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辰生只覺得莫名其妙。
她知道答案了？她知道什麼答案了？他都還不確定呢！
「涼辰生。」極輕的一聲啜泣，她小聲問道，「你愛我嗎？」
話音落下，便是一片的死寂，他沒有出聲。很久都沒有。雖是早有所料，她卻還是頓感心頭一痛，沒有得到回復，她甚至不敢抬頭，不敢去尋覓他的表情，只怕看見他某一個微妙的神情，便輕易擊碎僅剩的一絲殘念。嘴角微牽，她慘然一笑，趕在他開口之前再次發問，
「我是不是，真的很像我媽咪？」
他依舊沒有說話，良久才听見一聲嘆息，隨之而來的，遮擋在眼前的亂發被他輕柔的撥開，有灼熱的呼吸肆無忌憚的噴射在她的面上，那雙碧綠的眸子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從中看見自己狼狽的影子。慌忙躲開。
「你並不像她。」
他的聲音很輕，語調很平緩，似是耳語一般。或許是害怕她沒有听清，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再次重復了一遍，「你並不像她。從外面，到里頭。沒有一處像。哪怕相似也沒有，你同她，完完全全是兩個人。」
「」她貝齒下意識的咬住唇瓣，望向他的眼中漸漸就有水汽蒸騰。
「你媽咪並不如你。」他抬手，細細描繪著她柔和娟秀的輪廓，失神的呢喃，「你並不如她禍水，可卻比她更加值得人珍惜。」
「可是你愛她。」她說。
他微怔了一下，卻並不否認，只是淡然一笑，「逝者已矣，愛或者不愛的，還重要麼？」
「重要！」她倔強的回答。
「傻孩子。」他輕斥，搖了搖頭，「你媽咪那樣的人，不是我愛的起的。」
所以，還是愛的麼？
不知緣何，臻惜從他的聲音中听出一種異樣的情緒，像是極度的自卑，或許也摻雜著些許悵然若失，那種語氣並不常見，起碼她是聞所未聞。只覺得听起來很揪心。只是，只是他也有無能為力的人嗎？那他，是不是也能理解自己現在的心境？
「你愛的起。」她毫無征兆的一下子哭出了聲，躺在他身下淚流滿面，「你愛的起。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你你抱著我的時候一直叫的都是她的名字，我好疼，真的好疼好疼，我求你停下，但你一直喊她，一直做一直都是她」
「臻惜」他喊了聲她的名字，眼底盡是一片的傷痛的愧疚，有萬般言語呼之欲出，卻沉默了。
「你不用道歉，昨晚本來就是，是我先親的你，後來後來其實我也沒有」話到後來，她也有些語無倫次，嗚嗚咽咽的抽泣蓋過了她的言語表達。
涼辰生一言不發的抱緊懷中人兒，眼角微紅，覺得無以復加的心疼。眼前情景，鬼使神差的和多年前那個雨夜重合，他從書堆里扒拉出來這個被埋得不能動彈的小小人兒，她縮在他懷里，哭的撕心裂肺。她淚光一片的眼楮里，黑白分明，卻滿滿的都是他。
而那個時候，他暗自發誓，今生不讓她再流淚。
真是諷刺。
這個孩子，這個他小心呵護了近十四年的溫室花朵，舍不得讓她經歷一點微風細雨，到底是這樣生生毀在他自己手上了。連根拔起。
「涼辰生，其實你不必那麼辛苦，對每個人都負責起碼對我就不必，因為我本來就是你的。」
她抽泣半晌，總算憋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無力的靠在他心口的位置，哽咽的囈語道，「我的命都是你撿回來的，當年沒有你話，我不被燒死，也遲早被那人打死很小的時候，那時候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只記得每天被關在在一個好小好小的黑屋子里，幾乎每天，都會被他毒打。逃出去過幾次，被抓回來之後他就把我往死里虐待，後來我就不敢跑了我記得我好像還有個哥哥，只有他偶爾會給我些吃的，但是一旦被發現，他也逃不過
後來那一天，家里起了火，哥哥把我抱出來，自己又回去了，再也沒回來。然後我就遇見你了，你抱我回家，給我糖果，漂亮裙子，還有好多好多布女圭女圭。你還給我治病，為我包扎傷口，替我梳頭發，給我念童話故事，哄我開心以前，以前從來沒有人對我那樣好過。你給了我一個家。
我一直那麼笨，什麼都做不好，每次想和你親近，但卻總是給你添亂，惹你生氣，好像越長大，我越會做錯事我只是只是想和你說說話，但你就是越來越不想理我了，你越不理我我就越急，越急我就越會做錯事。我害怕，因為我離不開你，我不怕別人笑話，我就是沒法獨立，我已經習慣了。我習慣你事事會替我考慮周全處理好，我自己已經做不好了！我現在什麼事都做不好你知道嗎！我的世界就那樣小，再說精確些，就只有我們家那麼大。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就不想再喊你‘叔叔’了我希望你能永遠是我一個人的，就像我永遠是你一個人的一樣我不喜歡你有別的女人，不喜歡你對別人也那樣好，我希望永遠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想嫁給你，做你的小新娘。但你從來不會認真听我說話，因為我對你來說就是小孩子，小孩子的話不算數的。我敢說即使是現在，你也只當我是個孩子，就算我已經是你的女人了。
但是現在想想我真覺得挺自作多情的，真的。我以前一直覺得，你不接受我，是另有什麼苦衷，或許是年紀，或許是倫常，再厚臉皮一點或許是為了我好，其實沒那麼多理由，你就是不愛我而已，你覺得我是你最愛女人的孩子，所以對我好，撫養我長大，就這麼簡單。情還了，債也就了了。你也想有自己的生活了，沒什麼不對。挺好，不管從哪里看，凌沫都比我適合做你的妻子。我身體不好，又笨，總是需要你照顧，還老是惹你生氣，我也挺沒用的，最近一年，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就在昨天晚上我徹底想清楚了。我真的不該總是纏著你，我已經纏了你十四年，再過幾個月我也就成年了，這樣傷人傷己，不如徹底斷了吧。
我今天早上離開，是真的不想再節外生枝，是我讓凌沫別告訴你的。我知道你最疼我了，出了這種事你會怎麼做我太清楚了，但我看的出來你根本不願如此的，甚至和我親密的時候，你心里想的都不是我，我不想你因為愧疚，憐憫對我負責，娶了我，我不要這樣。我不是凌沫，我沒有辦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心里有別的女人，而且那個女人的地位要遠超我。一夜之歡，我還承受的起，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都給我想給的人了，以後也算是沒有什麼遺憾了。
涼辰生放我走吧。讓我出去走走，你好好結婚，之後按照自己的心意活，最好最好能再有個女兒她一定很幸福你不要在意我。就像你曾經說過的一樣，我長的那麼美，又有那麼好的家世，還有個能干，疼我的‘叔叔’，只要我想，有數不清的青年才俊想娶我，是不是？
你快下去吧，只有幾個小時了，你的新娘還在等你不要再管我了，走吧。「
說到後來，他衣襟已經濡濕一片，她淚水好似已經流干，只虛弱的睜著眼楮，眼神空茫中卻透著一絲解月兌之意，而他，自始至終，沒有落一滴淚。只是雙目血絲遍布，紅的嚇人。
「臻惜。」他的聲音，像是千帆歷盡，頹然的滄桑，而語調卻又恢復了不容置喙的堅定，他低下頭，愛戀的吻了吻她冰涼濕潤的眉心，「再給我一個珍惜你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