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開始對一切都失去耐心,包括自己,包括他。
由于心理上的障礙和幼年時不堪的境遇相疊加,她的認知能力受到了不輕的影響,學東西總是要比其他孩子慢一些,這一點也是她無法成為一個杰出的人物,無法繼續苛刻的繼承人培訓的一個重要原由。不過對于一個普通孩子來說就不要緊了,何況在定期的治療下已經在慢慢的恢復中,以前涼辰生教她的時候,她雖然理解的有些慢,但是總是十分認真一點一點咀嚼吞咽,把每一條都記得清清楚楚,盡管時不時的會遇到些困難,但他會一直陪著她,一遍遍的耐心教她,最後總是能明白。
其實較之同齡的孩子,臻惜雖然不像她父母一樣驚才絕艷,但真的不算差。
只是出于種種原因,她陷入了極度的自卑之中,自卑自己的過去,自卑自己的身體,自卑自己的心理障礙,歸根到底就是極度的自我厭棄。
他親眼見過,她撕扯著自己頭發罵自己是廢物。
涼辰生很自責,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很失敗的監護人,盡管已經很用心,卻還是照料不好這個孩子,總是會傷害到她,他盡力去補救,卻又總是錯上加錯,把她推向更加苦痛的境地。
看開了一切,他如今只願能護得這孩子平安喜樂的長大,再無他求。
罷了吧,他總歸已經踏錯了那麼多步,再也回不去了,即便是回到了原點,又有誰會相信他是干淨的呢?誰呢?無所謂,大家都不在了,都不在了呵,那麼他便骯髒下去好了,將最美最好的東西留給這個孩子,呵護她一世陽光明媚吧。
他的小天使呵。
那日傍晚,她本是安安靜靜的搭自己的積木,她玩了很久了,始終是搭不成圖片里那樣的效果,目光漸漸黯淡下去,她無聲的握緊了雙手,圓潤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皮肉中,她像是感受不到痛覺一樣絲毫沒有挪移的跡象,大約有一刻鐘的時間,她就那樣呆滯的注視著那堆半成品,之後忽然抬手狠狠的的將半成品毀得坍塌開來,零零散散的攤了一地。
她發泄完了,深吸了幾口氣身子就要站起來,卻有一股柔和但不容置喙的力道搭在了她肩上,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搭完。」
簡潔的吩咐,聲音罕見的不摻雜一絲寵溺,之後坐在一邊,吩咐佣人煮了杯咖啡,冷眼旁觀。
她愣了一下,顯然是不習慣他這樣的態度,或者是當他是在玩笑,總之她只是與他對視,並沒有動。
「不搭完,不準吃晚飯。」
他喝完咖啡,將杯子重重的放在一邊,獨自走開,享用自己的晚餐。
她盯著他背影良久,從他的行為態度上,似乎也看出了些什麼,在他面前,她到底是乖順的,于是重新開始搭那個現下已無甚興趣的木塊。
看的出她很著急,越是著急,就越是弄不好,反而沒有之前接近成功,整個堆得亂七八糟
他在不遠處細細觀望,暗自皺眉
吃完了晚飯,也沒有離開,而是一直坐在她身邊,看著她一次次推倒重來
為了保持這個局面,他甚至一連推掉了本來定在今晚的兩場重要晚宴,寸步沒有離開的陪著她
八點,她肚子開始咕咕直叫,他掃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埋頭工作,她繼續奮戰。
九點,有勞作一天的佣人開始微微打起了呵欠,他吩咐他們離開,起身接了幾個電話,她繼續奮戰。
十點,他上樓換了身衣服,她以為他要離去,眼中有了希冀,沒想到他只是打開電腦,和異時區的人開始視頻通話,談著些她听不懂的東西,沮喪,繼續奮戰。
十一點,她困得已經睜不開眼楮,一邊啜泣一邊堆積木,他在她身後動了一下,手臂伸到半空,又收了回去
十二點
一點
她不敢哭出聲,邊哽咽邊堆,思緒愈來愈模糊,最後已經是機械的在活動了,最終還是沒有完工。
她哇的一聲徹底的哭了出來,竟是一下子將好不容易堆起的半成品踫的七零八落
再次發泄過後,她也不哭了,呆呆坐在原地。
只听見一聲長長的嘆息,身後有了動靜,她不敢回頭,甚至連大聲呼吸也不敢,只望著眼前一個個的小木快,又難過又害怕,哆嗦個不停。
很久,哦,是對于她來說,很久很久,隨著他的腳步聲漸漸臨近,她腦袋一點點低了下去,有晶瑩的液體啪嗒啪嗒的掉在她的手背上,溫熱濕潤
「餓了吧。」
她腦袋不大能轉過來,傻愣愣的看著他呈之眼前的托盤,上面放置著一杯牛女乃,幾片吐司,還有一份水果沙拉
她沒有動,仍舊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大眼楮撲閃撲閃的
「傻孩子,快吃吧。」他說。
或許是餓的狠了,或許是在他眼中找到了熟悉的暖意,她這回沒再猶豫,抓起了食物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他沉默的凝視著她不甚雅觀的吃相,偶爾抬手替她拂去嘴角的殘渣,這般相處,約莫過了有十來分鐘,她終于肯停下來歇口氣。
「飽了?」他問。
「」她嘴里塞滿了食物,沒法回答他,只能用力的點頭示意,目光仍時不時的向一旁瞥去,擔憂懊惱之意盡顯無疑。
他豈會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只是意為不明的輕笑一聲過後,唇間滾動而出的,卻是她所希冀的絲毫不相干的言語。
「和別人不一樣,身體有些缺憾,就是怪物麼?幾門學科遇挫,就覺得什麼都做不好,就是廢物麼?臻惜,告訴我,你是這麼想的麼?」
他的聲音很輕,耳語般微不可聞,滲進她耳中,卻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激的她不自禁的微微一顫。食物已經完全下咽了,但她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鉲uo碌目醋潘???難劬Ρ煥崴?? 稅胍梗?丫?行└ 祝??疽丫?珊裕?絲嘆褂終慈玖誦┬硎?狻 br />
她看了他很久,之後錯開目光,將臉深埋下去,輕輕頷首。
有很長一段時間,周遭一片寂靜,之後,他捧起她的臉蛋,從衣衫內袋取出手帕,仔細的擦拭著她狼藉一片的小臉,擦完了,他什麼也沒有說,轉向一邊開始收拾她剛剛不小心毀掉的小城堡。
一下一下,認真的將木塊堆疊整齊,分門別類,很快的,一個小小的城堡底座就成了型,只是有些歪歪扭扭的,不太好看。
她目光微微閃動,猶豫片刻,她從一堆零散的木塊里挑出一塊,怯生生的朝他遞去,又有些後悔,想要收回,卻被他一把接過
她淚眼朦朧望著空蕩蕩的手心,思忖良久,又挑了一塊
月影低垂,漸漸將落地窗前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拉長,也改換了位置,不知道什麼時候,端坐在積木前的人改成了她,他在一旁安靜陪伴,偶爾低語幾聲,指點方位
「這樣,不就好了。」他看著她將塔尖上最後一個蓋帽放好,輕輕啄了一下她冰涼黏膩的臉頰,輕輕笑了,「我家臻惜這麼聰明,怎麼會什麼事都做不好?」
「」她注視著自己勞動半夜的成果,目光卻又游移開來,她搖搖頭,「可是,和圖片上的不一樣。」
他拾起那張繽紛多彩的示意圖,淡淡掃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告訴叔叔,咱們堆得,可比這個難看麼?」
她怔了怔,立刻搖頭,「不,差不多,不對,要更好看些」
「那便是了。」他嗤笑一聲,將那張薄薄的紙片丟到壁爐中,再不理會,「臻惜,那你告訴我,那咱們又為什麼要同它一樣呢?」
「」她很認真的思考了起來,卻得不到答案,除了頹喪的搖頭,她再沒有其他動作。
「同樣呢,我覺得咱們臻惜啊,是最好,最懂事的孩子,即便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樣,但是臻惜就是臻惜,是叔叔最可愛的小臻惜,叔叔從來不認為臻惜是怪物,也不允許臻惜這樣認為,知不知道?哎,不準再哭了,嗯?」
臻惜強忍著在眼圈里打轉的淚珠,用力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