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得腦袋一下子懵掉了,有紛繁雜亂的情緒在腦海里爆裂開來。酸甜苦辣,頓時涌上心頭。心緒流轉,有數不清的話語從嗓眼流淌而過,她卻偏偏說不出一個字,幾度嗡唇,她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眼中異樣的光亮漸漸黯淡下去,轉而,一種消沉的顏色佔領其中,很久才听他慢慢說,「算了,你還是不要回答了吧。」
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從他來到溫家起,就步上無法回頭的道路。很多人都說,人會慢慢變成自己討厭的那類人,而他是那樣清晰的記得,十六歲的自己,討厭的是哪一類人,只是不知,臻惜現在是否
「其實陸源他並不是」他剛剛開口,似乎是想要解釋些什麼,她卻同時出聲,
「我不知道還能是誰」不知是他聲音略低了些,還是她太過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總之她似乎沒有听見他的言語,恍恍惚惚的低喃,「我認識的人里,好像只有您有,有這樣的」
這樣的什麼?能力,動機,手段?
涼辰生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女孩兒,薄唇微抿,生生的將原本到了唇邊的言語咽了下去。胸臆間某處,那個已經麻木多年的地方竟然開始輕微的抽痛。
或許是看出了他表情的微妙變化,她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對,思忖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些什麼,忽而小心翼翼的問道,「您剛才是想說什麼的?」
涼辰生只靜默的凝望著她,許久,才慢慢搖頭,「沒什麼。」
很多年之後,臻惜放眼曾經,最後悔的就是這一刻,他們之間的第一道隔閡,大約就是由此而生的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句話果然是沒有錯的。可惜知曉這個道理的時候,為時已晚。臻惜只能教育自己的一雙兒女,真的愛一個人,在一開始就要毫無保留,不要猜忌,不要隱瞞,否則真的可能因為一時的退卻而遺恨終生。駱駝的確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死了,可若是沒有先前那樣多的重擔,那樣健碩的駱駝,在沙漠中可以踽踽千里的駱駝,又豈會被一根稻草壓死?
其實現在靜下心來想想,那個時候,他其實是有選擇的,只是最終沒有選擇自己,或許真的不是毫無原因。不管怎麼說,那個女人,不管在人生中任何階段,都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他,支持他,而他一向欠缺的,渴盼的,恰恰也就是這種信任。自己其實從未給過他。
「臻惜。」她听見他的聲音異于往常的沙啞,「這件事情,我會給你個合理的解釋。」
所以,他還是不想說的麼?
她內心掙扎良久,最終很不情願的回答,「好。」
沉默片刻,他忽然抬手,好像是要撥開她額前的亂發,想要將她的表情一窺個真切,卻不知出于什麼原因被她一下避開了,那只手,就那樣不尷不尬的懸停在空中
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待她意識到自己的作為,想要挽回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很清楚的看見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我」她艱難的開口,想要分辨些什麼,卻被他突兀的出言拒絕了,
「早點睡吧。」
他的聲音,平靜的讓她心驚。就好像片刻前的脆弱從未出現過。
她眼睜睜的看著他走至門口,忽然覺得,若是就這般任憑他離去,有什麼東西,就徹底抓不住了,
「涼辰。」
月兌口而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被嚇到了,那樣久,那樣隱晦的藏在深處的念想,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從口中蹦了出來。
面頰滾燙,神思動蕩之時,卻又覺得胸口那塊沉重的枷鎖瞬間輕巧了不少,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解月兌。
她預想中的種種場景並沒有出現,他絲毫不見驚異,反應太過淡然,就好像早有所料,只是腳步微頓,「嗯?」
「我我」她挑開了話頭,卻無法繼續下去,腦子一熱,竟然說出了毫不相干的言語,「明天是我生日」
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有些過分,剛剛明明已經到了那種地步,自己再這般要求,到底是為的什麼?
「我記得。」他打斷她,仍舊是不慍不火的態度,甚至連頭也沒回,「怎麼了?」
「」她不出聲了。
「臻惜」他忽然長長的嘆氣,「明天,跟我去趟蘇格蘭吧。」
她眨眨眼,雖然困惑,卻並沒有再出聲反對,「那有什麼?」
「雨,風琴,童話故事。」
他說的幾乎全部應驗。
抵達蘇格蘭的時候,滿滿世界被潮濕的雨水填充,漫天遍野,纏纏綿綿,伴隨著古老悠揚的風琴聲,好似真的步入了某一篇童話的插頁
見慣了南歐奔放的瑰麗明艷,這個偏安北大西洋一隅的所在似乎更有一種迷離憂傷
和她設想的有些偏差,他們並沒有到愛丁堡或是格拉斯哥這樣的主城,而是來到了一座地處偏壤的小鎮,抬眼,是曲曲折折的彈格石子路,望不到頭。
他對這一塊兒似乎極為熟稔,步履輕快,更像是有些迫切,她有些跟不上了,氣喘吁吁,「涼涼辰。」
不知是有意無意,昨日至今,她一直在避免喊他叔叔,他也不知是沒注意還是也並不十分在意,偶爾也會答應她。
「抱歉。」好像剛剛才注意到這一點,他有些歉疚的停下腳步。
「你你對這里,好像很熟?」和他共撐一把傘,所以可以理直氣壯的挨近他,在她這個角度,抬眼,剛剛可以看見他微微泛青的下頜,很利落的形狀。
「嗯。」他慢慢的點頭,「這里」
他說了一半,卻又停住,只搖搖頭,再度邁步,不吭聲了。
雖然很好奇,她也很知趣的沒有多問,只是牢牢拉著他衣角,生怕跟丟了。
「到了。」他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前停住腳步,不自禁的露出悵然的神色,微微低子,指尖劃過門前的一簇白玫瑰
他的眼神那樣溫軟。
「是要拜訪什麼人嗎?」她看上去有些局促。
「」他愣了一下,卻緩緩的搖頭,「這是我家。」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很奇怪麼?」他淺淺的一笑,分明有別的情緒摻雜其中,「七歲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這里。」
這才慢慢想起,他並不是生在溫家的,而是後來被收養。只是這之前有什麼緣故,她其實是一無所知的。驀然間覺得有些失落,他們在一起,討論的永遠都是臻惜的過去,臻惜的現在,臻惜的未來,她從來都沒有對他的事情有過特別的關心,僅有的那一份牽絆,其實更多的還是他對自己的心意吧?
「我不知道。」她小聲回答,很內疚的樣子。
「你當然不知道。」他依舊是寬容的笑著的,倒是沒太上心,「你父母都不知道。」
「唉?」她有些好奇。
「先進去吧。」他模出鑰匙,在門鎖上一轉,只听‘ 嚓’一聲脆響,那扇花紋繁多的門在他們眼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