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利亞德站在船頭極目遠眺。
到處都是蔚藍的水,一直到天邊也看不見盡頭。凜冽的風刮過桅桿上掛著的黃金龍鱗,鐵鏈敲擊,發出鏗鏘的脆響。
隨行的屬下走過來,站在他身側報告︰「隊長,我們快要到警戒線了。船長想問你是否再確認一次海圖。」
「如果方向正確,再過半天就會到。」希利亞德並沒拿出海圖,他命令道︰「傳令下去,全員準備。」
「是,隊長。」
屬下離開了。騎士手扶劍柄,遠遠向前方望出去,希望能夠看見那條傳說中的龍族警戒線,數年的辛苦,如今終于能看見未來。
他在海上航行已經有三年。
身為神殿的首席騎士,每日與隨隊牧師一同敬神禱告、沐浴聖光,希利亞德並不需要擔憂自己作為貴族象征的細女敕皮膚有粗糙的可能性,正相反,他每日需要更勤奮地練習劍術,才能阻止手指上的劍繭被迫消退,喪失騎士的榮耀。同時,海上航行也並非毫無危險,騎士必須毫不懈怠才能帶領隊伍擊退來敵。出海的漩渦海圖由龍族贈予,船隊得以向龍島安全通行,但途中可能遇上的巨大海獸並不是所有都會被黃金龍王的鱗片趕走。三年來船隊遭遇了無數次惡戰,已有三分之一成員喪身大海。
「巨龍之鄉,大海中的明珠,那是盛滿財富與榮耀的終點,亦是血腥之路。」
希利亞德輕聲誦念,那是出發前光明神殿的動員公告。如今在這廣袤無垠的海上,果然遍布血腥與荊棘。
艾瑪,我的龍,等著我。青年目光堅定,三年艱苦的搏斗並沒磨損他,每過去一個日夜,他都離龍島更近一點。
希利亞德從空間戒指中拿出珍藏的海圖再一次確認,馬上就要靠近龍島警戒的範圍了,他心情激動,坐立難安。
船隊在喧囂的運作聲中繼續平穩地前行。
日上中天之際,他們听見了龍吟。
「嗷嗚——」
平坦的海面和凜冽的風讓聲音傳出很遠,桅桿上負責了望的水手聲音顫抖地大喊︰「是龍!龍來了!」
在甲板上的人們都看見遠方的海面涌起漩渦,一頭藍色的巨龍沖天而起,帶起的水花在半空中蕩漾出無數彩虹。也許是因為怕出水時把船隊統統拖進大海,它出來的地方離這里很遠,但只是輕輕一扇翅膀,巨龍頃刻便飛近了船頭,懸停在空中,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
旗艦上黃金龍的鱗片在太陽下折射璀璨光芒,藍龍湊近看了看,用爪子小心地把鱗片摘了下來,證明信物交接成功,這堆臃腫的大船和該死的人類正是自己等待的不速之客。
「誰是首領?」藍龍隆隆發問︰「我是賽法爾,負責引領你們登上龍島。人類的首領,出來說話。」
「賽法爾閣下,好久不見。」希利亞德鎮定地出列,藍龍巨大的眼珠子掃蕩了一圈,定在他身上,眼神里似乎掠過傲慢與不屑。
「哦,原來是你,希利亞德•利多亞。」賽法爾不開心地說。在他的記憶里,這家伙是奪走艾瑪妹子的敗類,人類中的人渣。他曾希望騎士能夠知難而退,但顯然他還是膽大包天地來到了龍島,妄圖奪走他們珍貴的幼崽。
看見他就討厭。
「你們已經到了巨龍的領地,現在,可以把龍島交給你們的海圖拿出來了。」
希利亞德左右看了看,翻身站上船頭的欄桿,從戒指中把海圖拿出,高高地揚在手上。賽法爾彎下脖子,可以吞下他整個人的大嘴在他眼前微微張開,一人高的利齒間呼出可怕的冰息。
背後傳來忍耐不住的驚呼,狂風吹動騎士金色的頭發,青年藍眸閃爍,目光沉著,高舉的手臂毫不動搖。
媽的,這個人渣怎麼不嚇死算了。
恐嚇失敗,賽法爾巨大的牙齒微微一合,將海圖叼走,然後轉身飛高,把**對準船隊,不情不願地說︰「跟我來。」
希利亞德利落地跳下來,眼神銳利地一掃身後人群,簡單地說︰「剛剛誰出聲了的,自己去領罰。」
藍龍听見了,不著痕跡地往下看了看,繼續往前飛,鼻子里哼了一聲。
人渣。
船隊繼續往前航行了兩天兩夜,才在第三天太陽升起的時候看見前方的陸地。那是一處淺淺的海灘,碎石夾雜綿軟的沙。往前遠遠可以看見茂密的樹林和石地,一條山脈流暢地起伏到天邊。
賽法爾一句招呼都不打就徑自飛走了,一頭翠綠的巨龍從山林中抬起頭來,靜靜地看著海邊的一溜大船。
巨龍才不懂什麼叫做可以停靠的海港!給人類分的著陸點簡直連小船都開不上去!希利亞德听船長報告分析過,批準了先放下小船載魔法師過去做個簡易港口的提議。
敢死隊率先上了岸,綠龍站起身來,繼續觀望。
人類忙忙碌碌,來回一天才剛剛做好個小登陸點,搬運下來一點物資,另外一半分出來的陸地開荒隊已經在樹林里找到一塊有水有空地的好地方,刷生存基地初期必備的帳篷都搭建起來了,太陽落下來的時候熊熊篝火升起,希利亞德留下一部分人看著船,自己也上了島,來到宿營地,綠龍巨大的頭顱正懸在營火上方,緊緊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好,德戴特閣下。」騎士有禮貌地率先打招呼。
「希利亞德•利多亞。」
德戴特回以致意,他露著利齒打招呼,這絕不是充滿善意的回應,巨龍即使收斂龍威,五十米長的巨大身軀也足以把人類們一踩一個扁,而他們看起來的確很想這麼干。
希利亞德有些警惕,但並未害怕自己有性命之憂,作為孵化照顧幼崽、沒有一頭龍遵守與人族聯盟協議的回禮與需要,人類登上龍島是巨龍們不得不退讓的禮物,就算他們再想弄死這群膽敢染指領地的人類中的渣滓,高傲和信諾也不允許巨龍們這麼做。
青年迫不及待地問︰「艾瑪還好嗎?」
德戴特︰「我們的幼崽不需要你操心。」
希利亞德沉著地說︰「艾瑪是我的契約龍。」
「幼崽不在巨龍與人類的協議範圍內,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換一條龍與你簽約,滿足你當龍騎士的願望。」
「艾瑪是我的龍,我把她孵出來,我養了她一個月,就算我這一輩子都當不了龍騎士,我也不願意離開她。」青年意志堅定地拒絕了,德戴特的樣子看起來的確很想一口龍息噴死他。
騎士膽大包天地問︰「我什麼時候能看見艾瑪?」
「我會問問我們的龍王。」德戴特淡定地說。
「好了,人類,天色已晚,我想你們的休息時間已經到了。明天我會再來的。」綠龍警告說︰「不要走出這片樹林,不要妄想動用任何手段窺探龍島,否則,巨龍的怒火會把你們統統燒成渣滓。記住了,人類。」他展開翅膀飛走,離地而起的狂風把篝火全吹滅了,人類在黑暗中忙亂了好一陣才重新獲得光明。
希利亞德手按劍柄,站在宿營地的前方不動,有屬下來招呼他︰「隊長,先坐下來吃點東西。」
「不忙。」騎士說︰「有東西在那里。」
他抽出劍,劍尖直指樹林。
「出來!」
啪嗒啪嗒。
一只一人多高的黑龍從灌木叢中走了出來,它的瞳孔劇縮,目光凶狠,牙齒威脅地露著,火星從鼻子和嘴巴里不停冒出來,與希利亞德隔著一片灌木叢遙遙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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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幼崽?」雖然小龍已經比他還高一個頭,但是跟五十米長的巨龍相比明顯小得像玩具。騎士判斷這是幼崽,不知道為什麼在成年龍走掉之後跑來偷窺人類。
雷文高傲地用偷偷學習的大陸通用語說︰「我七百歲了,不是幼崽。」他一口火呼地噴出,直射希利亞德面門,被他敏捷地揮劍擋住。
背後一陣騷動,騎士們拔出劍,魔法師們舉起法杖,劍拔弩張。希利亞德退了兩步,揮手示意大家不要妄動。
「放下武器。」他說,「巨龍承諾過人類安全。只要我們不對巨龍揮劍,便性命無虞。」青年率先收劍,雷文來回踱步,不甘心地看著他腰間的劍柄,希望他能再拔劍,自己就可以從善如流地一口火噴死這個人類。
他聞得到、感覺得到,這個人類就是艾瑪的契約者!巨龍是自由的!幼崽更不應該受到束縛!他又試探性地猛吼一聲,試圖把眼前這個該死的人類吼走,嘖!討厭!這個人類閃亮亮的,真討厭!試圖染指艾瑪不說,還居然迎合巨龍心意長得這麼閃耀,真是罪該萬死!
身後樹叢搖動,小黃金龍也從灌木中鑽了出來,璀璨的鱗片在火光與月光下反射美麗的光芒。
「雷文,你果然來了這里,跟我回去。」安利克拉休斯不高興地說。
「安格斯,你來的正好,我們先一起把這個該死的人類干掉如何?」雷文興高采烈地邀請他。
「不行,雷文,他們是龍島的客人。」
「不受歡迎的客人!咬死他們,艾瑪就不會做噩夢了!」
「這個辦法太粗暴了。」安利克拉休斯勸阻他︰「艾瑪不會接觸人類的,她是巨龍呀,巨龍不到成年是不會離開龍島的。等爸爸想辦法把契約解除,然後我們多陪她玩兩天,她很快就會忘記這個契約者的。」
雷文不太高興︰「那就放任這個人類活著嗎?人類都是壞蛋,我不喜歡,還是應該殺掉他。」
「那會毀約的,巨龍已經承諾過保證不殺來到島上的人族了。雷文,我們是守諾的巨龍。」小王子成熟地說︰「再說,蘭卡斯特也說過了,人類並不都是壞蛋。」
小黑龍齜了齜牙︰「我不明白人類有什麼好,蘭卡斯特整天惦記自己的妻子,搞得自己一點也不像精靈。」
「你又沒見過精靈,怎麼知道精靈不是他那樣子?」
「反正我就是知道。」
「隨便你啦,快回去吧,艾瑪在等我們呢。」
兩只幼崽絮絮叨叨地來回嗷嗷,殺氣沒了,希利亞德安靜地等著他們聊完,然後準備問自己關心的那只小龍現在怎麼樣,還沒開口就被雷文瞪了一眼。
「哼,人類,今天就饒過你。既然來了龍島,就要安安分分的,不許窺探龍島,否則就咬死你們!」他哇的一口火燒掉面前的草叢以示決心,然後掉頭挺著胸膛離開了,安利克拉休斯看了人類一眼,不確定是否要根據人類的禮儀對他們告別。
「安格斯,快來!」
「來了!」小王子應了一聲,緊隨其後鑽進了樹林。
人類們在篝火的啪啪聲中警惕地等了一陣,確定沒有別的拜訪者了,幾個騎士猶豫地走過來叫希利亞德。「隊、隊長?我們現在怎麼辦?」
「安排吃飯守夜吧,別當回事。」青年平靜地說︰「我們還要在這里呆很久,這才是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