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中年的算命先生,說起他父親,臉上顯出一種痛苦和無奈來。他嘆了口氣,輕輕地說出一段辛酸的往事來。
這個小眼楮,耷拉眉,厚嘴唇有些上翻頭發軟軟趴在腦袋上的算命先生叫陳小毛。他的父親叫陳大水,爺爺陳一手。
他們老家,是蘇州一帶農村的。陳一手在解放前,是聲名遠揚的算命先生。他會的東西很雜,相面看風水什麼的也都懂。那時候在農村,也只能說名氣特別大,但並不像現在這樣能靠這一行賺到大錢。
那個時候,最多就是賺個飯錢,有飯吃,餓不著。陳一手的本事是怎麼來的。不清楚。就是現在的陳小毛,知道的也和外頭傳說的一樣。他爺爺有一次走夜路,有月光。很遠就看見路邊上站著一個人。
陳一手以為那人是在撒尿,所以就放慢些走。等了好長時間,那人站在那里都沒動一下。陳一手心想大晚上的趕路要緊,就不管那麼多了。快步走到跟前,哪里有人,就是路邊上一棵小樹。
陳一手暗笑自己看走了眼,白在路上耽擱那麼久。就要從小樹跟前走過時,看見樹底下有東西。陳一手膽子也大,湊近了看,是一個老舊的木箱子,也不大。他把箱子抱在手里晃了晃,沒感覺出來是什麼東西。
就把箱子打開,箱子沒鎖,就是一捆兩本厚書。上面一張紙條上的字特別大,書送有緣人。
陳一手拿了這箱子回到家在燈下取出書打開了看,紙而泛黃,線裝本。是老書。一本是麻衣神算,一本是陰陽風水。
陳一手把這兩本書,看了好多年。有一天突然對村里一家建房子的人家說︰「你家這房子,不能這麼建。」
那村人就問怎麼了。
陳一手說前面那一間屋子,是你爹的。你建這個房子,對前面那一間屋子有礙。你要麼把你爹從那屋子里挪出來,要麼改一改你這房子布局,你這麼蓋房子會要了你爹的命。
那村人不信。因為這時候,還沒有人知道陳一手懂這個風水布局什麼的。
房子蓋好,那村人的老爹一點兒事沒有。以至于那村人,見到陳一手都帶理不理的,對陳一手說,房子建好了,老人也沒事兒。
陳一手說不出一個月。
再沒說別的,不好的事,說多了就像咒別人不好一樣。
果然那家人的新房子建好半個月,那村人的老爹正在地里干著活,一頭栽地上就沒起來,死了。村里一個老中醫說可能是腦溢血。就這一件事,就使得陳一手小有名氣。
還有一件事,就是陳一手跟村里一個人去串親戚。到了那人親戚所在的村。陳一手指著一家院子說道︰「這個人家日子不好過。」
村里那個人就停下來問他,怎麼個不好過。
陳一手說,這家老壞大事,年年不斷,而且是死人的事兒。
村里那人大驚,說這家就是他要走的親戚家,一年死一個人,並且都是中年早逝。問陳一手有什麼破法?
陳一手說,他家里的房是滴淚房,沒听人說,家有滴淚房,三年哭兩場嗎?自家院子里的房子,下雨時不能往自家另外的房子上滴水。滴水就是滴淚,肯定會壞大事兒。只要把房子稍作改動,把滴水問題解決了就好了。
這家人按照陳一手說的改了後,果然沒再出現什麼問題。從此陳一手名氣就響了。找他看宅子的人也不少。農村人看這個,和幫忙差不多,頂多就是管頓飯,喝個酒,錢是一分也撈不到賺的。陳一手為了賺點兒錢,也自己下去跑。但也發不了財。老百姓沒錢,你要多了他寧願不讓你看。
你說能給別人看風水,肯定能給自己家置個好風水吧。不一定。無論你怎麼改風水,運道就是起不來。養豬都養不大。陳一手說,這是泄露天機的報應。
解放後來了一場文化大革命。陳一手被批斗得不輕。後來再也不敢提算命看風水這事兒。
後來深圳開發,陳一手已經是個老頭了。兒子帶著全家要來這邊闖闖。陳一手不放心,也就跟了來。他算著兒子要出事兒,又不敢說出來。
果然到深圳不久,陳一手的兒子陳大水就得了一場大病,做手術需要一大筆錢。在深圳舉目無親,借是借不來的。沒有錢醫院肯定不會先做手術。沒辦法陳一手就在深圳到處逛。他希望能幫人發現一筆隱財,然後分一半錢來給兒子做手術。
本來陳一手,打死也不願這樣做的。他以前給人看風水,一般也不作改變運道的大手筆。他明白,這樣做會遭報應的。這次不同,這次為了他兒子陳大水,什麼都不顧,豁出去了。
市里面到處在建,他插不上手。所以在關外,折騰得不是那麼厲害的地方,他發現了一筆隱財。墨鏡男家的地里有寶貝。
這寶貝是活的。也是隱財,不是說誰想要就能得到的。沒這運氣,你也只有干看的份兒。
這天晚上,陳一手在墨鏡男家的地里發現地光閃爍才知道有活寶。有了活寶,還得先找到能夠拿到活寶的人。陳一手把墨鏡男一家都暗中看過了,沒這福氣。
後來陳一手就見到了老板娘。老板娘此時的日子,也不比別人好哪里去。我們吳總不會拾弄地,做按部就班的活他也不長久,就近打散工。吳總年輕時又好喝酒結交朋友。所以家里也沒什麼錢。比一般人還急些。老板娘對吳總好,兩個從沒因為有錢沒錢的生過氣。誰一說到吳總不好,老板娘說還年輕,年齡再大一些就會成熟起來的。
陳一手看出老板娘有旺夫相。就跟著老板娘到她家門口見到了吳總。老板娘到家,對吳總說陳一手一直跟著她。吳總也不是省油的燈。直接沖到陳一手跟前問他想做什麼。
陳一手望著他打量一番說︰「我能幫你發一大筆財,讓你這一輩子,都不用為錢發愁。」
吳總不信,戲謔地說︰「有這好事兒,你自己不發財還來找我,真是怪事兒。」
陳一手說︰「不是每個人都能發財。有些財你明明看到,但不是你的,你也拿不走。」
吳總裝著很感興趣的樣子不客氣地說︰「喲,老頭兒,那你說說,這筆財有多大?我怎麼才能發這筆財?你要什麼好處吧。」
陳一手一指吳總說︰「痛快,至少得值一百萬,我要你到手的一半的錢,剩下的和以後拿到的,全是你的,與我無關。」
吳總一听滿口答應。換成誰都會答應。這等于有人對你說︰「我有辦法使你立馬有一百萬,你分我五十萬就行,答應嗎?」
傻瓜才不答應。
陳一手告訴吳總,墨鏡男家的田里有寶,要吳總先把田買下來,然後再挖寶。
吳總一听要他先把田買下來,連忙說沒錢,萬一挖不出來,這田就白買了。況且看這形勢,深圳以後誰還會種地啊。
陳一手給吳總立了字據,說這寶貝要是找不著,買田的錢算他陳一手的。
吳總這才下決心去買墨鏡男家的地。
地買回來第二天夜里,吳總跟著算命先生來到房後的地里。兩個人剛蹲下不久,就看見地里生出一團白光。那光在那田里,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聚著不散。
陳一手慢慢模過去,把一個紅手帕丟過去,蒙在那一團光上。然後叫吳總拿鐵鍬以紅手帕為中心,用鐵鍬挖了個圓坑下去。沒挖多深,就听見當一聲響。
鐵鍬踫上硬東西了。瓷的。
吳總忙蹲來清理泥土。發現下面有一大片瓷器碎片。吳總把那一大片碎片扒出來,下面蓋著一個壇子。吳總站起身,更加賣力地揮動鐵鍬,很快把整個壇子就挖了出來。
吳總激動地抱著壇子往家跑。陳一手在後面緊緊追著。到了吳總家門口,吳總對陳一手說︰「太晚了不方便,你明天來,咱們分這寶貝,反正我家在這兒,我也不能跑了。」
陳一手不作聲,他是真急著用錢。怕吳總弄不好,一會這錢再成了別人的,可沒地方再籌錢去。
吳總把陳一手立的,那個找不到寶貝買地的錢算陳一手的契約,交還給陳一手說︰「這個先給你。」
等陳一手接了那字據。他又把壇子捧著遞給陳一手︰「你要不放心我,你把這一壇子寶貝拿去,想辦法換成錢,然後分我一半,這樣你就該放心了吧老先生。」
陳一手沒接。他就是接了這東西,卻不知道到哪兒能換成錢。對吳總說︰「兄弟,我相信你。我急著用錢,不然也不會三更半夜還在這邊泡著。不過這寶貝換錢的事兒,還是你來辦吧,年輕人門路廣,辦起事來也方便的多。」
吳總說那行,明晚上你就在我家等我好消息。
那時深圳倒騰這些寶貝還不行。第二天吳總帶著這東西,直接去了廣州。
陳一手連著在吳總在堵了幾個晚上,也沒堵到人。他耗不起,也耗不下去。陳一手嘆了兩口氣走了。
沒有錢,陳大水的手術也沒做成。等吳總從廣州帶了錢回來。根本沒去找陳一手。陳一手到吳總家來過幾次,巧得很,每一次都沒踫上吳總。直到陳大水病故。陳一手也沒見到過吳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