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越山天星門總壇。
一處不大的房間,一個身形修長,面貌清雅英俊的中年男人。是秦星霜,此刻的秦大門主似乎有些神情疲倦,雙手揉搓著雙側太陽穴,雙目微閉。
下首坐著四個人,分別是老蘇總管蘇冰盞,四大內長老中的霍石尊,花田洛和戚子威。
說話的是一臉精明之相的花田洛,天星門的第一智囊。「三天前雲縣的事已經查清楚了,是幫里一位安插在飛檐城的臥底叛變了,損失不大,只是折損了二十幾個地字房的人」是啊,江湖沖突每天都發生,哪天不死人。天星與飛檐更是摩擦不斷,好在雙方只是局部流血不斷,高層都十分克制,至今沒發生大規模的戰斗。
「只是比較麻煩的是不知誰使用了‘天雷子’雲縣的那間酒樓被炸得面目全非了,還死了掌櫃與幾個伙計。斷刑司已經下來人詢問,估計也去了飛檐城那邊」
「肯定是飛檐城的人,天雷子那麼貴重的火器咱們怎麼會隨便使用」霍石尊甕聲甕氣道
「誰用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已經死了平民百姓,斷刑司又有口實撈錢了,原金蟒那老家伙怎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花田洛道
秦星霜突然睜開雙眼「那個叛徒一定要出去,遣天字丁房鋤奸組立刻趕往雲縣」聲音威嚴。
坐在傍邊一直默默無言的戚子威應了一下,然後依舊再無言語。
「至于斷刑司那邊,就送些銀兩吧,這麼多年都是如此」秦星霜的口氣突然變得有些疲憊與無奈。名門之主,表面風光無限,底下的心酸又有幾人知道。內堂三千,外堂五千,內憂外患不斷。與飛檐城之爭明明暗暗已經快十年了,誰也沒討到大便宜,好像一個泥潭,陷進去出不來。本想遠交近攻拉攏璇璣門一同對抗飛檐城,使者派了一撥撥,銀子送了幾大車,那璇璣趙氏至今沒有明確表示。趙西牛,趙巨木這兩個老狐狸!更無論那璇璣門主趙垓,那位號稱璇璣門百年來最杰出的掌門,無論武功,心智,謀略,膽識都是江湖一流實力。
距天下武道大會還有三年了,眼下門中除了自己也就霍石尊到天罡境,其余的拿不出手。本想請些江湖高人異士,但至今也沒什麼眉目,有真本事的獅子大張口承受不起,沒真本事的來一打也沒用。十大名門里玉華不用說,萬劍門,極天堡,璇璣門,風雪堂各自都有兩三名天道境。余下的雖然都只有一位天道境但都有各自的潛實力。
七聖門主方留行的親哥哥在朝廷為官,中書令方浮白,在當今聖上身邊紅得發紫。
靈寶門主朱玄衣擅長煉制靈寶丹藥,自從當年聖手門主龍寶樹不明死去後制作靈丹妙藥已是江湖第一,人人爭相結交。
無憂宗主倪邀仙年事已高,本以為後繼無人,誰知道宗內前年突然出了個騎白羊下山的穆觀潮。參透玄機,能卜會算,通鬼曉神。人稱「穆白羊穆大先生」與玉華門的玉琉璃和無門無派神出鬼沒的聶上蓮並稱武林三大玄師。
飛檐城殷獨舟本就是個梟雄。生個女兒更不得了,無論膽識容貌都讓人心驚。獨身一人赴自己的壽宴,雖然旁敲側擊想打听出她的真實目的,但小妮子城府很深,只笑言為秦伯伯拜壽。小妮子的夫婿也不得了,江州劍道名門歐陽世家的歐陽離別,據說已是天罡頂峰的實力,誰知道三年後會不會入天道?
本想撿個軟柿子捏,但算來算去自己卻成了軟柿子。還有那些虎視十大名門之位的江湖門派,有幾個確實有實力,像赤嵬門的尚燒天,岱岳宗的冷鐵骨,凝氣宗的袁太平。「唉~」想到這里秦星霜嘆了一口氣,表情愈加疲憊,揮了揮手叫四人散去。
獨自坐在屋內,心里滿是患得患失。一個身形婀娜的身影悄悄閃進屋內。一雙柔荑輕按秦星霜的太陽穴「婉華,月兒來信了嗎?」秦星霜閉目道。進來的女子名叫蔣婉華,是秦星霜的側室。性格溫婉又善解人意,秦星霜能夠從蔣婉華身上找到少有的溫暖與安寧。
秦星霜有三子,長子秦時風,次子秦時雲是別的夫人所生,三子秦時月則是與蔣婉華所生。秦時月無論身形容貌,氣質性格最像父親,因此秦星霜最鐘愛這個兒子。不到十六歲便將秦時月送到大正皇城天京城的麒麟書院。
麒麟書院是大正朝的皇家書院,只接收三品以上大員以及皇室宗親的孩子,大正東元帝特別恩赦凡十大名門每門可保送一人至書院。
「月兒十天前不是才來過信嘛,哪有那麼多新鮮事寫啊」蔣婉華笑道。
「呵呵,是啊,努力讀書才是正道,但願好好讀取個功名,將來遠離這骯髒的江湖。希望月兒能明白為父的一片苦心」秦星霜感慨道。
兩人嘮叨著家常瑣事,像極了一對平凡的夫妻,這或許是秦星霜最渴望的東西。為了婉華,為了月兒也要拼死保住十大名門之位!
高山頂,雲霧飄渺。一小塊空地,幾塊大石,三五小樹。山頂有三個人。
第一個是個身形異常魁梧的老人,頭發竟是淡金之色,彎彎曲曲披散在肩膀,像極了一個雄獅,王者之獅。天下無雙劍客王不滅。
第二個是個黑瘦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黑褲,懶懶散散蹲在地上,雙手拿著棵小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也不知道寫些什麼。璇璣門主趙垓。
第三個人站在山頂斷崖邊,身形站的如標槍般筆直。低頭俯視腳下的雲海。雲海飄渺翻騰,變化無窮,男子看得如痴如醉。岱岳宗主冷鐵骨。
三個人似乎在等什麼人,天下竟然有讓王不滅,趙垓,冷鐵骨翹首等待的人!
「三位大人,久等了,實在是抱歉,小符子告罪了」山頂小道上小跑著上來一個人。來者細眉順眼,扁平的鼻子,嘴唇如薄紙一般,顎下無須,臉色蒼白如紙。
「這山實在是太高了,爬了大半日才到,早知道也學學那玉枯榮養只大雕,坐著飛上來多省事」聲音尖厲高亢,竟是一位太監。來者赫然執掌禁宮及負責為朝廷收集天下情報的夜僕處總指揮使——符無形
符無形上來便點頭哈腰,一通告罪。趙垓笑道「別鬧這般虛情假意了,誰知道剛才符大人是不是又抄了哪個的家,砍了哪個的腦袋才趕來的,只怕手上的血腥味還沒散呢吧」
符無形听了沒有絲毫惱怒的神情,只是一臉恭敬道「趙門主說笑了,咱真的是趕了五百里的路,日夜不停才趕到,馬都跑死了兩匹。都是為皇上辦事出力,原本這也是應該的,三位大人就不要取笑咱了」
王不滅冷然道「符大人請我們三個來到這山頂不是賞景吧,有話直說無妨」
符無形一臉真誠之相「好,咱就喜歡王大俠這樣的爽直人,咱也就不繞彎子了。玉華門的事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了,竟然出了個獨臂玉三一,二十出頭便登天道境,武林幾百年來恐怕還是頭一遭吧,玉華門實在是過于強大了,已經強大到讓聖上有些擔憂。所以請三位來是商議一件事」符無形停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王不滅和趙垓的神情臉色。然後接著說道「三年後便是天下武道大會,現在極天堡和風雪堂與玉華門已是同盟,所以不能再有其他門派倒向玉華。咱們要打壓一下那些個不知好歹的家伙了,這位冷宗主兩位也很熟悉了,這次武道大會要將岱岳宗推上十大名門之位,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封功司葉皓途葉帥,斷刑司原金蟒原帥,提兵司澹台明煌老帥共同的意思。」
趙垓撢了撢雙手道「行,璇璣門願听符公公調遣,但丑話說在前頭,我們是盡心盡力了,你們三司一處也別只躲在暗處撈好處,那點心機意思大家都明白,想打壓誰又想捧著誰出苦出力的是我們,到時我可要收利息的」
符無形語氣極為真誠道「那是自然,誰出力多,誰就好處大,天經地義。趙門主這些年的辛苦三司一處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呢」說完又轉頭望向王不滅。
雄獅一樣的魁梧老人微閉雙眼,鼻子里哼出一個「行」字,然後再無只言片語。
符無形滿臉歡喜,冷鐵骨依舊面無表情。
大正朝都城名「天京」
天京城正中央便是氣勢巍峨的皇城。林林總總怎麼也有幾千間的宮殿。皇城內花園,一個中年男子正在隨意散步,後面亦步亦趨跟著一個白發老太監,身邊再無其他人。男子便是大正朝東元帝趙豐道。
東元帝邊走邊言「現在朝廷之上真是一片的齷齪,走了個宋元雍,又來了個汪朝宗。聖人雲‘君子不群不黨’而朕的大臣們大概早把這句話忘得一干二淨了,都已經過了快兩百年了,大臣們還中原是中原,荊楚是荊楚,南越是南越,朝堂之上尚且如此,天下百姓又如何歸心?北遼的蕭金燕隱忍多年,所圖必大。大夏的李元聖開疆拓土,野心勃勃。朝野那班還在為一己私利爭個不休」說罷重重冷哼一聲。
大正自開朝立國便奉行君臣分權。設左右宰相總領朝綱,六部大臣各司其責,大臣能議不能斷,皇帝能斷不能議。好處是防止貪權之人出現,壞處是大臣們山頭林立,拉群結黨。現在大正王朝便分作四黨。以中書令方浮白為首被稱作帝黨,以右相張仙台為首被稱作茶黨,荊楚南越的大臣被稱作南黨,還有一些無門無派的年輕大臣自成一黨被稱作青黨。
年初左相宋元庸因犯下大錯被迫提前告老還鄉,左相之位空缺。東元帝本想讓中書令方浮白接替,但那些南黨青黨大臣們卻聯手公推戶部尚書汪朝宗入相,右相張仙台態度又模稜兩可,令東元帝大動肝火。
白發老太監一直默默傾听,沒有一絲言語,似乎已經習慣了東元帝的牢騷之態。大正朝對太監管理極為嚴格,有十三不赦的石碑立在宮里,頭一條便是擅權饒政殺無赦。所以東元帝可以說,但老太監不能接,哪怕只是接一個字便是犯了大忌。老太監已在宮里四十多年了,輕重知道的比誰都清楚。
東元帝似乎郁結之氣有所消散,又問道「符無形去那邊談得怎麼樣了?王不滅趙垓什麼態度?」
因為已不是朝堂之事,老太監這才接口道「小符子還沒回來,不過就這一兩天的事了,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無非是些計較些好處得失罷了」
東元帝點頭道「好了,這些事朕不想再操心了,就交給你們二人去辦吧,就記住一點,不能讓那幫武林中人太閑了,閑則生亂」
老太監應道「遵旨。還有件事好事,小孤殿的那位現在進步神速,大概用不了太久,大事可成。另外解謎人今年也沒出現」
東元帝應了一聲,若有所思。
皇城深處有一座獨立的宮殿,名小孤殿。殿內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正在吃飯。飯菜極為豐盛,幾個小太監,小宮女輪流伺候。吃著吃著,孩子好像想到自己的爹娘,不禁雙眼含淚,鼻子面一道長長的清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