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城一中是宜城的重點中學,校園里的綠地規劃很合理,紫荊花是這所學校的象征之一。花壇里種植著成片的三葉草,正是花朵爭奇斗艷的好時節,放眼望過去,粉紅色的花瓣在綠葉的陪襯下,顯得格外亮眼。
林蔭大道兩旁高大的梧桐樹,為過往的行人撐起一片陰涼。正對著莊重大氣的教學樓,越過芳香四溢的花壇,隔著茂密兩雙的林蔭大道,是宜城一中遠近聞名的體育場。
體育場的面積很大,並且鋪有塑膠跑道,在這個並不奢侈富裕的年代,不知道吸引了多少聞風而至的家長學生。
作為全市第一批引進多媒體教學,並且花大價錢建立起科技樓,加入計算機課程和繪畫、書法等興趣班的學校,宜城一中除了以教學質量高、就學門檻高、教師水平高三高之外,還有一個私下流傳人盡皆知的第四高,入學費用高。
能進入這所學校的除了各所小學的尖子生,或是拿有運動獎項擁有特長的特招生,再來就是兩種人︰
一種是學校內部關系戶,就像是呂姝這種差了幾分,不想掏高價,通過內部關系借個人情的;
第二種則是那些所謂的千金小姐、少爺,不是所有有錢人家都想把孩子送到貴族學校寄宿學習,有些不願意花那麼錢或是舍不得孩子的,就會退而求其次把孩子送到宜城一中這所享有盛譽的模範學校來。
不同于盧慧開著私家車,直接登堂入室找校長的做法,呂姝的繼父趙剛和教導主任嚴立剛有著親戚關系,王靜手里面雖然有不少早年做生意攢下來的錢,但是秉持著能省則省養著一大家子的做法,她還是找到了嚴立剛這位把持著入學大關的校領導。
「婷婷是嗎?我們宜城一中很不錯的,希望在這里你能度過快樂的三年。」校長是梳著古板頭的中年女人,在人前總是一臉嚴肅刻板,頭一次對人展露出溫柔的一面,努力軟化面部表情從而扭曲的臉龐,讓對面坐著喝茶的溫婷和盧慧不忍去看。
「婷婷的成績我看過了,基礎打得不是很牢固,不過只要肯下功夫學,大家從同一起跑線出發,假以時日,一定能夠趕上大家的。嗯……我看看,去二班怎麼樣?二班雖然比不上重點班一班,不過各科老師基本上都兼任一班的課程,從教學配備方面來說是沒有差別的。」李曉蘭昧著良心說出這番話,還要小心翼翼觀察盧慧的表情,不過短短半個小時,她已經如坐針氈滿月復不滿。要不是副校長提醒她來人惹不起,還非要她一校之長親自接見安排,她才不用受這種窩囊氣!
那個叫溫婷的學生,哪里是基礎打得不牢固,分明就是什麼都沒掌握,學習一塌糊涂!一班是她精心安排的沖刺班,重點中的的重點,以後要突擊宜城地區高級中學的,里面安排的全是各所小學抽上來的好學生,尖子中的尖子!絕對不能把這種害群之馬放進去,哪怕副校長說她是什麼來宜城投資的大老板,連市領導都要看她三分臉色……
她已經給了這位大老板三分臉色了,她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不是用來拍馬逢迎的!李曉蘭已經在心中下定決心,就算這位大老板不滿意要調班,她哪怕多費點口舌也不能給溫婷轉班!
「那就這樣吧。李校長,這次真是麻煩你了。」盧慧微微彎起嘴角,畫著精致妝容的臉龐,因為這淡淡的笑容而變得明艷,比起先前冷冰冰的態度好上許多。
「呃……不麻煩,不麻煩。好走不送。」李曉蘭準備了一肚子的月復稿,打算用來還擊盧慧的無理要求,結果被人家輕飄飄一句話打了回來,卻又無可奈何不能發作,只能忍著滿肚子的火氣,笑容可掬地將盧慧溫婷送出了門。
轉過身,李曉蘭立刻拉下一張長臉,如同學生間流傳的「老尼姑」的模樣,冷若冰霜滿面怒容地瞪視著副校長王志強,眼神明明白白透露出「看看,都是你惹出的事」這樣的訊息。
王志強連忙露出討好的笑容,上前巧手地給李曉蘭捶著背,不時湊近她耳邊哈出熱氣,惹得剛才還冰冷無情的滅絕老尼,頃刻間化作一汪春水……只是飛紅了臉的李曉蘭沒有看見,王志強背對著她眼神中的冷漠。
同一時間,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這就是三哥跟我提過的大佷女吧,長得真可愛。她的成績我已經看過了,差了三分,不是多大點兒的事,入學手續交給我辦吧。嫂子,回頭記得叫三哥那兩盒煙來就行了!」嚴立剛笑著模了模呂姝的頭,很滿意呂姝羞澀識禮的態度。這次要不是校長那個老女人非要把入學門檻定得這麼高,他也不用一再的被家長找上門,要求走後門。
不過這次來的是自家人,他從小跟舅老爺家的三哥關系好,這大佷女因為前一段三哥家鬧矛盾的關系,從學校前五名一下子落到五十名左右,畢業考能考出這個成績,已經很讓人滿意了。
「小立,這次多虧你了,回頭我就叫你哥準備幾條好煙,有時間來家里做做,我讓你哥做幾道好菜給你嘗嘗。前一段我家里的事……你也听說了吧。哎,這孩子其實受我們牽累了。不過梳子從小就听話懂事,惹事闖禍是絕對不會做的,在學校這段時間要麻煩你多操操心,以後說不定還能給學校爭光呢!」想起前段時間因為趙陽(趙剛的兒子,呂姝的繼兄)鬧事,家里差點分崩離析,呂姝成績一落千丈的事,王靜心中止不住一陣抽痛。她欠這孩子的,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嫂子,我知道了。我知道大佷女是個好的,我會好好照顧她的!」鄭重其事地舉手做出保證,嚴立剛慢慢斂去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地對呂姝沉聲說道,「大佷女,你這次進入我們一中,一定要好好學習,給爸爸媽媽爭口氣,知道嗎?」
「我……知道了。」
看著仿佛被他的態度驚嚇到,連連點頭稱是的呂姝,嚴立剛眼底浮現出滿意的色彩。
「嫂子,你這丫頭是個乖巧的,你就安心的交給我吧!」
這次解決了三哥的心頭病,他回頭一定要讓三哥請客!他們廠里剛剛出來一種市面上很貴的好煙,他最近可是天天惦記著想撈一條來嘗嘗呢!
「叔叔,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絕不讓爸爸媽媽失望。」心中再怎麼不耐煩,還是要表現出十歲的她該有的面貌,心懷鬼胎揣著重生的驚天大秘密的呂姝,看見嚴立剛這個曾經對她很照顧的遠房叔叔,非常理智地壓下心底的不悅乖乖承諾道。
嚴立剛長著一張女圭女圭臉,雖然總是擺出很嚴肅的樣子,每次笑的時候臉頰兩邊的酒窩,總是讓他顯得很沒有威嚴。可是正是由于他這張欺騙世人的臉,在教導主任的位置上他做得風生雲起,最慣用的手段是用親和的笑容哄得學生吐露心聲,接著就是以雷霆手段強烈的反差給學生造成震撼,讓學生以後不敢再犯。
嚴立剛是繼父趙剛那邊的親戚,按理說其實跟她八竿子打不著,不過繼父對她如同自己的子女一樣好,為了她這次上學的事沒少拜托人……當初才十歲的她只是一味的怨恨繼兄,怨恨偏袒繼兄讓媽媽傷心流淚的繼父,直到這次差點讓重新組合的家再度崩潰的變故安穩度過,長到十八歲的她才從媽媽口中得知當年的事,明白,在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親爸都對孩子親,也不是所有的後爸都會虐待孩子。
至少,在二十歲重生到年幼身體里的呂姝心目中,她血緣關系上的爸爸是那個沒有心的呂雲龍,但是在她心里唯一承認的爸爸,只有趙剛這個從小背著她去爬山、釣魚、滑雪板,培養了她各方面愛好和情操的後爸。
看著媽媽王靜跟嚴立剛開始扯得沒邊,自覺被無視的呂姝忍不住撇了撇嘴,把目光偷偷放到了陽光明媚的窗外。
說巧真巧,呂姝漫無目的的四處亂看,居然一眼注意到走出科技樓跟在盧慧身後的溫婷,不知道是心有靈犀怎麼的,溫婷百無聊賴地走在盧慧身後兩步遠的地方,隨意看風景回憶曾經的時候居然注意到教學樓那里的教導主任辦公室,開著窗戶扎著羊角辮圓圓臉的呂姝,就那樣直直地不偏不倚地映入她的眼簾。
一瞬間,呂姝和溫婷心里咯 一跳,不約而同死死盯住對方,隔著花壇看清楚對方的眼神,臉上立刻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驚喜。
是她!不會有錯的!梳子——
沒錯,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她啊!
太好了!!!
立刻明白死黨還是那個死黨,呂姝和溫婷心砰砰直跳,紛紛在心中想著主意,怎麼避開難纏的老媽,跟對方踫頭。
有人說過,作家天生就是演員的料子。這句話安在呂姝身上,再合適不過。
筆下創造出許多讓人感動讓人流淚讓人喜歡讓人討厭的角色,在十年後出版過幾本書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小作家呂姝,首先采取行動,輕輕拉扯了一下越談越有勁的媽媽王靜。
「媽,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氣。你先跟叔叔聊天吧,我去外面林蔭大道走走,散散心。」搶在王靜之前說出這番話,不給王靜黏住她監視她的機會,不識好歹的兔崽子(後來知道真相的王靜語)呂姝,就這樣心滿意足正大光明地離開辦公室,朝一看就很清涼的林蔭大道走去。
比起只種植著矮小的三葉草,偶爾才能看到半高的紫荊花的花壇,顯然林蔭大道更適合談情說愛……啊不,是秘密會面。
溫婷和呂姝從初一那年認識,到雙雙大學畢業一直都是好友,身邊曾經玩得很好的朋友相繼離開,她們這兩只剛開始只是感情一般的同學,在眾人大跌眼鏡的注視下成了可以托付性命的死黨。
只需要看到呂姝指向林蔭大道的手勢,溫婷瞬間便明白了詭計多端的好友的計劃。她看著不停拿出手機看時間,越走越快面露不耐的盧慧,明白她接下來肯定要忙公司的事,便快步上前擋在盧慧面前, 里啪啦中間不停頓地說,「我想在學校看看你先走吧我自己打車回去。」
盧慧迅速反應過來,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快速從錢包里拿出幾張百元大鈔,用塞地給溫婷之後就轉過身,急不可耐的聲音遠遠地飄過來,「我可能晚點兒回去,晚飯你自己想辦法。」
看著媽媽多年不曾改變過的作風,早已習以為常的溫婷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帶著些許不足為外人道的自嘲。
現在媽媽心中至少還有她的存在,等到她為了綁住繼父維持家庭生下弟弟,那個家……她也就呆到頭了。
她現在急需呂姝那只天然萌物來治愈……想到這里,溫婷把幾張百元大鈔隨意往兜里一塞,足下生風快步往林蔭大道那里趕去。呂姝,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