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郯感覺自己就如驚濤駭浪之中一飄萍,時而浮出水面,時而被打入深谷,但無論風浪如何肆虐,他都依然存在。
秦氏並未進一步刺激他,心懷奇異的安詳,如貓咪一般趴在他身上,很快便真的睡著了,還睡得十分深沉。
荊郯自己也漸漸進入了一種奇異的睡眠狀態,心底深處那一線清明仍在,身體卻徹底放松了下來。
這時,洞壁上突然出現一陣異動,竟漸漸浮現出一張巨大的人臉,頗為贊賞地看著荊郯。許久之後,巨臉撮嘴一吹,將一縷白煙吹進了他的眉心。再張嘴念了句什麼,接著就見一道奇異的圖紋飛出,落在秦氏頭頂正中隱沒而逝。
此時,對面山頂那座獨屋外來了一個搜尋小隊,正在盤問屋里住著那對兒老夫妻。
十夫長問道︰「從五更到現在這段時間里,你們可曾見過什麼陌生人打此路過?」
老者說︰「沒見過。但天剛亮那會兒我們隱隱約約听到屋後有一男一女兩個人說話。但等我們開門去看時,卻沒見人影。」
十夫長神色一緊,又問老嫗︰「你也听到啦?」
老婦人點頭說︰「是听到了。但他們聲音很小,听不清楚說啥。」
老頭兒補充道︰「這事兒也許是我們幻覺。官爺您知道的,年紀大了毛病多。」
十夫長當即帶著人到屋後仔仔細細觀察起來,果真發現有女子的腳印。叫來老婦人做了一下對比較,見兩者腳印並不相符,十夫長就更加篤定了心頭的猜想。沒見到男子腳印恰好說明那是個武功高手。至于其身邊何以會有一名不會武功的女子,他就不得而知了。
望著對面山上的密林,他咬牙向手下發出了指令︰「立即傳訊,召喚附近的搜尋隊伍,快!」
三支響箭升空,負責這一帶搜查的百夫長見了,當即打出信號,讓其余九支搜尋小隊全速向信號點集結。
響箭聲隱約傳入對山,飄進荊郯耳中,使他從那奇異的境界中蘇醒了過來。凝神細听外面的動靜,並未感受到松濤之外的異響,再看懷中秦氏睡得正香,便沒有動身。
默默看著秦氏嬌女敕的面龐,感受著彼此不足為外人道的親密貼合,荊郯心中漸漸滋生出來一種異樣情緒。說不清道不明,似乎這樣抱著這個女人不再像先前那麼令他難受,反倒是很享受,很……心平氣和。
看著看著,他情不自禁,將被她壓在腰上的手輕輕抽出,緩緩輕撫她的秀發,觸模她精致小巧的耳朵,感受她美麗面頰的嬌女敕。心中莫名的情緒漸漸升級,充斥了心房,最終溢出心田,化作了一聲嘆息般的聲響輸出到體外。
趙夫子說人在極度滿足時也會嘆氣。他終于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秦氏的眉毛動了動,接著一段玉臂便從外套下伸了出來,輕輕地按在了他的手上。荊郯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在輕微顫抖,睫毛下也有隱隱珠光溢出。他想說點什麼,卻不知該說啥。只能微微用力,將她抱得更緊。
兩人就這般靜靜相擁,默默享受著那漸漸清晰的心神相連的奇妙感覺,似乎忘了時間,忘了身外的一切。
突然,荊郯身體緊繃猛然坐直了起來,低聲對滿眼疑惑的秦氏說道︰「外面好像有人!」
秦氏聞言趕緊起身穿衣,荊郯將身子趴在地面,如蜥蜴一般悄然挪到洞口,向著四下里觀察起來。看了好一陣都沒見人影,不由疑惑起來。
正欲起身時,視野極邊卻突然出現一點異動,接著他便看到了一根箭頭,繼而看到了弓和拿著弓的手及那手的主人。接下來,視野里出現了好長一條線。這線由身著統一服裝的武者組成。
巡衛搜到這里來了,整整一個大隊。眾巡彼此拉開兩丈距離,將整座山坡向下的路線全部封鎖了起來。個人張弓搭箭,小心翼翼向著山上搜尋而來。荊郯猛然想起先前心中的懷疑,不由責怪自己太過大意。不過事已至此,後悔沒有絲毫用處。好不如早做準備,趁巡衛們還未包圍
退回洞內,對秦氏肅然說道︰「趕緊準備好,咱們得馬上逃。」
秦氏從未見他這麼嚴肅過,意識到事情怕是十分嚴重,問道︰「巡衛追來啦?」
荊郯點頭說︰「整整一個大隊。趕緊蒙上面罩,扎緊衣服包裹,我們殺出去。」
秦氏嫣然向他一笑道︰「給我件武器吧,緊急時也好幫你。」
荊郯便解下一柄短刀遞給她,說︰「趕緊收拾,我去洞口瞧著。」
秦氏溫順地嗯了一聲,看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濃濃的情意,令得荊郯又想伸手將她抱入懷里。可她卻催促他說︰「去盯著外面,我馬上就好。」
荊郯不舍地轉頭趴地,再度向洞口挪去。尚未到洞口,就听到秦氏發出了一聲痛苦的申吟,猛然轉頭看去,頓覺一陣天旋地轉,身子狂暴飛起,撲到秦氏身後,將搖搖欲墜的她一把抱住,哭喊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那把短刀被秦氏深深地插進了自己胸膛,用力之大,竟只剩下刀柄在外面。她反手撫模著荊郯的臉,微笑著說道︰「別哭,郯。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我能感覺到你剛才愛上了我,已把我當成了你的女人。我知足了。郯,對不起,我不能把身子給你,因為它不干淨。等我好嗎,我現在去投胎,長大之後一定去找你,那時再把一切都給你,好嗎?」
荊郯只覺自己的心碎裂了,無助地哭道︰「我從來就沒嫌棄過你不干淨啊!」
秦氏說︰「郯,放我走吧。你沒了累贅,一定可以逃出去。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荊郯知道他再怎麼傷心難受不舍,秦氏都無法挽救了。心髒被刺穿,能跟他說這麼些話,已是十分難得。他已感覺到她身體在變冷、變僵,隨時都可能咽下最後一口氣。所以,他趕緊答道︰「你說,無論什麼事,我一定做到。」
秦氏口中猛然涌出一口血來,無比艱難地說道︰「找到……妮兒……照顧……她……」
說到此,玉手陡然滑落,一縷香魂飄飄悠悠飛出,向著並看不見她的荊郯說道︰「郯,等我!」
一道隱約可見的圖紋微微閃亮,拉著她鑽入了洞壁,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