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依秋看著跪在地上李養娘,磕頭如搗蒜,老淚縱橫的樣子,心里微微一軟——
「二嫂,這個人,也算是你們東院的人,是去是留,你來作主吧。」景于氏似乎並不準備插手于這件事,緩緩的坐回到八仙椅上,端起丫環剛遞上的熱茶,微微的抿了一口。
「二少女乃女乃……」鈴兒似乎也有些猶豫起來。
「二少女乃女乃……」李養娘此時只知道痛哭流涕,磕頭不止。
「唉,你起來吧。」葉依秋微嘆了一聲︰「你是景家的老僕,我也沒有資力決定你的去留,只是,若你從此改了,我也沒有那份鐵石心腸,將你攆出去。」
景于氏的手,似乎微顫了一下,不經意的點點頭。
那邊李養娘還在那里發愣,景于氏不由得輕喝道︰「糊涂的東西,還不謝謝你主子的仁慈嗎?」
「二少女乃女乃……奴婢多謝二少女乃女乃的慈悲,奴婢從此可是改了,多謝二少女乃女乃……」又是一通不停的磕頭,葉依秋擺擺手︰「不用了,李養娘,你年紀也大了,快些起來吧。」
「是,是……」李養娘趕緊站起來,垂手伺立一邊,一副,唯唯諾諾的順從樣子。
「二嫂,我看這天,也漸漸的冷了,從今日起,你就回東院去住吧。」景于氏淡淡的說著。
葉依秋微微一愣,看著景于氏臉上,淡到幾乎看不到的贊許,心里頓時就像雪花遇到暖陽,傾時便化了,沒想到,自己心軟,倒歪打正著,使得自己可以月兌離苦海了。
自從那日被送到後院之後,葉依秋幾乎已經忘了東院的樣子,現在重新走進來,葉依秋頓時有一種改天換地的恍惚感。
此時正是剛入深秋,原本郁郁蔥蔥的樹木,葉子一片片的落下來,打了幾個轉,飄落到了葉依秋的面前,一股淡淡的菊花香氣,隨著微風,四處散開。
「這房子的陽光倒是挺充足的。」葉依秋抬眼望望,院子也有個三百多平方的樣子,卻只在四周種了幾棵樹木,院子的一角,放著石桌石凳,整個場地顯得寬敞而空當當的。
「回二少女乃女乃,二少爺的身子不好,喜歡曬太陽,所以太太吩咐了,這個院里,不種那些東西。」李養娘趕緊的說道。
「哦。」葉依秋抬眼看了看,一溜五間大大的廂房,旁邊還有幾間稍低些的耳房。
「李養娘,二少爺住在哪間房?」一走進去,葉依秋立刻感覺到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雖然這房間里陽光充足,卻微微有些涼意。
「加二少女乃女乃,二少爺原先住在陽光最足的那間,後來大夫看了說,二少爺的陰氣太盛,若是住陽氣充足的地方,于身體無益,後來又搬到了這邊一間。」李養娘此時對葉依秋簡直就是恭敬如同再造父母一般。
「哦,那便將我的房間搬到這間有陽光的吧。」葉依秋立刻說道,你怕陽光,我不怕,我住在這里,諒你也不敢來找我!她現在進入這間房,簡直就有一種進入吸血鬼地盤的感覺,生怕一個不小心,二少爺景齊然就會突然出現似的。
「是,二少女乃女乃,奴婢已經派人打掃過了。」
葉依秋滿意的點點頭,沒想到,這老奴婢做事情,倒是挺麻利的。
走進一個房間,葉依秋看看窗下一個大大的木床,擺著幾個團枕,又看看里面,也是一張床,支著一頂淡青色的帳子,床上的被褥著實的簡單,不由得愣了一下,這二少爺也太節儉了吧。
「二少女乃女乃,這是丫環住的,您的房間在里頭。」
葉依秋有些尷尬的點點頭,重新邁步走進了里面的套間。
這間房的窗子下,卻擺著一個梳妝台,一張椅子,再往里,兩個大櫃子,靠牆而放,一張大大的床,支著淡青的帳子,床上,兩床綢緞的素花被子,兩個並排的枕頭,一切顯得那樣的淡雅。
看著葉依秋在打量房間,李養娘以為她是嫌房中太過素淨,連忙的說道︰「二少女乃女乃,依著咱們大齊的律法,夫逝,妻要寡守三年,不得著喜服,嬉戲。」
「那若是妻子死了呢?」葉依秋有些氣惱的問道。
「這個,倒沒有听過有什麼規定!」
「哼,簡直就是欺壓婦女啊!」葉依秋走到床邊,狠狠的一坐,那邊李養娘不知道葉依秋突然為何生氣,有些怔怔的站在那里,生怕她一個不順心,又把自己攆了出去。
「鈴兒,咱們放到後院的東西,可都拿過來了?」葉依秋突然叫了起來。
鈴兒立刻望向李養娘,李養娘連連的點頭︰「回二少女乃女乃,都拿來了。」
「哦,快快拿來。」
李養娘有些納悶起來,不過就是幾件換洗的衣裳,一些不值錢的首飾,何至于緊張成這個樣子?
一個小小的包袱送來的時候,葉依秋似乎強烈的掩飾著內心的激動,勉強的坐在床上,望著鈴兒。
「李養娘,小姐有些疲憊了,今日又不曾用飯,你先回去一下,記小姐休息一下吧。」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李養娘立刻點頭哈腰的走出去,吩咐下面的婆子,趕緊給二少女乃女乃準備飯食,一邊站在外間,隨時等著二少女乃女乃的吩咐。
今天的事情,李養娘似乎也看出來了,景于氏對于二少女乃女乃能把自己留下來,嘴上不說,心里卻似乎很贊許,畢竟養一個心腸仁慈的人,比養一個鐵石心腸的人,要省卻很多的勾心斗角。
葉依秋看著李養娘退了出去,立刻沖著鈴兒點點頭,鈴兒那邊走過去,立刻把房門關上了,一邊納悶的問道︰「小姐,有什麼事情,這樣的小心啊?」
「呵呵,我只說要在那後院待一輩子了,沒想到還能回到這東院來,所以,我在後院的時候,也準備了一些事物,萬一被那婆子看到,告到太太那里,又是一場事端。」葉依秋打開包袱,拿出一件衣裳,仔細的擺了擺下擺,滿意的點點頭︰「還在。」
「是什麼啊?」
葉依秋遞到鈴兒的手邊︰「你模模看?」
「銀子?」鈴兒險些叫了起來。
「噓……」葉依秋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听了听外面的動靜︰「小聲點,我可就這一點銀子。」
「這,這是從哪里來的?我記得,小姐身上的首飾,可都被太太拿走了。」
「我上轎子的時候,一個小孩子偷偷跑來,送給我的。」葉依秋想到那個八九歲的男孩,手握著這一塊小小的銀子,塞到她手里的時候,葉依秋一陣的惆悵,「沒想到,在葉家,竟然還有一個關心我的人。」
「那,一定是小少爺了。」鈴兒回響著那天的情景,忙亂之中,只看小少爺葉依凡在那就里跑來跑去的,只以為他在看熱鬧,沒有想到,卻是偷塞了一塊銀子到姐姐的手中,桐太太這樣處處的算計,這位少爺卻如此的宅心仁厚,真是不可同一而論啊。
「小姐,你可收好了,我听說,景家每個月,少女乃女乃都是有例銀的,也不知道,他們給不給小姐你呢。」鈴兒微嘆了一聲,人窮志短,就是前些日子,小姐病重,因為沒有銀子,那些婆子們,個個都冷眼旁觀的。
「再說吧,我們也沒有想到,能搬到這里來住,這可比後院,一個天一個地的差別啊。」葉依秋看了看房間,忍不住的撲到大床上,抱著被子,高興的喃喃道︰「能曬到陽光的屋子,真舒服啊。」
南院,景齊雲陪著景于氏坐在那里,微抿了一口茶,景齊雲不由得一笑。
景于氏看看她,奇怪的問道︰「你這丫頭,怎麼莫名其妙的笑一聲?」
「太太,我越想越覺得有趣。」景齊雲微微側了子,說道︰「原本太太是想讓二嫂吃些苦,明白些道理,卻沒有想到能牽出李養娘的事來,太太的脾氣仁慈,這是有目有睹的,若依著我的脾氣,一定是要把李養娘攆出去的,卻沒有想到,二嫂的脾氣竟和太太的一樣,不但沒有責罰李養娘,倒留在了自己的身邊,想是太太瞧著高興,所以立刻二嫂回到東院去住。」
「雲兒,你說的也有一些對,我原想著,把李養娘攆出去,畢竟她是個奴才,但是看她如此可憐的樣子,我于心又不忍,順帶著也想試試你的二嫂的性格,若是一心只想爭強,那我也知道如何的提防了,卻沒想到,她倒也明白事理。」
「太太,您瞧二嫂,面龐圓滿,雙眉清秀,耳垂有肉,也是個有福之人,為何還沒有進門,就,就……」說到這里,景齊雲的眼圈一紅,立刻用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邊景于氏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哽咽道︰「雲兒,人,爭不過命,你這二嫂,自小失母,如今又失夫,想是她的命該如此,若是任憑她那個繼母,許到別人家里當個小,被打被罵,豈不更苦?也算她是有福的人了,能進到我們家,在雖然不能是大福大貴,只要她自己不瞎折騰,我們家也可以讓她安享一生了。」
「是,還是太太仁心,二嫂才能月兌離苦海。」景齊雲連忙點點頭,贊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