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兒,你看看這里……」
千顏潯說著話就走到了屋子一邊的角落,也就是那棺木的後面,他看到的是,那些隨同埋葬下來的罐子以及各種陳設都是凌亂不堪的,全部的箱子都被打開了,內中的東西也都給翻到了地上,那些花瓶瓷器,口兒大的,被翻轉過來,而細頸口小的則被摔碎了,碎片雜亂地堆砌在那里……
「我要找到瘦鼠……」
葉落籬此刻哪里還有心思去看什麼無關的瓶子罐子,她滿腦子里都是一個死去的女人被邪惡的瘦鼠凌辱的情形,這種場景對于她來說,即便顏芸娘只是五小姐的親娘,她也不能容忍!
「籬兒,我覺得可能顏夫人並不是瘦鼠帶走的……」
千顏潯再次回到棺木跟前,目光深幽幽地看向那棺木內。
「哼,你不就是想說,你們男人不可能會壞到這種程度嗎?可是,千顏潯,你告訴我,到底我娘去了哪里?你告訴我啊?」
葉落籬的小臉都冷凝成一片冰霜了。
她目光恨恨地看著千顏潯,恍惚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那些邪惡男人的代表!
「籬兒,你……你不要這樣,並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壞人,你看我……」
千顏潯有些苦笑了,這個小丫頭這會兒被氣迷心了,一竿子將全部男人都給打入污水池中了,而他千顏潯卻是第一個掉下去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倒霉了,遇到的男人都是壞到極點的惡劣之徒?!傅雲嚁長得人模狗樣的,對我也是信誓旦旦,每次我做完事情回來他都會到機場去接我,滿懷的鮮花,滿臉的笑容,那種俊朗與深情款款的樣子,讓全機場的女人都羨慕我!可是,就這樣一個男人後來又怎樣了呢?他和我親妹妹翻滾在一起了,還清清楚楚地告訴我,他之所以對我好,都是因為想要獲取我的財富後和我妹妹在一起!這就是男人!他從我妹妹身上滾下來,再跑到我這里獻殷勤,難道就不惡心?再說說葉百強,他口口聲聲最愛我娘,可是他又怎樣做的?一邊說著終生不離不棄的誓言,一邊又將各種女人弄回葉府來當妾,這就是他對我娘的愛,愛如果就是這樣的泛濫無恥,那不要也罷!還有你,你又怎樣?賴在我身邊不走的時候,你說什麼喜歡,可是轉眼呢,你又泡在怡紅院里左擁右抱了!潯世子殿下,你倒是能給一個解釋,到底是我倒霉遇上的男人都是極品,還是男人根本就是一樣兒的,天下烏鴉一般黑……」
呃?
我……
千顏潯一下子就被葉落籬給問住了。
機場?
她說那個姓傅的到機場去接她?機場是什麼地方?
他腦子里楞了一下,但轉而就意識到他目前最該做的就是解釋一下怡紅院里的事情。
「籬兒,我在怡紅院其實是因為……因為……」
他話說到這里,卻打住了。
面色一陣一陣地泛窘,看去葉落籬的鳳眸中也有了閃爍,要怎樣說?難道說他是因為吃醋她跟藍弋揚走得那麼近,這才情緒失控去了怡紅院?
「因為什麼?因為你本性難移,因為你紈褲風流,流連在富竹苑的那些天,你被悶壞了吧?所以我和藍弋揚出發去辦案子了,你就急忙跑去怡紅院見相好的了?千顏潯,你當我是傻子嗎?什麼人會在青樓流連幾天幾夜,被屬下怎麼求都不肯回去?你不會是想說,你在怡紅院里什麼也沒做,只是和那些女人們在一起說著什麼高大上的話題,比方說談論談論帝都的環境治理怎麼如此之好,而北溟國的未來是怎樣怎樣的美好吧?」
葉落籬一通犀利的嘲諷,立時就將千顏潯給說得臉色都綠了。
他堪堪地笑曰,「籬兒,說實話,剛剛我想說的話,都被你說了,我真的什麼都沒和她們做,你……你大概也听鬼影他們說了吧?」
「鬼影,是你的手下,他就是至死也不會對外人言說他家主子那不堪齷蹉的一面吧?」
葉落籬冷冰冰的話語背後是毫無遮攔的不屑!
一個男人最該的就是敢作敢當,而面前這個俊美得好像妖孽的家伙分明就是敢做不敢當的懦夫!
怒意之下的葉落籬真心覺得討厭這樣的男人!
「呵呵,也許你說的對吧……」
千顏潯這會兒才明白越抹越黑是什麼意思,事情到如今,他似乎就只剩下無奈的苦笑了。
「籬兒,撇開瘦鼠是個混蛋這話題,我是想說,這棺木是有蹊蹺的,你看它的板材是楠木的,這是上好的做棺的木材,而且通常大戶人家埋葬先人的時候,都是非常慎重,並且加入防腐材料的,而這里,卻什麼都沒有,一點防腐的味道都不見,這套衣服盡管經過那麼多年有些陳舊了,但是它看起來並非是從人的身體上月兌下來的,也就是說,它可能一早就被擺放在里面……」
「你的意思是說……」
千顏潯這話像是一瓢冷水一下子將葉落籬心頭憤怒的火焰給熄滅了。
她的情緒漸漸地就冷沉了下來。
再看去那棺木中,的確是有些奇怪的。
就算瘦鼠那個混蛋將顏夫人的身子給拖了出去,可是這里面不可能什麼東西都沒有吧?枕頭呢?被子呢?還有如果顏夫人的尸身經過瘦鼠粗魯的翻騰,那怎麼也該留下一些痕跡吧?比方說,她身上不會沒有首飾,頭發上更不會沒有發飾,而這些物件在翻騰的過程里都是極其容易掉下來的,可是,目前的棺木中什麼都沒有,也沒有雜亂的痕跡,只是空放著那麼一套折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
「籬兒,你再看看外面,這些東西應該都是被瘦鼠翻找過,他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也許正因為是在找什麼他才將棺木蓋子打開了……」
隨著千顏潯溫和的解說,葉落籬的視線也落在了那些凌亂的花瓶瓷器上,相比起棺木內的情形,棺木外的雜亂明顯不正常!
「他在找什麼?」
種種跡象表明,瘦鼠的確是在找什麼的。
這一點,葉落籬也覺得是對的。
「從瘦鼠在地面上和那兩個人交談的情形看,那個他們身後的主子絕對不會是因為看中了顏夫人墓室中有什麼珠寶才要脅迫瘦鼠進來這樣不眠不休地住在墓室中找……」
千顏潯的話又讓葉落籬揚起了對葉百強的恨意,她冷哼一聲,斥道,
「葉百強還會給我娘埋下什麼珠寶嗎?他若是有什麼珍寶恐怕也會拿去討好他的小妾們了……」
她這話是帶著沉重的偏見的,對于葉百強的偏見。
看著她氣呼呼地嘟著小嘴的樣子,要多俏皮有多俏皮,千顏潯搖頭了,「籬兒,你可能在這一點上錯怪了大將軍了,你看看這些瓷器花瓶,這可都是前朝的佳品,這些東西在當今的市面上那可是最值錢的前朝古董,任一樣的價值都可以拿來在帝都購買一棟華府了!」
「……」
葉落籬一時無語。
目光看去那些瓷器,果然是上上品,不知道葉百強從哪兒弄來這樣多的一些精美的瓷器!
顏夫人生前最喜歡制作陶器,自然對于一些名品陶器也是最喜歡的!
葉百強這種舉動分明是愛她到極點,在她死後,哪怕是傾家蕩產也要給她置辦這些名貴陶器做陪葬品。
「籬兒,其實大將軍也不是冷情之人,過去帝都人都在講述他對顏夫人的好,但顏夫人是不是對他好,沒有人知道……」
千顏潯這話一下子就激怒了葉落籬,她柳眉倒豎,小臉冷凝,「你在說什麼?你是想說我娘不愛葉百強,辜負了他的一片熾烈,所以葉百強才會移情別戀,弄回家去那麼多小妾嗎?」
「籬兒,我沒有貶低顏夫人或是抬高葉將軍的意思,我說的只是一個事實,顏夫人在嫁給葉將軍的時候一直都是住在宮里是太後身邊最貼心的人,她出嫁的時候不過十六歲,而當時先皇身體染了重病,整個皇宮里人心惶惶的,就是朝中大臣們也都個個在暗中做動作,有的人贊成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繼位,而有的人則是推崇其他的皇子……」
「更多的人其實是支持你父親煜王爺,想要將他從北疆接回來,從先皇手中拿回原本就屬于他的皇位吧?」
葉落籬冷冰冰地看著千顏潯,話里的嘲諷也是明明白白的。
五小姐生前真的是一位博覽群書的才女,她因為被葉百強冷落,所以就想辦法找來各種書籍閱讀,以此才能忘卻葉府上下對她的那種殘忍的漠視!
關于煜王府的一切葉落籬也都是從五小姐的記憶中得知的。
面前的千顏潯是個男人,是男人就會有野心。
世間有哪個男子不想著當皇帝?
高高在上的帝王威嚴不說,就說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整個後宮女子都是他一人的,如果他願意,夜夜新郎也是不成問題的。
「呵呵,籬兒,沒想到,你對于千顏皇族的歷史倒是挺清楚的,你說的不錯,原本先皇是想要將皇位傳給我父王的,但是,這其中出了種種事情,父王本身就不是富有野心的人,他感念太後對于整個皇室發展的功勞,所以就自己放逐了自己,讓太後的兒子,也就是當今聖上順利登基……」
「你們煜王府的人就這樣甘心把到手的皇位送給別人?」
葉落籬的神情有些冷厲。
「我父王臨走給年幼的我留下了一封信,這封信是在我十六歲生日當天管家才給我的,信上只有一句話,父王說,只要皇位還在千顏皇族的子嗣手中,那麼你就要乖乖地盡一份臣子的本分,不可做出阻擋北溟國發展的事情出來!這幾年我一直謹記著父王信里的囑托,力爭能做一個讓父王驕傲的兒子!」
千顏潯在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復雜,恍惚中葉落籬直覺得他的眼中有幾分無奈!
「你們父子是如此想的,但是別人並不一定會沒有猜忌,對嗎?」
葉落籬這話可以說是一語中的!
若是沒有猜忌,那太子千顏舜怎麼會這些年來一直將千顏潯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呢?
表面上兩個人之間是一團和氣。
但實際上很多人都知道,太子和世子之間的那種矛盾無人能解!
「不管他怎樣想,我是會按照父王信中囑托去做的,好在皇上是相信我的!」
千顏潯說著,眼底閃過一抹鋒芒!
其實他的內心也是挺矛盾的,千顏舜盡管是太子,但他的品行和性格實在是讓人不敢多言,他暗中和西蒙國有聯系,這種聯系若是為了修補兩國的友好交情,那也沒什麼,但實際上從這幾次達吁的作為來看,他們在背後可沒有什麼好打算!
「呵呵,說著你娘的事兒,怎麼說起我來了,跑題了啊!」
隨著千顏潯的一聲干笑,葉落籬也覺得似乎現在這個時候,在這里討論什麼千顏皇族的家事很是怪異!
時間緊迫,她必須盡快找到那只瘦鼠,然後從他口中得知,到底最初的棺材里面有沒有顏夫人!
「籬兒,我看瘦鼠找的東西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不會連這樣的牆壁縫隙都搜遍了!」
千顏潯眼神濯濯地落在了棺木對面的牆壁上,那牆壁中間有一條縫隙,這會兒那縫隙被人為地給擴大了,地面上掉落了很多的泥土……
「這里他也找了……」
葉落籬一低頭就看到地面上的地磚,有些也被掀起來了。
「他一定在找很重要的東西,問題是,你娘的墓室里怎麼可能會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千顏潯的眉心糾結地凝成一個結,俊臉上一片狐疑,視線落在周遭被瘦鼠翻騰得不成樣子的墓室,一陣莫名的涼意從後背就泛起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感覺,但這種冷意就是陣陣襲來!
「他既然叫瘦鼠,沒準兒也會鑽牆縫呢!」
葉落籬這會兒也發現了千顏潯看到的那個牆壁的縫隙,她是一個行動派,邊說著,就邊朝著那牆壁縫隙走去……
「籬兒,不要靠近那里!」
千顏潯剛回過神來,就看到葉落籬已然靠近了那條牆縫,他的視線里忽然就出現了一雙陰森的三角眼,在那雙眼的末端是涼薄昏暗的冷笑……
倏然,千顏潯就明白了他後背冷意的來源了!
那條牆縫後面有一雙眼楮在盯著他們!
但是,他阻攔的聲音還是晚了一步,葉落籬已然走到了那牆縫的跟前,同時她手中的霸王刺朝著那條縫隙就挑了過去……
撲……
一陣灰白色的煙霧,瞬間就從那縫隙中噴了出來,煙霧之濃,彌漫速度之快,都超出了人所能想象的程度!
轉眼間,整個墓室里就是灰蒙蒙的一片了。
「籬兒,屏住呼吸……」
千顏潯不顧一張口就會吸入眾多的霧氣的危險,語氣急速地說道,話音的同時,他一個騰躍,就從距離葉落籬十幾步遠的地方掠了過來,一伸手就拉住了葉落籬的手臂……
他本來是想要將葉落籬拽離那牆縫跟前的,因為他心中有一種沒由來的驚恐,總覺得放這種灰白色的有毒氣體,只是瘦鼠的第一步!
那個看似猥瑣無力的家伙,實際上他是有著各種應付突發事件的能耐的,不然他也不會選擇在暗無天日,有可能會突發各種危險狀況的墓室里混跡……
貓有貓洞,狗有狗洞,瘦鼠也不例外,他有鼠洞!
這鼠洞可能還不止一個。
但似乎從他們下到這個墓室里來就注定這次的行動一定不會那麼輕易地善了了!
就在千顏潯試圖拉開葉落籬的電光石閃間,一枚鋒芒閃著藍幽幽的光就那麼從牆縫中迸射出來,勢頭直奔葉落籬的咽喉!
「小女人,你長得這樣美,鼠爺爺我真是不舍得你離開,不然你就留下吧,留在這里陪著我,我們一起做一對令人羨慕的地下神仙眷侶!」
整個墓室里一片迷蒙,在這種迷蒙中才傳來瘦鼠陰險狡詐的狂笑聲。
听那聲音他似乎也在這個墓室里,但是仗著墓室里迷霧重重,他的蹤跡完全沒有顯現出來。
撲哧!
一聲很異樣的聲響後,千顏潯的口中輕輕發出了一聲輕吟,這一吟中帶著些許的痛楚和痛恨,他手臂一拉一拽,就將葉落籬掩在自己身後,怒火中燒,他大聲冷斥瘦鼠,「你有本事就站出來,少在背後做些讓人不齒的事兒來,暗算是什麼本事?你敢和你小爺我一對一練練嗎?」
短短的幾句話,他說的怒而不快,似乎在聲音的末梢隱隱夾帶著一種頹唐!
「哈哈,你還敢在這里沖著我說大話嗎?鼠爺爺我告訴你吧,你中的鋒芒上浸毒了,毒是來自西域的劇毒,無解!而這些霧氣有毒,雖然不至于致人死地,但是霧氣卻能促進毒鋒芒上的毒大發作,你現在是不是感覺胸悶,周身無力,還有視線也在逐漸地模糊,呼吸中有種要被撕裂的痛楚,對不對?」
瘦鼠就在這個墓室里,他的話清晰可辨,但是卻因為霧氣的遮擋千顏潯和葉落籬兩個人沒有看到他……
「暗器上有毒?」
葉落籬的聲音冷到了極點,那種不可阻擋的銳氣,就在這短短的幾個字里體現了出來,她是霸氣的,霸氣一般用來形容男子,但此刻擁在她身上卻是準確無比的!
她就是霸氣的。
霸氣如同來自地獄的女閻羅,她怒了,而惹她怒的人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
「對,小女人,他必死無疑,你也不用跟著他了,到鼠爺爺這里吧,鼠爺爺一定會疼你……」
瘦鼠的話還沒說完,卻從迷霧中傳來一聲慘叫,緊跟著一股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涼風襲來,周遭的迷霧在須臾後消散淡去。
「你個死老鼠,我要殺了你……」
視線清晰後,葉落籬看到瘦鼠就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的一個角落里,她冷冰冰地掃視過瘦鼠那張慘白的臉,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我也要告訴你,我的銀針上也是浸毒的,如果我不給你解藥的話,那你挺不過明天就會變成一只死鼠。」
「我明白了剛剛你在迷霧中誘我說話,就是為了從我的聲音發出的方向找到我的所在,小女人,你……很聰明!」
瘦鼠一臉的沮喪,看著葉落籬的目光里有驚嘆,有恐懼!
「我聰明不聰明和你無關,你現在似乎該關心關心你中的毒要怎樣解吧?」
葉落籬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很是不快,她手腕暗動,一枚銀針就在她指尖了!
「哼,我死了,他也活不成,臨死拉個墊背的,不錯,我很喜歡!」
瘦鼠忽然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本來就干癟癟的,沒有一點瑩潤的意思,這種聲音再經過狹小的墓室的傳音,就越發顯得驚悚可怖了!
但葉落籬和千顏潯是怎樣的人物?
他們怎麼會被瘦鼠的這種夾帶著西域魔音的笑聲所征服呢?
「你還會更喜歡的!」
葉落籬冷眸中閃過一抹犀利,身形急轉,沖著瘦鼠就掠了過去。
沒有了煙霧遮掩的瘦鼠在看到她快如閃電般的撲來,眼底清晰地掠過驚懼,這個小女人的輕功竟如此之好,難道說她練的是移形換影?
如此一思忖,他的動作就緩了一步。
清晰的內力欺壓就已然到了跟前了。
「小女人,你這是趕盡殺絕啊,不過……」
瘦鼠的臉上顯出一種復雜的神情來,他不知道隨手在那里按動了一下,卻只听得 嚓一聲震響,這聲響大得好像要將整個墓室都給撕裂了似的,千顏潯和葉落籬同時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變動……
但葉落籬是一口怒火之下急掠過去的。
此刻,她已然是停不住腳步了。
就在這聲震響之後,整個墓室里出現的一幕讓她目瞪口呆。
好好的地面上竟出現了一條幽深的溝壑,她不知道那條溝壑到底有多麼深邃?
只覺得一股陰風就從溝壑中撲了過來。
她停不住的身子直接就往溝壑中墜去……
「籬兒!」
身後傳來千顏潯一聲驚怒的咆哮,她還在下降的身體就感覺到一種往上的提拉,突然的提拉讓她的下降停止了,同時她听到了一陣粗重的喘息聲,這喘息聲里,千顏潯好像是得了重病般的在痛楚……
「你松開手,不用管我!」
葉落籬能感覺到他的臂力其實是挺弱的,若不是他心里執著的念頭,絕不讓她掉下去!他一定支撐不住。
他是中毒的人,再動用內力,竭盡全力地去救她,就一定會加快促進毒液在他身體里的擴散……
也就是說,中毒的他,如果不動可以活三天,那麼他如今動用內力,可能就只會活幾個時辰了。
「不……絕不!」
三個字是被他吼出來的,但聲音听來卻如蚊蠅般的柔弱。
「你很清楚,你這樣救不了我,反而會害了你自己!」
葉落籬的身子是被懸在半空中的,深不見底的溝壑竟然出現在顏夫人的墓室里,這種震撼用任何的文字恐怕都難以說清吧?這道憑空出現的溝壑一定是當初建造墓室的人留下的,那麼那個人會是誰?是葉百強?
她腦子里電光石閃地掠過各種念頭,但卻沒有一種是可以給出這種現象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掉入如此深邃的溝壑里,瘦鼠一定是沒有了命了!
瘦鼠死了,她就是想要找個人來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估計也沒有能告訴自己了!
「籬兒,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容你離我而去……誰都不行,老天也不成……」
嗷嗷!
忽然,千顏潯的口中發出一陣宛若猛獸般的吼叫,緊跟著葉落籬就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驟然往上急竄……
千顏潯!
她在心頭疾呼了一聲,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然從溝壑中出來了,就被拋在了距離溝壑幾步遠的地方,盡管是千顏潯千鈞一發的暴發性拽拉拋出,但還是克制了力度,不肯讓她在墜地的時候收到一丁點的傷痛……
她完好無損地被救上來了。
而他呢?
千顏潯!
葉落籬喊了一聲,眼底瞬時閃過晶瑩,視線中,那張俊美如妖孽般的臉在逐漸地失去血色,一點點地慘白,那雙曾經布滿層層傲慢與霸氣的鳳眸,這會兒已然失去了強悍的氣勢,眼中的光亮一寸寸地湮滅……
她撲過去,伸手攬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一雙焦灼的眸子看著他慘白無色的臉頰,「千顏潯,我……我不準你有事,你說過了要跟著我討要人情的,我欠你幾次人情了,你不能有事,你若是敢倒下,我就……我就不還你人情了……」
「籬兒……你沒事吧……」
千顏潯艱難地睜開眼楮,看到面前她美麗的面龐,眼底閃過一抹奇異的光亮,但這光亮也只是瞬間閃過,很快他的眼底又都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了。
「我沒事,我也不準你有事,我不準……」
她倔強地咬住唇,克制住了心頭的那股奔涌的暗傷激流,她葉落籬了從來都沒有欠誰什麼,更沒有想到會有人哪怕是犧牲了自己也要救她……
「籬兒,不……不要難過,我……我只要你平安,只要你……你好……」
他的慘白的臉頰上浮出一片青灰色,就連嘴唇也是變得青紫了。
葉落籬知道那是毒在他身體里泛濫的結果!
「你不要說話了,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背你出去……」
她知道現在的情形是一刻都不能耽誤了,他必須要得到救治!
「籬兒,不……不用了,來不及了……」
他苦笑,一縷殘敗的笑漾在嘴角,「那個……鼠說的不錯,這種毒……無解……籬兒,你……你不要傷心,我死而無憾,只因為遇到了你……」
「你……你能不能別再說話了?千顏潯,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有事兒,我就敢……敢追著你去,讓你後悔生生世世……」
她發狠似的在低吼著。
瞬時,她將千顏潯背起來,一路往坑道那邊奔著……
坑道在哪兒?
她模糊地記著大概的方向,可是坑道那麼小,他又不能動,她不知道到底要怎樣才能將他從坑道那里帶出去!
但她腳下如飛地奔著,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將他帶出去,她葉落籬從來都不欠人家什麼,尤其是這樣深重的救命之情!
千顏潯,你給我听好了,不準睡,不準放棄,不準,我不準……
她急喘著,奔得速度太快,以至于她腳步顯得很是踉蹌,幾次都險些摔倒,但她都咬緊牙關挺住了!
不能倒下,絕對不能!
她得堅持,堅持把他帶出去!
「籬兒……籬兒……」
能感受到她踉蹌的步伐,急促的喘息,千顏潯真的心疼極了,她身子骨那麼單薄,怎麼能背著他這樣狂奔?
籬兒,你放下我吧,放下吧,沒有用的,瘦鼠的毒沒有解藥……
這些話都在他心頭吶喊著,但是喉嚨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任他怎樣努力都無法喊出來!
他很是沮喪,千顏潯啊千顏潯,什麼時候你變成這樣的柔弱無力了?你不能保護她了,你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你渾渾噩噩地在這個世上這麼多年,到如今好不容易你遇上了她,卻就要離開她了,籬兒,籬兒,我真的不舍得離開你,不舍得你受苦你受累,籬兒,不要跑了,停下吧,我想要再一次好好看看你的臉,你如果願意,能不能親我一下,哪怕是輕輕的一個吻,只要是你給我,我都想要,我都會珍惜的,籬兒,吻我一下吧……
籬兒……
他的意識在逐漸地消無!
卻心頭始終回蕩著一個聲音,籬兒……籬兒……
那條坑道呢?
怎麼會沒有了?
等葉落籬背著千顏潯踉蹌著從墓室里奔出來的時候,卻發現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樣子了,就連之前的小院子也不見了,周圍一切都變得很是詭異!
他們是從坑道來的。
但坑道沒有了。
「千顏潯,你說話啊……」
葉落籬直覺得身後的千顏潯在逐漸變得沉重了,他的頭就伏在她的肩上,卻沒有她熟悉的那種獨特而濃郁的男性氣息傳來,她曾經多麼不喜歡他靠近她,尤其是故意在她耳邊,脖頸後那麼帶著幾分刻意地喘息……
但是現在,她真的希望一切都是一種虛幻的,他沒有中毒,更沒有變的這樣無力……
隱約的她看到前面有一絲光亮透進來,緊跟著似乎有一些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來,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像正是奔著她這邊來的。
她心里本能的警覺驟然高度提升起來,但是身後的千顏潯他中的毒已經是刻不容緩地需要救治了。
所以沒有任何猶豫,她身形急轉,迎著那些腳步聲就奔了過去。
「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里?站住……」
很快,腳步聲就到了跟前了,讓葉落籬沒想到的是,他們竟是一些御林軍!
御林軍可是受皇上親自調撥的,用來保護整個皇宮安全的。
他們怎麼會到這里來了?
葉落籬正在詫異,卻被最前面的御林軍劍尖直指她的咽喉,「說,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拿開你的劍,馬上讓人來救治潯世子,他中毒了!」
葉落籬冷冷地看了那御林軍一眼,語氣冷冽地說道。
「潯世子?」
那個御林軍明顯吃了一驚,但葉落籬卻已然沒有和他嗦解釋的時間了,她背著千顏潯一步步經過他身邊,朝外走去!
「喂,你……」
那御林軍被她這種傲然的氣勢給鎮住了,想要阻攔她,但是卻又莫名有些驚恐,這小女子身量很單薄,但她眼底的那抹氣勢,卻分明在說,攔著我,死!
光亮越來越清晰了。
很快葉落籬就走到了光源最強的地方,那是一個山洞的洞口,而當她身形剛從洞口那里出現時,有人驚呼了起來,「五小姐!」
驚呼的人竟是太後身邊的善嬤嬤。
善嬤嬤是容甄太後的貼身侍婢,她在這里,那太後呢?
冷冷的一個聲音瞬時響起,「籬兒,你這是在做什麼?難道不知道你如此掘了芸娘的墓室,那是有悖于天理,令人不齒的行徑嗎?」
是容甄太後,她在眾人的簇擁下,華服重飾,周身都散發著雍容華貴的氣息,只是那張曾經看著葉落籬滿面歉意的仁慈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陰雲,眼角肌膚已然有了松弛跡象的眼楮里無形中流露出一種嫌惡來!
「籬兒,你……你想你娘我知道,但你這樣做,是不對的……」
讓葉落籬沒想到的是,葉百強也來了,就跟在容甄太後的身後,看到太後滿面寒霜地斥責葉落籬,他有些心疼,但也有點失望,于是眼神就變得很是復雜。
「我對與不對,心自知,和你沒任何關系!」
葉落籬冷冰冰地丟給他一個藐視的眼神,心里恨著,這就是他給千顏皇室當走狗的嘴臉吧?太後說自己掘了娘的墳墓,他就信了,還當著這樣多人的面前譴責自己,這種爹爹不要也罷!
「放肆!籬兒,你怎麼能這樣和葉大將軍說話?他可是你的父親!」
容甄太後這話里就帶著恨鐵不成鋼的失望了。
「有沒有御醫?有沒有?千顏潯他中毒了……」
沒有了再和容甄太後等人嗦下去的興致,她銳利的眼神掃視過容甄太後身後跟著的那些隨從們。
作為太後出行,自然跟著的隊伍中不會缺少了御醫!
「什麼?潯兒中毒了?潯兒……」
太後好像是剛剛看到趴在葉落籬背後已然昏死過去的千顏潯似的,大驚小怪地喊起來,「來人,快點傳宋御醫!」
一個身量有些胖的男子急急地跑過來。
兩邊的御林軍過來想要將千顏潯從葉落籬的身上扶下來,但是被她冷冰冰地推了,「讓開!」
御林軍神色有些尷尬。
而容甄太後的臉色也很壞,眼神里一股異樣的精光閃過,嘴角邊掠開了一抹怪異的冷笑。
「太後,籬兒她……她還小,微臣又經常不在府中,所以對她的教導少了些,若是芸娘在她一定不會這樣,求太後看在芸娘的份上……」
「葉將軍,你不用提及芸娘,哀家也知道籬兒是芸娘留下的血脈,但她今日的作為真的是讓哀家寒心!到底是什麼利益驅使讓她這樣……這樣殘忍地掘了自己親娘的墳?」
眼看著那座孤零零呆在這里十幾年的墳塋,如今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掘開了一個大的通道,這會兒已然不是墳塋了,簡直就是一個張大大嘴巴的怪物一樣!
容甄太後的臉色難看之極!
當初建造這座墳塋的時候,是她親自頒發的懿旨,所用來建造墳塋所用的銀兩以及工匠也都是她親自挑選的,當時葉百強幾次請求芸娘是葉家的女主,她的身後事理應該他葉百強出面操持,但是都被太後給拒絕了,給出的一個理由是,她將芸娘交給葉百強的時候,可是活生生,水靈靈的,但是現在呢,那麼美麗善良的女子變成了一具冷硬的尸體,這種結果就是葉百強操持的結果!
容甄太後的這通話,無疑告訴葉百強,他沒有照顧保護芸娘的能力,不管是她生前還是死後!
得到了容甄太後這話後,葉百強頹然倒在了椅子上,一顆悲愴的心冰冷清涼!
第二天,他就出發去了邊疆!
此刻從容甄太後的眼底,葉百強看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這種危險是針對他和芸娘的女兒,籬兒的!
「太後,微臣將籬兒帶回去,一定會嚴加教導的,絕對不會再發生什麼讓太後失望的事情!」
他這話說的堅定無比。
一是表明了他會管教女兒的決心,二呢,更多是在向太後隱隱傳遞一個信息,他不會放棄自己的女兒!
容甄太後听了他這話目光調轉回來,直直地看著他……
按照規矩,作為臣子是不能和皇上或是太後對視的,那是逾越,是以下犯上,罪名可大可小!
但這次,葉百強沒有退縮!
他忘不了芸娘死後,他不能親手將她安葬,這種缺憾讓他夜夜都不能安寢!
「葉將軍,你這又是何必?籬兒是太後喜歡的,太後想要將她帶回宮里教管,也是因為心疼她,將軍事務多,不日又將趕回邊疆去,怎麼有精力去管束籬兒呢?」
千顏舜從後面走過來,語氣陰測測地說道。
「太子殿下說的極是,就是因為微臣的時間緊迫,公務繁忙,所以更得要抓緊時間守在籬兒身邊,太後、太子殿下,您們放心,微臣一定會接近全部能力來讓籬兒明白她所做的是不正確的……」
葉百強說話間,神情和語氣都是涼薄的,眼底里也有精光閃過……
「既然葉卿家執意如此,那哀家就不多說了,不過,這事兒還累及了潯兒,過幾日,葉卿家總該給哀家一個合理的解釋吧?」
容甄太後眼底的陰雲變了幾變,嘴角那里閃過冷冽,但最終還是松了口,葉百強可是邊疆三軍統領,惹怒了他,殃及了北溟國,那可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容甄太後一輩子都是精明過人的,斷然不會去觸及葉百強的逆鱗!
「是,微臣會在幾日後給太後一個合理的解釋!」
葉百強的一顆懸著的心慌慌地沉了下去,一陣山風吹來,他的後背卻是涼颼颼的。
「太後,籬兒她這樣做,是大逆不道,是沒有孝道,怎麼能……」
千顏舜有些不甘心。
「怎麼舜兒連哀家的話都听不清楚了嗎?」
容甄太後的臉色一寒,眼神犀利地看去千顏舜。
「不,不是,孩兒不敢!」
千顏舜急忙低頭,訥訥道。
「唉,你們這些做小輩的,什麼時候能真正明白我們這些老的對你們的心……」
容甄太後目光掃視過千顏舜,表情很是幽怨地嘆息了一聲。
千顏舜沒有再敢說話。
葉百強也是束手垂立在一邊……
「太後,潯世子所中的毒是西域惡毒,微臣實在是醫術太拙,找不到解救的方法!」
宋御醫這個時候一腦門的汗水淋灕,跑過來。
「什麼?無解?你是說潯兒這次……」
容甄太後的臉色大變,一雙陰鶩的眸子如刀子般的凌割過宋御醫的臉,他直接就覺出了一種被片片凌割的痛楚,駭然的雙腿一軟,撲通就跪在那里,「太後恕罪,微臣的確是無能為力,這種毒發作的很快,從潯世子中毒到現在,已然過去了有將近一個時辰,那毒已然在他血液中泛濫了,微臣相信就是華佗在世,估計也難以營救了!太後,請您恕罪啊!」
「太後,宋御醫是太醫院里的醫術高手,他既然說了……」
千顏舜的眼底閃過一抹異樣的晶亮,話中的意思是完全相信宋御醫的話,千顏潯已經是中毒極深,無藥可救了!
「舜兒,住口!」
容甄太後冷冷地瞪了千顏舜一眼,面上的威嚴清晰霸氣,「潯兒是煜王唯一留下的子嗣,不管怎樣哀家都要抱住他這根血脈,宋其強,要是你救不了潯兒,那哀家就讓整個太醫院里的人給他陪葬,你可听明白了?」
啊?
宋御醫被太後這話給嚇到了,渾身兢兢戰戰得打著擺子,「太……太後,微臣……微臣……」
「嗦什麼?還不趕快想輒去?保住潯兒的命,就是保住你們自己的命,你們看著辦!」
容甄太後一臉的暴風雨,哪里再容宋御醫說話?
「是……是……」
宋御醫簡直死的心都有了。
可是,他不敢死,他一個人死了無所謂,整個太醫院的人,還有他的家人,連坐法令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一旦治不好潯世子,那……會血流成河的!
屁滾尿流般的宋御醫就奔回去和太醫院里的人商量醫治的辦法去了。
「來人,將潯世子送回世子府,要派人時刻守著,若是他出現什麼閃失,哀家會讓你們這些人死得很難看!」
容甄太後這會兒已然是怒不可遏了。
「是……」
她身邊的一干人哪里敢耽擱,急忙就用軟轎抬起千顏潯,直奔世子府。
「籬兒……」
在葉落籬緊隨著搬運千顏潯的隊伍經過容甄太後身邊時,容甄太後語氣淡漠地喊了一聲,同時一個眼神給了葉百強。
「籬兒,你跟我回府吧!」
葉百強怎麼會不明白太後眼神里的意思?她是怪罪籬兒將千顏潯帶到這里來……
問題是,到底籬兒在芸娘的墳墓里找什麼?
她難道是真的因為太過想念她的親娘,所以才會將好好的墳塋搞成如此樣子?
「千顏潯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在宋御醫給出的結論說,這毒沒有解,潯世子危在旦夕,葉落籬的心一下子就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地揪住了!
「放肆!籬兒,你再怎麼任性也該明白,你是未出閣的女子,不能流連在潯兒的府邸,會被帝都百姓們說閑話的,盡管你不是哀家的親生孫女,但哀家因為芸娘從來沒有當你是外人,這次你已然犯了大錯了,哀家絕對不允許你錯上加錯,當著你娘的面兒,你在這里攪鬧,難道就不怕她在那邊因你而傷心嗎?」
容甄太後的臉色陰沉可怖,眼神也變得冷颼颼地看著葉落籬。
「籬兒,太後說的對,你跟為父回去……」
葉百強說著,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
「你放開我!」
葉落籬的腦海里一陣陣閃過的都是千顏潯在昏迷過去之前看著自己的那雙脈脈淒然的眼神,他說,籬兒,只要你能平安地好好活著,我……我怎麼都無所謂……
他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千顏潯是誰?
他是想用這種沉重的人情來牽絆住她的人生嗎?
他若真的死了,那她葉落籬豈不是成了殺死他的凶手了?
千顏潯,你別想得逞!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更不要欠你那麼大的人情!
「籬兒,你听話……」
葉百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電光石閃間,他的手指順勢就在她的手臂某處點了一下……
「你……」
葉落籬只覺得身體驟然一麻,原本清亮的眼前瞬間漆黑,她頓時明白中了葉百強的圈套了,一時間異常惱怒,但一句話沒說完,整個人就軟軟地倒入了葉百強的懷里了。
「你把她帶回去吧,她也折騰累了,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容甄太後神情冷清地說道。
「是,微臣告退!」
葉百強微微施禮,然後攬著被他戳中昏睡穴的葉落籬快步往山下走去。
「太後,她將這里攪鬧成這樣,就這樣任她任性下去嗎?」
千顏舜看著葉家父女遠去的背影,有些不甘心地說道。
按照他之前的預料,這次太後一定會勃然大怒,然後將這個野丫頭給收進宮里去,只要她進了宮,被束縛住了手腳,那他就有了各種機會了,不相信會制服不了她!
女人,只要被男人給拽在身子底下肆虐過了,還能有什麼反抗的意念?
更何況他千顏舜可是堂堂太子,比起權勢來,他可是北溟國最閃耀的!
不愁征服不了這個小丫頭的心!
但太後松口讓葉百強將她帶走了,他的計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失敗了,真是又氣又惱!
「舜兒,哀家明白你的心思,哀家也是女人,哀家得告訴你,一般女人是可以因為一個男人的權勢與地位而委身在他身下的,但是世間總是有那麼一小部分的女子,他們不會為權勢所屈,不會為金錢名利而活,她們想要的只是一顆真心,一個能讓她們感覺到溫暖的懷抱!」
容甄太後說這話的時候,臉上表情變得有些淒楚了。
「太後的意思是,顏芸娘和葉落籬都是這小部分女子中的……」
千顏舜的話讓容甄太後冷笑。
「舜兒,其實,在每個女子的內心里都有這種想法,只是境遇不同,有些女人她們連基本的生活都保證不了,還怎麼去追尋風花雪月的生活?利益驅使下,就只能做一只攀附在男人身上的寄生蟲了,至于那小部分一直都不肯被男人降服的女子,她們……哼,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空夢一場!」
「太後……」
千顏舜還想說什麼,但太後已然沒有了和他討論的興致了。
這時從墓道里走出來幾個御林軍,他們的神情都是惶惶的,好似大白天見了鬼似的,個個眼楮里都充滿著難以置信的驚懼!
「怎麼回事?可是發現了什麼?」
容甄太後的心猛然一沉,這些御林軍可是她身邊的親信,曾經為她辦過很多事情,但從此時他們的臉色看,他們一定看到了什麼讓人驚悚的事情?
「回太後……是……沒發現什麼,但就是因為沒發現什麼,所以,所以我們才……」
帶頭的御林軍竟好似被嚇得魂魄散失似的,說話牙齒嘴巴都在打顫。
「說,到底怎麼了?」
容甄太後冷冷的一眼,卻好像是瞬間給這幾個人的心里注入了一針強心劑似的,他們陡然間冷靜了下來,眼底的驚懼也一點點地消散了。
「是顏夫人!墳墓中的木棺里根本就沒有顏夫人的尸身,只是留著一套衣服……」
什麼?
這次臨到容甄太後震驚了。
她先是難以置信地緊盯著御林軍的眼楮,恍惚不相信這一切,想要從他眼底看出一些說謊的端倪來似的。
但那幾個御林軍的神色卻是鎮靜的。
「太後,我們也不相信,所以這才急忙回來稟報……」
人的眼楮是最不會說謊的,御林軍他們的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這說明,他們說的句句屬實,顏芸娘的尸身的確不在棺木中!
「這怎麼可能?當初可是哀家親手……」
容甄太後的眼神里逐漸顯現出了陰霾,那張保養得極好的臉上閃現出莫名的陰厲。
她的話讓身後的千顏舜有些驚訝!
他知道顏芸娘一直都是太後身邊的女子,但是沒想到,太後當年竟會親手將她給入棺了,這種待遇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太後如此重視顏芸娘,還刻意將她的墳墓修造在距離葉家陵園很遠的這邊,這里面一定是有隱秘的,問題是,那東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顏芸娘的手中?如果有,太後親手埋葬了她,那會不會已然將那東西給取走了?
他這一番電光石閃的念頭之後,就听到御林軍有些驚訝地疾呼,「太後,您不能進去,您千金之體,怎麼能進入墳墓中……」
但已然是萬分震驚的容甄太後哪里還在意御林軍的話,她徑直快步地走進墳墓的墓道,身後的御林軍一見勸說無效,也不敢硬攔著,只好疾步跟了上去……
墓室中,容甄太後無視豁然出現的那個深壑,反而腳步踉蹌著撲向了那個楠木棺,卻在看到空無一人的木棺里只剩下一件衣服時,她的神情在陡然間變得驚悚與緊張,那雙緊抓住木棺邊緣的手,也在無形中顫抖……
「怎麼可能?芸娘,你答應過我,不能……不能……」
她在極度的驚駭下,竟忘記尊稱自己是哀家,而是我!
緊隨著她進來的千顏舜表情有些復雜。
他的眼底看過去那個棺木,棺木里沒有死去的顏芸娘,這件事兒,他早就知道,但他沒想到,太後會是這樣的表情,難道她真的將那東西和顏芸娘埋葬在這里?
他還在思忖著,卻只見容甄太後不顧一切地奔到了牆壁的角落里,從那裂開的縫隙中,不斷地摩挲著,但最終她再收回來的手掌心里空無一物……
所有的頹廢都凝聚在容甄太後的眼底!
她好像是忽然被人抽去了筋骨似的,雙腿無力,眼神呆滯,表情難看得比死人沒什麼兩樣,她蹬蹬地退後幾步,身形趔趄著眼見著就要摔倒……
「太後……」
千顏舜眼疾手快,近前一步扶住了她。
「太後,您還好嗎?」
他這話簡直就是廢話,一個面色蒼白如紙,渾身戰栗得好像是風中雨蝶的老女人怎麼會是好的表現?
但他的這話卻驟然間就將容甄太後給震醒了。
她漠然地推開千顏舜的手,站住身形,一步步重新走過去,就那麼站在空蕩蕩的木棺前,眼神不動地盯著……
「芸娘,你終是恨我的,你終是恨我的啊!」
她似有似無地訥訥著,一種復雜的悲愴在她眼底漸漸彌散開來!
「太後……」
千顏舜輕輕喊了一聲,「這里不適合您,還是出去吧,有什麼事兒都能解決的!」
他這話似乎有所指。
容甄太後猛然抬頭,直視他的眼楮,「舜兒,你什麼都不需要知道,什麼都不需要做,你只想著,這北溟國的天下是屬于你和你父皇的就行了!」
這話,她好像是在對什麼人發狠地宣誓似的。
話說完,她冷冷地掃視過整個墓室,再次神情異樣,「芸娘,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我知道你不會,你一定不會……」
幾個人扶著容甄太後從墓室里走出來,外面已然是夜色降臨,周遭的山勢一片黑壓壓地欺過來,好像是一種無形中的巨石轉瞬間壓在了人的胸口上,讓人透不過氣來!
※
慈寧宮。
沒有一個侍婢嬤嬤,屋子里只有容甄太後、皇上千顏仁堯以及太子千顏舜。
他們三個人相互沉默著坐在那里。
良久,一直緊閉著雙眼的容甄太後猛然睜開眼楮,眼神直接就落在皇帝千顏仁堯的身上,「堯兒,你要相信哀家,哀家一定會保住你的皇位的……」
「母後,其實孩兒對于這個皇位一直不知太……」
千顏仁堯的神情變得有些怪異,眼神末端是一種說不清由來的淒然!
「哀家知道,當初你對芸娘的感情,你是一個重感情的孩子,可是你要明白哀家都是為了你好,不是哀家的努力,你怎麼會坐上皇帝的位置,又怎樣會將皇位留給舜兒……」
容甄太後的話讓千顏舜有些驚愕。
父皇對顏芸娘,葉百強的那個夫人有……感情?
他的眼底掠過一抹驚訝,但神情轉而又恢復了正常,依舊淡定地垂頭看著腳下,沒有說話。
以前容甄太後不管有什麼事兒從來不會當著他的面兒和父皇商量的,這次她連自己也找來了,是不是證明自己在她心目中更重要了?
想到這兒,他有幾分竊喜!
「母後,你沒問過,怎麼就知道舜兒他也喜歡這種高處不勝寒的生活?朕天天忙于朝政,從來都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時間,那些女人又在後宮中爭斗不休,真的讓人很煩……」
千顏仁堯這話說的很是無力,和平日里眾人視線里那個威嚴傲然的皇帝形象完全的不同!
「哀家不需要問,也知道舜兒將來會是一個合格的君王,堯兒,你……就是太重感情了才會有這樣那樣的想法,當皇帝有什麼不好,天下人都得听你的,你高高在上,誰都不能質疑你的做法,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可是,母後,朕想要讓芸娘復活,這可以嗎?」
千顏仁堯的一句話一下子就將容甄太後給堵住了。
她原本還是慈愛的臉瞬時就變得冷厲了!
「千顏仁堯,你作為一國之君,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耿耿于懷,這種行徑怎麼該是你做的?女人比起江山來,孰重孰輕,難道你分不清?哀家費盡心力才讓你坐上現今的位置,你卻還在埋怨哀家將你喜歡的女人給嫁了……你真是太讓哀家失望了……」
「母後,你將芸娘嫁了,我沒有話說,可是她到底是怎麼死的?為什麼墳墓里沒有她的尸身?母後,我是您的親生兒子,為什麼您不能將全部的事情都告訴我呢?我……只不過想要知道一個真相,這難道過分嗎?」
千顏仁堯的語氣變得有些艱難了。
他眼神痛楚地看著容甄太後,那份淒然傷痛就在眼底。
「哼,真是沒想到,時到今日,你竟然質疑哀家的作為,當初哀家可是問過你了,你到底是女人,還是江山,你做出了選擇,為什麼到今天還會這樣來質問哀家?千顏仁堯,你的身上一點也沒有哀家的果斷,卻多的是先皇的優柔寡斷!哀家真太失望了……」
「母後,既然您對我這樣失望,那就請廢黜了我……」
啪一聲!
一記響亮的耳光瞬時就甩在了千顏仁堯的臉上……
屋子里的三個人一時都驚呆了。
「堯兒,你……哀家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能活幾日?哀家這樣處心積慮的,還不都是為了你和舜兒嗎?你是哀家的親兒子,舜兒是哀家的親孫子,哀家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你們啊!」
良久,打人的容甄太後忽然就放開了悲聲,聲聲控訴著千顏仁堯不理解自己這個當娘的心……
「母後……」
千顏仁堯也恍惚被她的這一巴掌給打醒了,眼神有些傷楚地看著容甄太後,「母後,我知道您對我的期望,從小我都是以您的期待為重任的,但母後,這種沒有真愛,只有不斷地糾葛和爭斗的日子真的好累……」
他說著,垂下了頭。
「堯兒,哀家知道你很辛苦,可是從你登基那天起,這一切就是注定的了,你不能推卸責任,更不能半途丟下哀家和舜兒,你就算是為了舜兒,也要將一切繼續下去,就是……就是芸娘知道了,也會諒解你的,你是一個皇帝,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能給她真正的身份與幸福,那是她的不幸,也是你的不幸,你不必老是自責自己,知道嗎?」
姜還是老的辣,容甄太後自然明白,自己兒子的心結其實就是對于顏芸娘的愧疚!
停留在千顏仁堯記憶里的那個如花般嬌艷,如玉般沉靜的女子,是他一輩子的隱痛!
如今容甄太後能做的,只是用眼前的千顏舜,他千顏仁堯的兒子,用親情來挽回他的內心!
「唉!」
一聲嘆息從千顏仁堯口中發出來,但一會兒後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眼底的那份清明卻是一如往昔般的了!
剛剛那個頹敗而沮喪的千顏仁堯不見了,高大威嚴,氣勢傲慢的北溟國帝王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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