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甲船是朝廷水師三大船種之一,外以鐵石覆蓋表面,如同龜甲,內以火炮架其船身,單一艘鐵甲船,就有不下百座火炮,火力不弱沙遼樓號,但耗費極大,以朝廷之財力、人力,也僅造有十數艘。
這四艘龐然大物氣勢洶洶的開浪而來,不知敵友,好在沙遼樓船早已破開蜈蚣船封鎖,單憑其速度,天下船只少有能及,而且這鐵甲船唯一的弱點就是速度頗慢,只能以水上攻堅之用,是故吳章等人好整以暇,炮身轟鳴了幾聲,頓時還在蜈蚣船上肆虐的江湖人一個呼哨,紛紛退回——
夏子儀見大勢已去,陰毒的盯了周乾一眼,扛著傷情嚴重的陳思與阿瑞,一個跳躍就落入江中,被幾艘早有準備的小船救了起來——
「周乾,今日之恩,海上四寇記住了,他日必有所報!」
周乾持劍站立,久久沒有言語,然後一個踉蹌,跌坐在船板上,心中長吁一聲,‘好懸把他給嚇跑了!’
周乾也不是神仙,早在淨海王海盜攻船時已消耗了不少精力,加上與海上四寇的決戰中更是受了不輕的傷勢,畢竟敵人也不是歪瓜裂棗,乃是縱橫西海二十年的海上大寇,武功在江湖中一流,但論心性、手段,更是翹屬,周乾能贏,贏在四寇的大意與不屑,贏在劍法的出其不意,贏在法術的神奇。
為何不用飛劍?周乾畢竟不是真正的神仙一流,運使飛劍需要耗費巨大的心神,這段時間也足夠四寇把他殺個七八了,至于符法則更是施法緩慢,不用多提。
「周少俠,這是朝廷的船?」吳章問道,態度頓時一變,變得更加恭敬起來,畢竟這世道強者為尊。
「別管他們,我們走我們的。」周乾搖頭道,非有必要,他不願與朝廷人馬打上關系,這也是江湖中人都有的常識,而且這幾艘鐵甲船來的時機如此之巧,卻是傻子都不信。
離最近的一艘鐵甲船僅有百丈距離,雙方很有默契的沉默起來,周乾眯著眼,還注意到鐵甲船船身領頭之人頭蓋骨處有一刀疤,那刀疤男子手執單管青銅遠鏡,似是也注意到周乾,點了點頭。
周乾回禮,那前方兩艘鐵甲船就穿過了沙遼樓船,與後面迎來的兩艘鐵甲船共同夾擊起了海盜。
頓時炮聲隆隆,火光在江面上閃耀,這些朝廷戰船火力十足,加上淨海王手下海盜士氣低下,很快就擊沉了十數艘蜈蚣船,只剩下不到十艘狼狽逃離。
「大人!剛才為什麼不……」一個副官忍不住問道。「若是殲滅了這群江湖人,少說打掉了江湖十年元氣,對于我們的將來的計劃很有幫助啊!」
那刀疤男子搖了搖頭,惋惜道︰「現在朝野都盯著這始皇寶藏,若是惡了這群江湖人對于我們接下來的計劃大為不利,先放一放,以後有的是機會!」
日落星起,玉兔東升,夜晚的通天河好似被馴服的野獸,緩緩的眯上了眼楮,水速緩慢而溫柔,沙遼樓號上,卻是一片燈火通明,酒杯相撞,吆喝呼喊,打趣吆喝,似乎白天的打斗沒給眾人帶來一絲影響。
但卻少了許多人,原本船上共有江湖人士四十六,現只余三十人左右,個個帶傷,好在這群人早已不把身死放在心上,尤其是別人的性命,反而因為白天勝了一場,士氣頗為高昂。
在宴上的大約有二十人,都是沒受到什麼傷或是受傷較淺,卻也不乏三兩個嗜酒如命的家伙拖著重傷之軀來一飽口福。
酒是陳年花雕,乃是西海龍王的私藏珍品,酒味香醇,口感綿柔,菜是上等的好菜,各種珍品海上佳肴如流水般奉上,海上珍品花紋蝦一雙大鰲足有少年手臂大小,碗大的貝類、晶瑩的魚翅如粉似滑、海參、蛙類、干貝具是中土難得一見的寶貝,這群江湖人吃的滿嘴流油,若是周乾在此恐怕要大談特談、大吃特吃,可是他卻在甲板上皺眉盯著江水,不知在想些什麼。
朝廷、淨海王、內鬼、未知的秦皇寶藏,詭異的大霧……這些東西足夠周乾耗盡腦汁,再沒有一絲胃口,自己這群人本就是一路暗棋,怎地現在似是人盡皆知?人在江湖,果真是身不由己啊!周乾無奈的嘆了口氣。
「在想什麼呢?」七巧兒巧笑一聲,就要往周乾懷里鑽。
周乾面無表情的逮住七巧兒的手,道︰「我今個兒沒帶錢。」
「哎~」七巧兒頓時失望一聲,道︰「你可是江湖劍客第二高手,怎麼可以沒帶錢呢?」
「我可不記得我有一個劍客第二高手的稱號,而且你離我遠一點,別以為我當年在長安放過你,現在就沒你什麼事了,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記得,你當年可是發毒誓終生不在偷盜,結果呢?近幾年女飛賊的名聲倒是越發響亮起來了,你也得為我想想!當年是誰在六扇門面前打包票把你放出去的?」周乾嘆了口氣,很是後悔當年做的決定,要不是自家這些年也為刑部做過一些事,指不定六扇門就把他當成同伙逮了起來。
「切!我送你的《食經殘譜》可也是賊贓之一,這幾年也不見你還回去!」
「那可不能混為一談!」周乾大義凜然道︰「這可是稀世珍品,這些不懂得烹調之道俗人得之何用,如此寶物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七巧兒翻了一個好看的白眼,「你這麼喜歡做菜干嘛要混江湖,做廚子多好!」
言者無意,听者有心,周乾嘆了口氣,心道終于踫到了一個知己‘我也想啊,這不師傅不讓嘛!’
「你說,如果這次我們真能得到秦皇寶藏,我能得幾成?」七巧兒湊了過來,眼楮要變成元寶形狀。
「你要那麼多錢干什麼?」周乾疑惑︰「你偷的錢足夠你花八輩子了!」
七巧兒癟了個嘴,可憐兮兮,「你不懂,對于女人來說錢永遠都是不夠花的,胭脂莊最貴的胭脂要一千兩銀子一盒,最舒服的織花錦要五百兩銀子一副,朱釵、手鏈、鞋子、吃的、喝的、用的、保養的,那點都不花錢,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有個有錢師傅嗎?」
「我半年的吃穿用度可都比不上你的買的一盒胭脂!」周乾裂了咧嘴。
「那可不……」
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從船上傳來,周乾一愣,然後猛然向發出尖叫之處跑去,七巧兒一頓小腳,也跟了過去,轉過樓梯口,突然見到自家大哥王虎正欲往上趕,無暇多想,周乾連忙問道︰「虎哥兒可听到剛才的聲音是誰?」
「不知!但是大約是從三樓傳出!」王虎皺著眉頭道。
周乾的不安之感越加明顯,自從知道船內有內奸之後,他的精神就一直緊繃著,一直擔心有人從中做鬼,沒想到這種預感果然變真。
一眨眼功夫,三人就沖到三樓,周乾記得有數位受傷頗重的江湖人士在此修養,見到樓下有到來,樓上傳出一道粗獷的聲音︰「誰來了?」
「我周乾!」周乾听出了是相撲手石四的聲音,心中稍稍一安,連忙問道︰「是誰?」
「是老鴇胡娘子,你還是自己看吧。」石四遲疑了一下,緩緩道。
「是右邊第四間廂房。」
第四間房門已被推開,淡淡的亮光似乎映射出點點血色。
周乾進門一看,一股濃重血腥氣鋪滿而來,頓時倒吸了口氣。
床上沾滿鮮血,點點血液順著金絲百雀錦被滴落在地上,里面隱約躺著一位女尸。
「胡娘子本來是赤身**的,這被子我把它蓋上的。」崆峒掌門婁玉曉老先生拄著拐杖道,他在白天的海戰中被石彈濺射木屑削中小腿,血流不止,老人家體質不必年輕之輩,又不喜熱鬧,便留在了三樓。
「我就住在胡娘子的隔壁,本來還打算去下面討個酒盒,沒想到剛出門就听到這叫聲,就沖了進來,結果——」大老粗的石四也嘆了口氣。
屋內還有一人,是水月劍林曉楓,江湖中年輕一輩中的高手,平常喜歡拿著一只扇子,自創的落月劍法也算是一絕,此刻卻面色蒼白,額頭上泛出絲絲水珠,似乎是被錦被里的場景嚇到了。
周乾心中一沉,也不避嫌,緩緩的把錦被的一角掀開,頓時血涌頭顱,好似一只名為憤怒的野獸要把自己吞噬掉。
胡娘子的渾身上下布滿了新鮮的傷疤,淤青,傷疤上的肉都被鉤子翻卷出來,周乾知道這是江湖上最近流行的一種酷刑,叫‘鴛鴦勾刀,’這刀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鉤,切入人身體內再帶出的話會帶出大片皮肉,尤其是胡娘子引以為傲的雙峰上,幾乎都要變成肉皮黑洞,至于,更是被切開……
劍客的手從不顫抖,但周乾此刻卻顫抖著把錦被合上,看著胡娘子被挖出雙目,扭曲變異的面孔,第一次,如此強烈的、渴望的要殺某個人,或者說,已經不是人了。
此刻樓下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想必是吃酒的豪客們此刻趕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