娘的,我稀里糊涂地就被人拉過來了,他卻跑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啊?」我結結巴巴地說著,自己都覺得語無倫次,很可笑。
刀疤臉卻沒笑,他仰頭看著滿天星辰,嘆了一口氣,說︰「都他娘的差不多啊!誰不是被稀里糊涂拉進這個事情里的?」
我听他話里有話,當時酒勁兒也上來了,兩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看著他︰「你們,你們來這里到底是干嗎?」
刀疤臉小心地朝旁邊看看,見沒人注意這邊,使勁兒朝火堆里啐了一口唾沫,小聲說︰「唉,這件事情吧,其實俺們也不知道到底是為啥。但是老大說要來,那咱們就來唄!不過就這疙瘩地方,俺實在看不出來能有啥寶貝。唉,先熬著吧。這破地方,還不知道啥時候能走到頭呢!這他娘的鬼天氣,都折了好幾個兄弟啦!」
我心里咯 一下,難道說刀疤臉也不知道這次是為什麼來,也稀里糊涂地被人給騙了嗎?他說的死了幾個兄弟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們路上還遭遇過什麼事情,才會有傷亡?我再問他,他卻死活都不願意說了,說我跟他們不是一路人,知道多了不好。這水太深了,讓我老老實實跟在他們身後,別多問,也別多管,只要出了這片草地就趕緊該去哪兒去哪兒,再也別來這里了。
說完後,估計他覺得言語有失,在那兒跟我扯東扯西,講了好多他們父輩闖關東、殺虎擒熊的事情。說著說著,他身子就歪倒在地上,很快打起了響亮的鼾聲。我也撐不住了,眼皮沉得像要塌下來。我搖搖晃晃剛鑽進帳篷里,外面突然伸進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腿。
我嚇了一跳,瞌睡一下消失了,想要大叫。這時候另外一只手緊緊捂住我的嘴,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閉嘴!」
我被他嚇了一跳,小聲問︰「死人臉,你要干嗎?」
他沒說話,身子一擠,像一條魚一樣鑽到了我帳篷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揭開帳篷的一角,往外看。
我一下子困意全無,趕緊也趴過去,心想這小子在看些什麼?!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月色淒迷,外面是黑黝黝的天,遠處河水嘩嘩地流淌著,草原上霧氣迷茫,順風飄蕩著,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死人臉這小子一驚一乍地干嗎呢?
我剛想問他,他卻一下按住我的腦袋,使勁兒把我往地上按。我大怒,想著這孫子,怎麼把你白爺我當猴耍?!我拼命掙扎著,使勁兒撐起頭,剛想給他一拳,一抬頭卻看到迷迷茫茫的霧氣中突然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我一下子停止了掙扎,緊張地趴在地上小心看著那個黑影。黑影像是一個人,從霧中緩緩走過來,身影越來越清楚,身子搖搖晃晃,像是一個喝醉酒的人。
這個人又是誰呢?
我看了看死人臉,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黑影,手也漸漸放松,讓我可以抬起頭來。
我死死盯住這個黑影。能讓死人臉這麼忌憚,說明這個黑影肯定不一般,甚至有可能是草原上的怪物,或者就是游蕩在草地上的僵尸、骷髏怪之類的。
我覺得刺激極了,雖然很可怕,但是我一路來也見了幾次,並不覺得太害怕。而且有死人臉這樣的高手在這里,我也很放心。特別是宋姨說過,這些東西雖然古怪,但是只要我們的篝火不熄滅,它們是不會上來攻擊我們的。我看了看外面,篝火還很旺盛,應該不會有問題。
但是我想錯了,那個黑影並不是所謂的怪物,而是一個喝醉酒的人,在那兒罵罵咧咧地撒了泡尿,就回帳篷里了。
我有些模不著頭腦,死人臉是不是瘋了,難道半夜三更讓我偷看別人撒尿嗎?
我看看他,他還是死板著臉,卻用手指了指黑影身後的地方。那里是光禿禿的草地,除了幾塊大石頭,什麼也沒有。我使勁兒揉了揉眼楮,往外看去。再遠處就是廣闊的草原,草原上飄蕩著一些白霧,朦朦朧朧,什麼也看不到。這草原那麼深遠,他想讓我看什麼呢?
我忍不住小聲問他,他卻指著旁邊那塊石頭,說︰「那塊石頭。」
我狐疑地盯住石頭看了看,月光透過雲層,一層清淡的光暈鋪在石頭上,令石頭顯得光潔圓潤。但那就是一塊牛頭大的圓石頭而已,這里多的是,有什麼好看的?我有些惱火,這家伙半夜三更把我弄出來,難道就是為了邀請我在月下賞石?況且這月光、圓石也不美,賞個屁石頭啊?!
死人臉卻淡淡地說了句︰「石頭上有一個影子。」
「影子?什麼影子?」我一愣,神經一下子繃緊了。
我再仔細看過去,那塊光禿禿的石頭上果然有一塊比其他地方暗了不少。我使勁兒睜眼看,才發現石頭上確實像是印了一條影子,形狀看不清楚,就像是一條巨大的爬蟲趴在石頭上。那條影子的顏色比石頭稍微暗一些,要是不特別仔細去看,肯定會認不出來——就算覺得顏色有點兒不同,也會覺得是石頭上的花紋。我往周圍仔細看了看,周圍都是光禿禿的草地,連稍微高一點兒的雜草都沒有,更別說小樹了,那黑影又是哪里來的?我使勁兒揉了揉眼,又仔細看了看,確認那塊石頭周圍沒有任何東西。那肯定不是什麼東西映射在石頭上的影子,那影子是單獨存在的。
我又回想了一下,白天我們去尋找骷髏痕跡時,我專門仔細看過那塊石頭,石頭上干干淨淨的,絕對沒有影子。難道說,那影子是個有生命的東西,它不僅是獨立存在的,還能自由移動?
想起宋姨說過的影子怪事,我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那東西會不會真像宋姨說的那樣邪門,能無聲無息地把人吞噬掉?我想了想,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謬,影子怎麼可能吞噬掉人呢?
我緊張地問︰「那石頭上好像還真有條影子,那是什麼鬼玩意兒啊?」
死人臉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眯著眼看著那個影子。
我見他那樣子就生氣,但還是忍不住問他︰「那影子那麼淡,你怎麼看到的?」
死人臉淡淡地說︰「我看到它從水里走出來,一直走到石上。」
我渾身的寒毛都起來了,看來那影子還真是活物,而且連水都不怕。我用手摩挲了一下頭皮,使勁壓了壓,緊張地問︰「那東西……會不會過來?」
死人臉略帶些嘲諷地看了看我,說︰「他怕火,不會過來。」
我這才稍稍放了心,心里還是大有疑問︰「那東西到底是不是鬼?」
死人臉不耐煩地說︰「它怎麼可能是鬼!」
我更加驚訝了︰「不是鬼,難道還有這樣的影子人?」
死人臉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你見過這樣的人?!」
我的臉有點兒掛不住,怒道︰「不是鬼也不是人,那是什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死人臉的脾氣卻意外地好了,他點了一下頭,認真地說︰「它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我看這死小子是修煉成仙了,雷打不動;又看著那黑影還趴在石頭上一動也不動,想著要不要趁著死人臉這樣的高手在,沖上去把那黑影給活捉了,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死人臉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淡淡地說︰「沒用,它是抓不到的,也殺不死。」
我更加緊張了,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捉不住殺不死?難不成它是一顆煮不爛、砸不碎的銅豌豆?這時我想起刀疤臉還在外面睡著,不行,得趕緊叫醒他,別被那黑影害死了。沒想到和死人臉一說,他卻不屑一顧︰「沒事,找的不是他。」
我問︰「那找的是誰?」
死人臉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找的是你。」
我嚇得舌頭都打結了,說︰「啊,是我?怎麼會是我?!」
死人臉說︰「也可能是其他人。」
我說︰「啊,那到底是誰?!」
他溫柔地看著我,笑容詭異,緩緩地說︰「你猜?」
「我x!」我一下跌倒在地上,連吐血的心都有了。死人臉這小子,開始看起來冷冰冰的,沒有什麼話也沒有什麼感情,跟他認識久了我才發現,他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甚至有時候也會跟人開個玩笑,但是都很冷,冰冷,冷死人不償命的那種!
不過他每次開玩笑,我還是挺高興的,畢竟這樣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塊冷冷的冰、一塊死硬的石頭,或者是一個從深淵中爬出來的人形怪物。但是他開玩笑的情況很少,他一般只偶爾說一句,然後又恢復那種冷冰冰的樣子。
那古怪的黑影在石頭上趴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慢慢移動,先從石頭上下來,又在石頭周圍徘徊了一陣。我使勁兒睜大眼楮,能看到草地上有一塊人形的黑影在緩緩移動。我屏住了呼吸,緊張得要命,想著它要是膽敢靠近刀疤臉,我一定要沖出去,先救人再說。好在它也許是懼怕著篝火或是其他什麼,在篝火外徘徊了一會兒,終于搖搖晃晃地移開了,最後消失在黑暗中。
我才松了一口氣。死人臉站了起來,示意我跟他走到小河邊。看著月光下的流水,他問我︰「你怎麼來這里了?」
我覺得有些奇怪,死人臉為何突然問這樣一個問題。他在山上遇到我時為什麼不問?而且這死小子的表情還那麼嚴肅,好像老子欠了他八吊錢一樣。他娘的,現在是個人就問我為啥來!你問我,老子問誰去?
沒等我回答,死人臉卻淡淡地說︰「明天要去雪山了,你回去吧。」
我吃驚了︰「回哪兒去?」
死人臉說︰「你愛回哪兒回哪兒,就是別留在這里。」
我說︰「我自己怎麼回去?走不到一半路,就肯定得死在路上。」
死人臉說︰「我會給你一張地圖,你雖然很笨,但是應該還不至于餓死。」
這死小子明顯就是不想帶我走,我一下子怒了,叫道︰「那麼危險的話,你為什麼還在這兒?謝教授為什麼還要在這兒?」
他看著霧氣淒迷的河水和遠處迷蒙的草原,眼神中有些憂傷,好久才嘆息道︰「好多事情你不明白……我們是早命中注定的。你快回去吧……」
我很少見到他這麼憂郁的樣子,剛想安慰安慰他,他卻轉眼間又擺出了那副沒有任何表情的死人臉,讓我這種弱者最好趕緊回去,不要拖了他的後腿。我看著他那副臭臉色就來火,索性不再問他,自己 地回去了。
費了死勁,我才將刀疤臉拖到他自己的帳篷里。刀疤臉睡得像攤爛泥,呼嚕打得震天。直到我把他安頓好,他還沒醒過來。折騰完這些,我回到帳篷,臨睡覺前專門看了看,死人臉依然孤單單地站在水邊,憂郁地看著遠方。遠處是霧氣迷蒙的草原,再遠處就是神秘的大雪山。巍峨高大的雪山在黑暗中隱隱露出一個輪廓,月光照在雪山上,像是一匹潛伏在草原中的巨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