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深夜。舒愨鵡
寢殿內亮著燈,昏黃的燈光在空中搖曳著,在桌子上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窗外的淅瀝雨聲, 里啪啦的砸著窗欞,一下一下,突兀的顯出夜的寂靜。
思緒緩慢的回籠,她下意識看向胸口的傷,驚覺竟已無半分痛感,在看身上的棉被,她視線縮了縮,坐起身來,卻因為長時間的臥榻,身子有些發軟,不得不停在*上休息了好一會兒。
直到,身體有了足夠的力氣,這才掀被下榻,走到窗前,推開窗欞。
冷氣撲鼻而來,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褥衣。看到夜色中白茫茫的一片,她的思緒還有些茫然。
原來,外面竟根本不是下雨,而是積雪的溶化聲,而同時,雪還在下著,偌大的雪花飄進窗欞,她伸出手來,恰好有一朵落在了她的手心,觸到她手心的溫度,雪花迅速溶化成水,在掌心留下一小灘水漬。
蘇晚呆了呆,又模了模自己的胸口,這才確認,她竟然一覺從夏天睡到了冬日。
不然,胸口的傷不會完好無損,不然,外頭不會大雪狂飛。
她從櫃子中找出裘衣披上,踩了長靴,這才踏著積雪出門。
殿外的宮人都已經睡著了,她小心翼翼的出來,自然輕而易舉的避過他們,向來,他們也絕對不會料到自己會醒,所以才會這般放心的酣睡。
蘇晚提了燈籠出來,這才發覺外面的積雪很深,一腳一腳踩在上面,雪地里便陷出一道道深深的腳印。她重重吸了口氣,這才發覺,空氣如此清新,清新到,她竟有些貪婪。
不知不覺,她竟走到了修華殿。
蘇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兒,只是看到修華殿里還亮著燈,便不自覺的邁入步子,直到,視線里出現閔玉陡然僵直的身體。
蘇晚將食指放在唇上,小心的對他比了個動作,閔玉這時眸間掠過一道亮光,頓時一言不發的退了出去。順便接過了蘇晚手中的燈籠。
正殿里,赫連清絕在靜靜的批閱奏折,孤寂的身影,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越發寂寥。蘇晚站了一小會兒,忽然听到赫連清絕的聲音道︰「閔玉,研磨。」
蘇晚便走近到書案前,抬起玉指捻起了硯石,靜靜的磨出鮮紅的墨汁。
鼻尖緩慢的掠入一絲梨花的淡笑,赫連清絕筆下一重,手中的奏折上邊劃下一道重重的一筆。
他難堪的閉上眼楮,棄了朱筆,靠在案椅後,悠悠道︰「閔玉,朕又出現幻覺了。朕聞到了她身上的梨花香,很淡,似有似無。那是專屬于她身上的味道,想來,朕這些日子大概是想瘋了,所以才會又出現這樣的幻覺。」見身側的人並不說話,赫連清絕嘆息一聲,「算了,與你說,也是白搭,過來,給朕按按頭,累得慌。」
他仍是沒有睜眼楮,蘇晚便擱下硯石,靜靜移到他身後。
手指按時他的太陽穴,輕輕揉捏,赫連清絕的眉頭頓時舒展看︰「閔玉,你的手藝是愈發好了,朕幾乎都要以為……」
他聲音忽的一頓,只覺鼻尖的梨花香更濃, 的睜開眼楮,便看到一道白影立于自己身後。閔玉是從不穿白色的,他有總管專屬的服飾,那身後的人是?
赫連清絕忽的一把握住那人的手,當掌心觸到柔軟女敕滑的玉指,當即心神一震,不可置信的起身轉頭,便看到身後的蘇晚盈盈笑著看他,輕道︰「我都睡了好久,一覺醒來,好似什麼都變了。」
赫連清絕一把欣喜若狂的將她抱至身前,安置在腿上,驚喜道︰「真的是你?」
他緊緊擁著她,像是失而復得的寶貝。蘇晚點了點頭,雙手自然的圈上他的頸脖︰「皇上不生蘇晚的氣了?」
赫連清絕埋頭在她頸間嗅到滿滿的梨花清香,搖了搖頭道︰「我何曾生過你的氣?向來都是你與朕置氣,朕哪里舍得傷你半分?」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蘇晚掙了掙,微微退開幾分道︰「皇上自然是不生蘇晚的氣,可是皇上有的是法子讓蘇晚生氣。與其說蘇晚置氣,倒不如說,是皇上想著法子讓蘇晚置氣。」
「嗯?」赫連清絕挑了挑眉,「我*你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想法子讓你生氣?」
「騙人。」蘇晚低嗔一聲,旋即環視了眼四周,「你將浣紗藏到哪里去了?怎的,不見了人?」
「浣紗?」赫連清絕想了想,這才想起來她說得人是誰,頓時又將頭埋進她的肩膀里道,「浣紗,我早就送出宮了,而今她也已許配人家,你可還滿意?」
蘇晚略略驚訝了番,隨即又哼唧了一聲,「你後宮的女人那麼多,送出去一個而已,不是還有一大堆女人在哪兒等著嗎?」
「……好像是。」赫連清絕在她頸脖上動了動,癢得她當即不適的偏頭。就在她以為赫連清絕再找不出反駁的話時,突然听得他低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終是弱水三千,但朕獨取一瓢飲。」
***
與此同時,清王府。
蘇彤一個人伴著燭火坐著,她面前還擺放著沒有動過一口的滿滿一桌子的晚膳。
她每*,都會等赫連漠來,可是,赫連漠卻從沒有來過。
她頂著側妃的身份,錦衣榮華,吃穿不愁,王府的每一個人幾乎都為她馬首是瞻,可是,她仍舊不快樂。
兩年過去了,她嫁入王府兩年,赫連漠就踫過她一次,而且,那一次還喊著自己姐姐的名字。
蘇晚!一想到這個名字,她就恨得牙癢癢,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她而今,已成了個活死人,在*上都躺了兩年多了,也不見醒過來,跟一個活死人爭,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王爺的心里,卻始終還是放著她。她一直都知道。
當日,她無意間闖入書房,立刻便看到書桌上未曾收起的畫卷,她開始以為那人是她,不由暗喜了一把,可是細看之下,才發覺,那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她此生最恨的姐姐。
她想,連一個活死人都比不過,她是真的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
三個月後。
遙遠的天際,夕陽余暉下,蘇墨沉一身白衣立于天地之間,馬兒跟著他在風沙中緩步而走,風將他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他的唇邊卻勾起一絲輕笑。
半月前,赫連清絕送來書信。蘇晚已經蘇醒,當赫連清絕告知于他,蘇晚就是蘇黎的那一刻,他心中震驚有余,剩下的便是狂喜,難怪,他總會覺得她似曾相識,難怪第一次相見,她會撲到自己懷里,淚如雨下的聲聲喚他哥哥,卻原來,她就是阿梨。
難怪她懂醫,難怪她與阿梨有那麼多的相似之處,他真傻,當日為何會沒有看出來。他竟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不識。
他的唇邊又多了抹苦笑。
阿梨,哥哥只希望你幸福就好。
他解下馬上掛著的一壺酒,灌了一口,辛辣刺入喉口,他嗆得咳嗽一聲,忽然朗聲大笑起來︰
大風吹涴沙,余暉映瘦馬。明朝秋風起,來年看落花。
***
三年後。
遙遠的一處小村莊。
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女乃娃,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興致勃勃的沖進里屋,大聲喊了一句︰「爹,娘!」
可是待他看到屋內情形,急忙伸出小小的肉嘟嘟的五指,猛的捂住身側小女孩的眼楮,老氣橫秋道︰「快閉眼!少兒不宜!少兒不宜!」
可是他說話的同時,自己卻將狹長的眼楮掙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盯著廚房旁邊正在親吻的兩人,眨都不眨一下。
咳咳,屋內原本在親吻的二人,立刻分開,女子羞紅著臉瞪了身側的男子一眼,這才轉過身來,解下圍裙,一步步朝小男孩走來,故意板著臉半蹲子︰「諾兒,你不乖!只知道捂妹妹的眼楮,卻不捂自己的。」
「娘,可是諾兒只有一雙手啊,只能捂一個人。」他理所應當的拿下自己胖嘟嘟的小手,在蘇晚面前擺弄,隨即又看向朝他走來的男子道︰「爹爹,娘親的嘴很甜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諾兒每次回來,爹爹都在吃娘親的嘴啊!」
「……」
是夜,某男因為白
日的事,到底還是嫌棄的被趕出了房,于是某男只有將就著與自己兒子擠上一榻。半夜里,兒子睡得迷糊之際,忽然想起白天時的話題,嘟噥道︰「爹爹,娘親的嘴,到底甜不甜?」
「呃?」
某男一怔,隨即身形僵硬的將自家兒子納入懷中,生冷道︰「睡覺。」
可是,半夜里,第一次離開老婆的某男卻怎麼也睡不著。
于是只有坐起身子,悄悄的潛進老婆房間,某個女人居然絲毫不給面子的早已睡熟,某男到底是生氣了,一想到兒子的問題,愈發的郁悶,于是,月兌衣上榻,狠狠的堵上某個女人的唇。
「你干什麼?」蘇晚被驚醒,怒目直視。
一吻罷,赫連清絕終于滿足的舌忝了舌忝唇瓣,鳳眸一勾,一抹邪肆自眸間溢出︰「我幫兒子驗證下嘗嘗娘子的嘴甜不甜。」
「那你嘗夠了沒?」某女不悅的看著這個半夜攪亂自己睡眠的惡徒,惱怒的瞪著她。
「恩……事實證明,比想象中還要美味。」他說罷又壓了上去,隨即手也開始不規矩起來。
迷迷糊糊間,他家娘子唇齒間忽然溢出幾個字來︰「今天是我們在一起後的第四個念頭紀念日。」
「所以?」某男挑了挑眉。
「你還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句話。」某女咬著壓,有些嬌羞窘迫。
「什麼話?」
「赫!連!清!絕!」她低吼。
某男滿意的笑了,半響在某女意識迷離之時,忽的將唇湊到她的耳畔,低低道︰「其實,說與不說,又有什麼關系?我一直都愛你。」
前世今生,唯一愛的人,也只有你。
某女身形一震,隨即更緊的抱住他,默然無語。
我也一直都愛你。
***
豐成九年,淵熙帝赫連清絕退位,攜妻兒歸隱,清王赫連漠受命登基,統治南啟三十余載,史稱光武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