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衣上的檀香 8 七年前的往事(3)

作者 ︰ 幽客

那天可謂是滿載而歸,陳瀟華知道,在整個計劃里,她這個誘餌是最重要的,一旦她出了岔子,他們後面統統都沒戲。

于是她鼓起勇氣,向他們問起分成的事兒來。

她本想攢夠了銀子就走,可未料藍緞阿姐听到這話後哈哈笑了起來,她親切地握著她的手道,「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呢!咱們給你吃給你住的,你還要分什麼成呀!」

陳瀟華頓時意識到自己是落入了什麼樣的陷阱里,從此以後,她怕是要一輩子給他們當誘餌當下去,根本沒逃出羅網的機會,要是哪天運氣不好被逮住,說不定還要在雩之國吃牢飯呢!

想來想去,還是她太天真了,不懂人心復雜,才會落到如此境地。

可她又能怎麼辦?

少女哀不自勝地將自己關在屋子里關了幾日,甚至用絕食來抗議。

可他們才不在乎哩,又不是親生爹媽,她就算餓死了,他們將她往外一扔便是了,要是再客氣點給她挖個墳的話已經算她上輩子積德了。

既然如此,那就隨遇而安吧。

餓了幾天之後,少女差不多想通了,與其說是想通了,不如說她是給餓明白了——人生在世,還是有飯吃最重要。

于是她繼續給他們當誘餌,憑著過人的姿色和幾分小聰明將一次又一次的任務完成得很是圓滿。

她一會兒上酒樓,一會兒是茶鋪,有時逢上節日,她便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去賞燈會或去寺廟上香,除了一些品行確實非常端正,不願佔她便宜的男子,她幾乎沒怎麼失手過,

不過有一次,她都已經引了一個年輕公子上了馬車,可卻突然發現不對勁。

那人對她說著話,手卻悄悄撫上了她的耳垂,他看中了她那對貴重的耳掛,而她正瞄著他腰間的玉佩。

「你是個偷兒!」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人打量了她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是個餌!「

兩人瞪視了對方半晌,繼而笑了起來,甚至非常和睦地握了握手,然後他跳下了馬車,大家各找目標,揚長而去。

藍緞阿姐見她給他們帶來那麼多收益,顯然非常高興。

可柳絲兒卻不待見她,恰恰相反,她恨她得緊,因為自從她來了,柳絲兒便成了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因為從前她也是當誘餌的,只是沒陳瀟華那麼成功。

畢竟,陳瀟華從小在曄國宮廷中長大,千金小姐應有什麼樣的舉止她早就爛熟于心,怎麼提裙子,怎麼搖扇子,看男人的時候眼楮怎麼瞟,她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學。

柳絲兒卻從小在陋巷子里長大,她非要假扮上等人,卻又學不到位,時常被人看穿,有一次她勾搭上了一名軍爺,要不是她跑得快,差點當場被那人抓到牢里去呢。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陳瀟華覺得自己的身子似乎有恙。

自從她隨上顥去了皇城後,月信便一直沒來,于是她偷偷模模地當掉了一支發簪,換了點銀兩去看了郎中,郎中為她號了脈,說她是有孕了。

陳瀟華當時听到‘有孕了’的時候就像是听見‘著涼了’一樣平靜,因為她除了月信沒來,以及口味變得好酸辣之外,幾乎沒什麼其他害喜癥狀,更何況,她的肚子還沒大出來呢,自小學舞的身子依然很輕盈,所以她基本就沒將這事放心上。

等她回到院子里後沒向任何人提起自己懷孕的事,照常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招搖撞騙,可有件事卻讓少女非常惶恐,這賊窩的主人,那個黑鼠想打她的主意。

有天晚上,她提著燈籠回房,卻突然被那留著八字胡的家伙攔住了去路,他似乎喝了酒,醉醺醺地瞅著她,她立馬從他的眼神中明白了他要干什麼。

少女本想裝作不知道,悶頭往前走,可他卻始終笑呵呵地攔在她身前,好像她不讓他滿足,他就要一直跟她耗下去。

陳瀟華當時又驚又怒,她走投無路,只好一把撕了紙糊的燈籠,掏出里頭的蠟燭便往黑鼠身上扔去,燭火踫上他的衣服立刻燒了起來,少女趁機奪路狂奔,她跑進了回廊盡頭自己的屋子里,將門牢牢關上,拴上了門閂。

「你這個小婊/子!天殺的騷/貨!」

她听見那黑鼠在回廊上亂罵亂嚎,緊接著藍緞阿姐從屋里沖出來,「怎麼了?怎麼了?」

過道上一陣騷動,火光亮一會兒,很快便被撲滅了。

少女貼在門上渾身打顫。

她在屋子里踱來踱去,覺得自己不能這麼任人宰割下去。

少女想了想,突然拿起一個陶瓷花瓶扔在地上砸碎了,然後挑出其中形狀尖利的幾片,用紗布牢牢裹住一端,勉強能當匕首使用。

做了幾把小刀後,她在枕頭底下塞了一把,每件衣服的腰帶上都系了一把,梳妝台的抽屜里也塞了幾把。

後來幾日,黑鼠果然沒打算輕易放過她,他總是趁沒人看見的時候去糾纏她。

有一回,他都已經將她扔到床上去了,可她居然不知道從哪兒掏出把奇怪的刀子,直接扎進了他的肩膀里,當場血流如注,衣服都被浸濕了一大片。

「你下次再敢亂來,我就直接在你臉上扎個窟窿!」陳瀟華抽出血淋淋的陶瓷小刀,耀武揚威般拿在手上揮了揮,然後瞪起眼楮,凶巴巴地威脅道。

她那時可真恨不得自己能像刺蝟一樣在關鍵時刻渾身豎起尖刺來,把那些覬覦她**的男人扎得滿臉血。

少女就這樣心驚膽顫地在賊窩里過了兩個月。她時常做噩夢,夢到柳絲兒把她從山頂上推了下去,或者藍緞阿姐把她賣到了妓/院,還有各種各樣‘來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的恐怖夢境。

有時,她一覺醒來只覺得自己沉陷泥淖,無法解月兌,不由躲在被子里低聲哭泣。

不知道是不是懷孕的緣故,她覺得自己比從前更加多愁善感了,時常莫名其妙地觸景生情,然後偷偷躲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哀哀切切地抹一把傷心淚。

從前在曄國宮殿里,每當她做了噩夢後,姐姐,母後都會披起衣裳來到她床邊哄她,抱她,把她當小孩子一樣疼愛著。

可現在呢?

她們都在哪里?

是在石堆廢墟里?還是野獸狂歡的軍營中?

想到軍營,她又不免想起上顥。她記得他們成親後,在軍營里的那段日子,她也曾被噩夢驚醒,那時候他也抱著她,輕吻她的額頭,那種淡淡的慰藉類似于兄長或父親,多數源于溫情,而非□□,。

陳瀟華從小與父王關系較為疏離,因為他忙于國事,極少有時間照顧女兒,因此,比起情人間的熱情沖動,她更向往沉穩平靜的愛,這或許是她喜歡上顥的極大原因。

可惜現在什麼都沒了,一切只剩下回憶,越想越痛苦的回憶。

兩個月後,曄國淪陷的消息便傳來了。

那時,陳瀟華正與黑鼠一干人在院子里吃著午飯。

「曄國可真不經打呀,才兩個月就扛不住了!」藍緞阿姐夾起一筷子青菜,笑吟吟道。

「那個小地方,不過咱們雩之國幾座城那麼大,能撐兩個月很不錯了!」黑鼠撕下一塊雞肉放嘴里嚼著,半點沒將這戰事放在心上。

陳瀟華默默地听著,她覺得塞入口中的米飯突然變得粗糙無比,她怎麼也咽不下去。

「畢竟是上將軍出征嘛,」柳絲兒又咯咯嬌笑起來,「听說他在皇城里很討姑娘喜歡呢!」

藍緞阿姐白了她一眼,自顧自扒飯,「據說那曄國國君連反抗都沒反抗,遠遠看見大軍進城便揮刀抹脖子了!」

「嗯,他老婆也是,」黑鼠吃得滿嘴油光,他鼓著嘴笑道,「居然直接上吊了!听說曄國女人姿色都不錯,隨便找個咱們雩之國當兵的就能活下去嘛,清高個屁!」

藍緞阿姐听罷臉色黑了下來,而柳絲兒則跟著黑鼠哈哈亂笑,「還找當兵的呢!那些個姑娘只要進了軍營,不知道得換多少男人呢!越是找當兵的,越是死得快!哈哈……」

兩人相對著露出幸災樂禍的大笑,可陳瀟華卻猛地發出了一聲抽泣。

桌上的人立刻怔住了,他們莫名其妙地望著她。只見她伸手一把捂住嘴,竭力不發出任何聲音來,可眼淚卻撲簌簌地往下掉,少女放下了碗筷,伸手遮住一雙眼楮,頭越垂越低,肩背顫抖不停。

陳瀟華竭力悶住聲音哭了很久,其他人則自顧自沉默著繼續吃飯。

等她的手從眼楮上拿開,頭抬起來的時候,她的眼楮是通紅的,臉上布滿了淚痕,可表情卻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陳瀟華兀自夾起一筷子菜放到碗里,就著飯拼命往嘴里塞,可她還沒咽下去幾口便猛地沖到院子外面嘔吐起來。

她的胃里一陣絞痛,等到吐完了,她一個人跑出去打了盆水回到自己的房中,好好洗了把臉,可剛洗完臉,眼淚便又稀里嘩啦地落了下來,于是她干脆不去勉強克制自己了。

接下去的幾天里,她日日夜夜幾乎以淚洗面,眼楮腫了,臉被濕毛巾擦得泛紅。

藍緞阿姐他們倒是很識趣地沒去打擾她,只是在背後議論紛紛。

等她的眼淚哭干了,心里的傷口雖然依舊龜裂著,卻也無法補救了。

于是她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國家敗了,家人沒了,她總不見得也跟著揮刀抹脖子吧?何況她肚子里還有孩子呢,一尸兩命多作孽。

說到孩子,少女自己都覺得有些驚奇。這些日子她過得沒知沒覺的,有時還連跑帶跳,可居然沒有滑胎,這孩子是天賦異稟,出生的時候會紅光漫天還是怎麼的?

陳瀟華坐在床邊靜靜地思考了一番,她發現有些事一旦想到底了,也就那樣了,沒什麼好多糾結苦惱的,比方說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和應該做的便是生存下去,別的事情再多想也沒有用,畢竟死去的人是哭不回來的。

于是她勉強打起精神,淡掃蛾眉,繼續為他們當一個優秀的誘餌,這樣一來,他們對她放松了防備,她便能撈些外快。

比如趁著出去當誘餌的時候勾搭一個富家公子,跟他去街上逛一圈,誘使他為她買些頭飾珠寶之類,然後她統統藏起來,暗暗蓄財,等著時機一到便逃離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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