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與婁玉曉互視一眼,二人曾數次討論凶手是何人,但無一例外的都否定了向飛鶴;在他們看來,這只是幕後黑手的疑兵之計,而向飛鶴本人,恐怕是早已知道凶手的秘密而被慘遭滅口了,因為人的品質是不會被環境而改變的,尤其是心胸偉大的人。
而現在,凶手竟然真是向飛鶴?!
「飛鶴老弟,老朽與你也算是有些交情,怎麼不知你何時做了紅蓮教的走狗?」婁玉曉面色冷峻道,眼神充滿了寒氣。
「人總是會變的,這不就是江湖嘛,抬著頭走路,走著走著,頭就低下來了。」向飛鶴慘然道。
「飛鶴老弟,你救過許多人,做過許多好事,如今落得如此下場,請教我,如何處置你?」婁玉曉嘆了口氣。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什麼時候你這老家伙也悲秋傷月了!」向飛鶴的神情有一絲莫名。
「凶手不是你。」周乾突然道,「你這種人,既不會跟刺客打交道,也不可能跟老鴇打交道,那你如何取得她們的信任,伺機偷襲?還有,你的劍法雖招招致命,殺機凶狠,但仍是堂煌之招,試想一個連刺殺時都不肯玩些下三濫的手段之人,怎麼會是虐殺胡娘子,偷襲耗子的凶手!」
婁玉曉和莫少官眼神一亮,都是聰慧之人,一下子就能猜出許多,「飛鶴老弟,紅蓮教的人拿什麼威脅你的?」婁玉曉急切道。
向飛鶴哆嗦了一下,無神的望向屋頂橫梁,澀聲道︰「我就曉月這一個女兒——」
「紅蓮教!王八蛋!就會做些下三濫的手段!」莫少官氣急,一腳狠狠的踹在大門上,‘咚’的一聲響也驚醒了向飛鶴,向飛鶴的臉色又變的冷漠起來。
「你們也別把我看的有多高尚,拜在下這響亮的名頭所賜,也著實為神教做了不少事,老人,孩童,女人,兄弟我都殺過;莫少官,你不是一直在找王家滅門慘案的真凶嗎?我告訴你!那就是我所為!」向飛鶴怪異一笑,說不出的陰毒︰「這些事情我這幾年干的還真不少。」
「王玉是你兄弟!!」莫少官吼道,同樣也是他莫少官至交。
「所以我殺了他妻子,小妾,兩個女兒,雙親,叔父,表弟,管家,並王家莊共六十三人!」
莫少官很想拔刀,一雙老繭持刀的手破天荒的抖了起來,這人怎麼能做這麼惡毒之事,但這,畢竟是個可憐之人啊。
「凶手到底是誰?!紅蓮教到底在船上安插了幾個奸細,說出來,我們幫你救你女兒!」婁玉曉干脆道。
「我怎能告訴你這個,教主大人一定會察覺的,他有神通,通天徹地的神通……」向飛鶴已經神志不清了,嘴角開始泛起了白沫。
‘糟了!線索要斷!’周乾三人同時想到,周乾立馬把百毒珠放在向飛鶴的嘴里,而婁玉曉則運轉氣血,渾身發出‘咕咚’‘咕咚’血氣咆哮之聲,整個人好似都脹大了一圈,一雙蒲扇大手在莫少官體表不停的搓動,而其體表被揉搓的通紅,不時有烏黑血絲從毛孔中滲透出來。
‘看來婁前輩已經到了橫練髒腑的境界,不然怎能以手法活其皮肉,煥新髒腑,使之重生血液,這已經算是神乎其技了,果然老江湖就是老江湖,怪不得師傅放心讓我帶領一路人馬!’周乾眯眼。
約一炷香時間,向飛鶴干咳了幾聲,把百毒珠吐了出去,周乾眼中閃過一絲惋惜之色,珠子已變黑,說明吸收的毒液已飽和,這個曾經在江湖中救了周乾不少次的異寶算是徹底沒了用途。
「說吧,不僅僅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你女兒,」周乾輕聲道︰「你也不想讓你女兒永遠都活在紅蓮教的掌控之下吧;周乾發誓,此事了後,必定全力營救令千金,血不流干,誓不罷休!」
向飛鶴怔怔的看著周乾,眼神復又清明,好半晌才道︰「記住你所說的話!」
「那人以黑紗蒙面,一身夜行衣,看不出男女,身形略小,」向飛鶴的面龐回憶似乎十分的痛苦︰「他是我的上級,總是他聯系我,海戰過後,他讓我消失,我便在船上躲了起來——」
「等等!」婁玉曉皺眉︰「我記得吳章曾經在沙鳥樓船大搜徹查,你是如何躲過的?」
「啊!!!」向飛鶴面色蒼白,捂著腦袋,似乎十分痛苦,「是水匪,在船艙里,第三層右邊第五間!他讓我躲在那里!」
水匪?!三人同時對視一眼,「怪不得,的確是疏忽了,我們一直以為是我們內部出了奸鬼,但卻怎麼也無法查出!若是白龍匪的話就好解釋了!」莫少官皺眉。
「不可能!」周乾與婁玉曉斷然道。
「白龍水匪乃是汪直手下最精銳的護衛,還是少年時就被汪直從琉球、半島、蟄國等島嶼選出,一直當死士培養,對汪直忠心耿耿,絕大多數人甚至沒來過中土,斷不可能和紅蓮教勾結起來。」周乾解釋道。
「這不行,那又不行,難道這幕後黑手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莫少官有些不滿。
「現在關鍵的是知道這紅蓮教的奸細到底有幾人,這很重要!」
「也許一個,也許兩個,不會比這個跟多!這是我唯一能知道的!」向飛鶴嘆了口氣,道︰「現在,你可以殺掉我了!」
「為何非要求死?」周乾嘆了口氣,「留著性命去贖罪,去報仇,不好嗎?」
「那人說了,明天一早,要麼出現的是你的尸體,要麼出現的是我的尸體,除此之外,無它法!」向飛鶴搖頭。
「可……」
「不必說了,我的行為雖然讓人不恥,但我卻也不後悔,畢竟我也就這麼一個女兒——」向飛鶴神情坦蕩,不懼不怒不喜不悲,只是等死。
「有先人曾說‘世上種種,除生死外無大事,’我覺得不全對,對于我等江湖中人,生死又算得了什麼!」周乾突然輕笑道。
「其實來之前我一直都想和你打一場,江湖上傳聞,君子神劍向飛鶴的劍法是三流的劍法,但是向飛鶴為人光明磊落,劍法大開大闔,使出的劍竟有一流的水準!」
「什麼樣的人能把三流的劍法施展出一流的水準,這又是什麼樣奇特的劍法?我一直很想試試!」周乾一字一句道。
向飛鶴愕然,繼而大笑,狂笑,笑的眼淚都落了下來,「不愧是周詢的弟子,就是該是這樣!」
「可是萬一你被我干掉了呢!」
「哈哈,放心,有婁前輩,有莫少官,還有我師父,你的女兒不愁沒人去救!」
「用我的劍吧,周乾的鬼師劍可不是尋常寶劍就能抵其鋒芒的。」婁玉曉嘆了口氣,「少官,我們出去,房間里本就不大。」
莫少官默默無言,闔門之後就靠在門前坐了下來。
「年輕人,怎麼了,是不是江湖跟你想象的不一樣了?」婁玉曉也不顧形象的盤膝做了下來,突然道。
「我在想若是我遇到這種情況,別人以我的至親威脅于我,我又該如何。」莫少官輕聲道。
「哦?你會如何做?」
「我不會委曲求全,也許我的至親會被折磨致死,但我會用盡一生的時間以我能想到的任何方式去報仇,仇人的血親,至交,師長,手下,任何與其有關系的人,不管他是誰,我都會殺個一干二淨!而敵人想做的是事我會瘋狂阻止,敵人不願意做的事我會拼命去完成。這就是我的回答!」
「果然是年輕人啊,」婁玉曉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縱情深色,快意江湖,江湖就是因為有了你們,才有了許多恩怨情仇,也有了許多悲歡離合,而你們這些人,往往最寶貴的東西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會珍惜。」
看著莫少官皺眉的神情,突然笑了起來,「不過江湖中更是因為有了你們這群搗蛋鬼,才會顯得多姿多彩,才會讓我們這種老家伙都覺得熱血沸騰!」
「他就懂了?」莫少官不服氣道,指了指房內。
「哈哈!」婁玉曉似是極為開心︰「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這很重要,常人往往要活一輩子才懂呢!」
「可……」
「打的很激烈啊!」婁玉曉自言自語道,以他的修為,是能听到並想象的出二人的打斗場面。
「嘶——果然是厲害的劍法,周乾小子這下要吃了個大虧了!」婁玉曉突然吸氣道。
「為什麼?」莫少官嘴里突然冒出這句話。
「還是不懂嗎?」婁玉曉轉過頭;「他這是在給一個江湖之人最體面的死法。」
大門突然被打開,周乾的右臂,左胸,小腿各有三道劍傷,鮮血淋灕,但周乾的精神卻很是振奮,他呼了一口氣。
「真是厲害的劍法,厲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