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想,她和煙柳的差距,是不是就在這里。
如果她去問了,煙柳一定是笑著說她願意。
而她,就無法做到煙柳那樣坦然。
突然覺得,徐二公子愛上煙柳,果真是不該。
不為別的,就是不該,傷了自己。
人活一世,不為他人,但為自己。
至少她是這麼想的,若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那便是空來這世間一趟。
可是徐二公子此般委曲求全,換來的是什麼,這突然讓她覺得,世道好像也太不公平了些。
她也很清楚,這世道是從來都沒有公平過,可是徐二公子,真真讓她覺得不值。
凝目看向煙柳,想看看煙柳接下來的說法,卻見煙柳只是靜望著她。蘇七一怔愣,這是干什麼?這麼多雙眼楮盯著煙柳,她卻看向自己,這是要讓眾人都隨著她的目光轉過來注意自己麼?
蘇七淺笑,維持著面上最基本的驕傲,無論什麼狀況,她不能輸,不輸給任何人,包括煙柳。她才不管煙柳打什麼鬼算盤,總之別惹到自己,否則她就是不護自己周全也要讓那算計自己之人付出代價。
眾人目光都隨著煙柳緩緩看過來,蘇七暗叫倒霉,她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狀況。
徐二公子見煙柳不看他,也是回了身看蘇七,蘇七剛好與他對視,一時心里竟有些小小憐惜,本來就帶著笑意的臉上在迎合了徐二公子的目光後,眼中又多了一絲溫存,微微點了點頭向他示意。
徐二公子微微一愣,隨即回了她一個笑,只是牽了牽嘴角,卻顯得異常苦澀。
蘇七心里暗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人徐二少都這麼明白的表達心意了,煙柳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在這兒瞪著兩只大眼楮看她,好作死。
不過她也不能任由煙柳這麼看下去呢,這是要搞什麼。
「煙柳姑娘看什麼呢?」
恩,蘇七自己在心里給自己評分,不錯,聲音雖然沒有說像煙柳那樣嬌媚可人魅人心魄,但最起碼也听得過去了,反正她自己听著蠻好的。
煙柳美眸劃過一絲異色,一瞬就消失不見,只是仍舊淺笑,定定看著她的眼楮緩緩道︰「沒什麼,看姑娘甚是眼熟啊。」
「呵呵,煙柳姑娘言重了呢。」蘇七心里翻翻白眼,這丫的跟千祗翊似的一樣能裝,上次見面是說因為看著眼熟才請她喝茶的,茶也沒喝成卻憋了一肚子氣,這第二次見面怎麼能還看著眼熟?照她這種說法的話,全天下所有人見個面都要道一句「哎呀,我怎麼看你這麼眼熟啊」,夫妻起床是也這麼道一句,兄弟姐妹間也這麼道一句,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才不過兩三天時間,這都開始跟自己裝迷糊了,就不怕那天在場的人今天也許也在呢,那天好多人是親眼看著煙柳把她請上樓喝茶的,大概今天大多數人也都在吧?那煙柳還怎麼圓她自己的謊呢?
好像每一次,都是因為煙柳而讓自己成為眾人的焦點,這種感覺,很被動。
而且,讓她很不喜歡的被動。
煙柳嘴角挑出一個輕佻的笑來,蘇七一時看怔,這是……嘲笑?諷刺?抑或是其他?
其他人決計看不出來煙柳笑中的輕佻之意,只不過不肯放過煙柳一絲表情變化的她,怎麼會注意不到。她覺得,煙柳就是在鄙視她,雖然她也不知道煙柳在鄙視她什麼。
不過,听了煙柳嘴里吐出來的話,她就明白了。
煙柳微微別過頭看向老鴇,「媽媽,這姑娘不是咱們園子里的吧?」
似笑非笑,多多少少帶些戲謔意味在里面的一句話,讓蘇七瞬間明白了。
明白了為什麼煙柳不擔心自己圓不了謊,因為煙柳就是故意在裝。
那天好多人是從煙柳在樓上看她的時候就把目光轉移到她身上的,後來煙柳又派出來個小廝來請她「上樓一敘」,就又更多人記住她了。這次卻出其不意冒出來一句「姑娘甚是眼熟」,讓大家先是迷惑,又讓她自己往套里鑽,然後裝作不在意地問她是不是醉春院的姑娘。
其實,她們兩個這麼沒頭沒腦的對話,就是煙柳,意在告訴眾人,其實她煙柳根本就不記得有她這麼一個人,上次的事情只是偶然而已,她煙柳只是把她當做了一個醉春院的姑娘,而且,不在她煙柳的記憶里。
蘇七心中冷笑,好心計啊,三兩句話就把她給帶坑里去了。
老鴇在一旁細細看了看她,兩只透著精光的眼珠轉了兩轉,對著煙柳開了口︰「煙柳啊,你怎麼自己都糊涂了呢,咱園里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位俏生生的姑娘呢。」
蘇七暗中磨牙,這老鴇不愧是和煙柳呆久了的人,說話做事都是一樣的風格,好作死。
她不說這話還好,現在這麼一說,就真是黑上加黑了。
既然不是風月中人,卻非要來這煙花之地,那她是什麼目的?要來投靠醉春院做妓女的勾當麼?
平常不管是婦人還是未出閣的姑娘,遇到這等地方哪個不是繞著走,她還擠破頭的往里站,本來眾人也都沒注意,煙柳和老鴇這一唱一和的,呵呵,真的把她推溝里去了。
不用多說,她已經感受到了,身旁眾人的眼神已經變得不尋常,夾雜些說不清的意味的目光,零落地投到她身上。
好像,她是一只被人觀賞的猴子,而且還是一只不討喜的猴子。
蘇七皺了皺眉眉,面色不悅地看向煙柳,為什麼非要這麼針對自己呢,自己是招她惹她了?
煙柳接觸到她投去的不悅目光,滿不在乎扯出一個笑來,連看都沒多看她一眼,只是對著老鴇說了一個「恩」字以示理解,然後徑直轉了身往樓上去。
「煙柳姑娘且留步,徐公子可是等候良久呢。」蘇七維持著臉上的面癱笑容,看著煙柳的背影以最平和的心態說著。
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平和。
本來是來看熱鬧的卻被煙柳暗中擺了一道,她怎麼能平和得起來。
只是……煙柳這是太過得意忘形以至于忘了這里還有個徐二公子麼?
既然是看熱鬧而來,那她索性就把這熱鬧挑到一個**,要不怎麼對得起煙柳煞費苦心擺她一道呢。
徐二公子听了她的問話朝這邊看來,蘇七只是再度回他一個笑,徐二公子也是點了點頭示意。很平淡的兩個動作,蘇七卻突然覺得,很默契。
甩了甩頭把腦子「默契」這兩個詞抹去,她也犯抽了呢,素不相識的徐二少,他們兩個有什麼默契可言,自己可還剛剛在話中把人挑出來當噱頭呢,人家能點點頭回她就很給面子了,要什麼默契。
煙柳上樓的動作一頓,又是站了高那麼幾個台階的高度,俯視著眾人,包括她,包括徐二少。
「徐公子,你還想說什麼呢?」
雖說是她叫住煙柳的,煙柳卻是對徐二公子說的話,不過……也算了,反正她的目的達到了。
「煙柳,你還不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麼嗎?」徐二少就那麼站在原地,微微仰起頭看著站在高處的煙柳,誰也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但是,蘇七猜,一定是深情,一定是讓她不忍去看的神色。
煙柳笑,笑得耀眼,「是非要那位公子下來一見嗎?」
蘇七見徐二少點頭的同時,竟覺得自己手心,微微出汗,似是期待,又似是恐懼。
她有預感,樓上的那位,據說神秘的莫名公子,總讓她覺得,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在千祗翊撒腿就跑的後面,她經過醉春院就听到小廝說著那句煙柳姑娘在上面等著公子呢,那時本不想多事,可是徐二少這一鬧,竟讓她覺得,樓上那人,仿佛她不見一面就後悔了呢。
煙柳朝徐二公子點點頭,又把目光投向蘇七,淺笑道︰「姑娘,你說呢?」
蘇七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我是說,你的想法呢?」煙柳極有耐心的再跟她解釋了一遍。
蘇七又是一愣,關她什麼事呢?
煙柳這麼做不就又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了麼?
真是的,懷了些什麼惡毒心思。
呵呵,不就是裝麼,誰不會啊。
施施然從人群中擠上前來,站到徐二少身邊,仿佛這樣子自己就不會被煙柳那笑著在她看來卻冷的可怕的眼神給吞噬了去。
「我沒有意見呢,全听徐公子的。」
說完還偷偷側臉看了看徐二少的臉色,可惜,人家都沒投過來一個眼神,只顧著看煙柳了。
她也撇撇嘴繼續看煙柳,只見煙柳也正朝她看來,眸中沒有不屑,沒有諷刺,可是,多了深沉,多了思考,就那麼深深看著她,看得她頭皮發麻。
幾乎是忍不住要再說句話來抵制那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沉重目光,煙柳卻先她一步收回了目光,面上又是高傲的笑,聲音依舊動听︰「那煙柳便懂了。」
蘇七看著煙柳一步步往廂房走,似乎感覺整個大廳的氣氛都在隨著煙柳沒一次腳步下落而變得異常詭異。
特別是,徐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