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漸漸明朗起來,她想起了兩年前那個黃昏,那個縮在街角的小女孩,灰頭土臉,眼神茫然呆滯,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看起來分外可憐無助。
出于種種原因,在小孩子的問題上,凌沫總是心軟的。直接無視的話,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只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問些什麼,那個小女孩就慌慌張張的跑了。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挽留。
真說起來,那件事倒是讓她憂心了很久。
「真是沒想到還有這樣巧的事情」凌沫不著聲色的細細打量眼前人,只見女孩兒清麗如畫,氣質爾雅,同那日的狼狽模樣實在是差之千里,也難怪遠遠的沒有認出來。
「很抱歉那次那般冒昧」字字句句十分精細,只听她徐徐道來,「因為和叔叔走散了,又是在陌生的地方,所以有點害怕。」
「辰生也去了瑞典?」她有些驚訝。
「」女孩兒怔了一下,輕聲,「是。」
「那他」話剛出口,她又覺得有些唐突,索性收了聲。不然怎樣,她總不能問,那他怎麼沒去找我?
「什麼?」女孩兒好像沒有听清,眨眨眼,似是有些困惑。
「呃我是說,他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嗯我是說」或許是因為還在念著那些流言,原本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她卻說得有些吞吐,遮遮掩掩的,「我跟他」
「啊」女孩露出恍然的神色,唇角的弧度卻驀然有些僵硬,「當然,叔叔有和我提前過,您是他很重要的人。」
只覺得心頭沒來由的一跳,「他是這樣和你說的?」
女孩兒輕輕「嗯」了一聲,仍然保持著微笑,琥珀色的眸子澄澈而坦蕩,反倒照的她有些心虛了。先前的想法似乎有些齷齪。
她看起來是還想說些什麼的樣子,只是一陣泠風吹過,她瑟縮了一下,沒忍住的輕咳了幾聲,蒼白的面頰泛起病態的潮紅,小手有些痛苦的捂住心口
「怎麼了?辰生說你身體不太好」出于醫者的本能,她連忙上前一步,想要查看些什麼,「這樣冷的天,還穿這麼少,太不懂得愛惜自己」
「沒,沒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女孩微妙的動了一下,沒有讓她接觸到身體,言語禮貌而疏離,「我身體一向這個樣子,沒有關系的,您不必掛心。」
凌沫怔怔,似乎也是看出了些什麼,並沒有多做糾纏。
「叔叔他還」
她剛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手機鈴聲很不適時的打斷起,凌沫略皺了下眉頭,接起,可並沒有多久,神色卻又不自禁的柔軟下來,「嗯?怎麼了?」
「好的,你注意安全,我等你。」
寥寥幾語而已,凌沫收線的時候,看到女孩兒重新安靜下來,不禁出聲問道,「對了,你剛剛想問什麼的?」
女孩沉默片刻,卻只搖搖頭,「沒有。」
「」
「凌姨,我有點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她忽然出聲,慢慢的從秋千上起身,「和您聊天很開心」
「」凌沫望著她,很久才說,「真的不要緊嗎?我是醫生,或許可以幫到你?」
「不要緊的。」她卻又笑了,語氣溫糯,搖頭的幅度卻是不容置喙,「小問題,我早就習慣了。」
凌沫看著那個嬌小羸弱的背影,忽然覺得有點心疼。心中的那個臆想有那麼一絲的動搖,或許,或許也並非傳聞般的那樣不堪,畢竟這株幼苗這般弱不禁風,任誰也會想要好好疼愛的吧?若是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也就和她一般年歲吧?
「你昨天見到臻惜了?」
接完機,從機場歸來的整整一路,車廂內一直靜默無聲,他忽然冒出的一句,將她驚了一下,愣了愣,只輕輕頷首,「是啊。」
他「嗯」了聲,停了很久,才繼續說,「那孩子身體不好,小時候又吃過些苦,我對她有些嬌慣了,若是哪里沖撞到你,還請你多擔待些」
「沒有啊。」她有些茫然,「她挺懂事的,並沒有沖撞什麼,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他好像有些意外,神色微滯,半晌才緩緩嘆息,「也沒什麼,就是擔心」
擔心什麼?這個疑惑還沒有解開,他卻又讓她一頭霧水,「她看起來怎麼樣?」
「什麼叫怎麼樣?」她問。
「就是她的身體狀態」看得出,他在盡可能斟酌字句,好表達他心中所想,然而太過精細,她反而覺得是在刻意遮掩些別的情緒。
「不太好。」凌沫搖頭,說是心里一點沒有異樣那是假的,可能是先入為主,原本或許只是親人間很稀松平常的關切,她也覺得似乎另有深意,「不過辰生,你同她生活在一起,幾乎日日相見,這些事情,應該比我了解啊?」
「我其實」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他這次總是遮遮掩掩的,說不清楚。
接下來便是恆久的寂靜,再沒有人出聲,她並沒有多問,常年的經驗告訴她,這個男人不想說的問題,你追問再多遍也是無用的。
車子停在了她家樓下,其實多年那件事情過後,她就搬出了喬家,自己獨居一隅,也省卻了諸多煩惱。
「今晚留下吧?」臨分別的時候,她忽然握住他的手,半是依戀的靠在他胸膛,意有所指的征詢。
能夠感覺到他微微僵了下,之後額頭有不深不淺的一記輕吻,「還是等到結婚之後吧」
骨子里的矜持由不得她再有什麼過分的舉動,便也只能就此別過了,她靠在窗邊,看著他的車子漸行漸遠。
回國之後,心緒從未如此低落。這個男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這個問題,翌日她就得到了答案。
「你和她說什麼了?」
上午,她去他的賭場找他的時候,他正靠在窗前,很是疲憊的樣子,吸著煙,言語隨著煙圈氤氳開來。
她愣愣的著他,還未言語,他又說,「你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她」
她一言不發,只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原來你並不信我。」她笑。
「」他停了一下,接著是一聲淺嘆,「你多心了,我並沒有懷疑你什麼,只是臻惜昨晚那種狀態」
「昨晚?」她好像抓住了某個敏感的詞匯。
「」他目光微滯,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下來,「凌沫,你也听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了,是吧?」
「」她雖無言以對,卻也並沒有出言反駁。
他卻笑了,很蕭然的樣子,忽然握住她的柔荑,神態漫不經心的捏了捏,「那件事情我並不否認,但是事出有因,涉及到某人的**問題,我不好多解釋,只能告訴你,並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那件事情?凌沫愣了一下,看來自己知道的還真是太少了。
「我不知道她昨晚是怎樣的情況。」她深深吸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我總共也就和她說了七句話,這七句話里,我不認為哪一句是有問題的。」
他沒再說話,靜靜的同她對視,似乎想要從她的眼楮里讀出些什麼,就在氣氛最為微妙的時候,門卻被叩響了
「先生,蘇卓的人來交貨了。」
盡管再是不甘,她也明白不能在這個時候裹亂,只能勉強收拾好情緒,沖他淡淡說道,「走吧,我陪你先去驗貨。」
久別的重逢似乎是有些不歡而散的意味。
夜半,凌沫躺在空蕩的床上,呆呆想著,原來缺席十年,自己的境地並未有分毫改變。
抹盡頰邊濕涼的液體,她和衣而起,獨坐到天明。拿起電話,撥了一組號碼
那邊的提示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是一個女人極其不耐煩的聲音,「誰啊,煩不煩,大清早的擾人清夢」
「是我,凌沫。」她簡潔的回答。
「沫沫?」那邊的聲音有了起伏,帶著些嬌喘,「唉別鬧,等下,是我朋友。」
「」她感到有些尷尬也有幾分失落,「是打擾了嗎?」
「啊沒有沒有,我已經起來了,說吧,這麼早,什麼事情?」
「南希,有件事情,我還想你能如實告訴我好嗎?」她問。
那邊沉寂了一會,她只聞得一聲嘆息,「你是想問涼辰生的事情?」
「」她沒有否認。
「其實這件事情都不是什麼秘密了」盡管如此說,但她明顯還是猶猶豫豫的說,「只是大家都諱莫如深,沒人願意挑這個頭,我告訴你,你也心里有個數就好了。」
「嗯。」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在微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