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語]光源氏重生 第6章 惡友

作者 ︰ 香酥小黃魚

自桐壺更衣去後,桐壺帝頓感人生無趣,後宮寥落,嬪妃們全都面目可憎。很長時間內,他絕不宣召其他妃子侍寢,朝朝暮暮悲從中來,以淚洗面。一面不間斷地派使者,前去二條院探望小皇子光君,關懷備至,體貼入微,幾乎等不及四十九日的喪期。

恰逢深秋某夜,桐壺帝听著漸啞的秋蟲嘶鳴,正對月懷人,卻遙聞弘徽殿方向傳來絲竹管弦的做樂聲,因離著清涼殿甚近,且並不避忌音量,攪擾的桐壺帝心里一片難受,遂派個伶俐的侍女前去質詢。

那侍女去了方久才歸,可樂聲並未有一絲一毫衰弱,在蕭條的涼夜中格外醒目刺耳。

當被問及弘徽殿情況,那侍女突然全身伏在地上,周身篩糠一樣瑟瑟發抖,一言不發。

桐壺帝再三質問,只听那侍女不敢抬起頭來,只顧埋首胸前,含混道︰「今夜明月高懸,秋風颯爽,弘徽殿娘娘心情甚佳,情不自禁命人奏樂,賞月取樂。」

桐壺帝厲聲高喝︰「你不要隱瞞。弘徽殿那邊究竟說了什麼,你給我一五一十清楚道來。」

侍女暗自飲泣,學舌道︰「娘娘說,‘做了鬼還叫人不得安寧,此等恩寵當真了不得!難道要我為那女人戴孝不成?!’」

桐壺帝目眥盡裂,猛拍了身前矮幾一掌,連呼三聲「可惡」。

正在此時,今天派去二條院的人回報噩耗,道前日二條院老夫人心痛至極,終日悲傷哭泣,白日睡去,未見轉醒,溘然長逝。又詳述道,光君殿著橡樹籽染就的深黑色喪服,愁眉不展,勉強待客,一雙眼楮腫得像桃兒一般,孤零零一個主人呆在偌大的空宅子里面,無比惹人憐惜。

桐壺帝思及心愛的小兒子,將方才的怒火勉強隱忍,決心在次日朝會上,宣旨召光君提前回宮。

不料第二天,只听承香殿女御的父大臣奏曰︰「近聞,二皇子光君身染不祥,若貿然回宮,恐禍及禁中。臣等以為,應使光君殿下啟用古制,禁足二條院,守孝三年。」

承香殿女御之父乃是右大臣的家臣,深受右大臣愛重。此番發言,亦被看做是弘徽殿女御之父,權傾朝野的右大臣的授意。

左大臣立即出列,反對道︰「家人去世,並非光君過錯。眼下,光君殿下煢煢孑立,所有親人,唯余皇上而已。難道要強令稚齡孩童,獨守偌大宅院,淒涼度日?」

一時間,左右兩派人馬各執一詞,爭鋒相對。

桐壺帝怒火中燒重重拍了下御案,拂袖離去,臨走前目光掃過心月復大臣。左大臣立即微微點頭,會意留下。

君臣在清涼殿內會晤,一時相對無言。

現今朝代講究皇帝不與朝臣爭權,于是發展出一種權宜之計,即皇帝培養股肱大臣為耳目,為鷹犬,為己代言國事。如此這般,卻引發了新的癥結。

右大臣是桐壺帝上一代的老臣,深受先皇器重,故而手握重權,家族勢力極大,隱隱有把持朝政,蔑視新皇的趨勢。

兩人湊在一起商議了半晌,終于決定先尋個由頭,斷了右大臣派系一臂。

窗外,某侍女悄無聲息退了出去,提著裙裾下擺,匆匆趕到弘徽殿,與女御身邊伺候的某侍女耳語了幾句,對視片刻,雙雙點了點頭。

不久,被侍女密告有重大發現的弘徽殿女御,攜帶大批隨從,氣勢洶洶來到隔壁承香殿,命人制住殿內諸人,大肆搜索起來。終于在承香殿女御寢台之內,找見一只形似巫蠱的邪穢之物,上端貼著詛咒皇子的符咒。

雖說還有個小皇子光君,但弘徽殿女御向來剛愎自用,不由分說認定承香殿女御詛咒大皇子朱雀,竟然使人將嚇得花容失色的女御叉了出去,押到宮舍外。一行人浩浩蕩蕩向著清涼殿而去。

清涼殿內,桐壺帝和左大臣剛剛商議出奪`權的基本方針,仍為具體措施愁眉苦臉著,眼見弘徽殿女御攜眾臨門,幾乎以為行跡遭泄,即將被先發制人了。

左大臣立即退至一邊,垂著頭,避讓後宮女眷。

待到明了來意,帝臣二人同時松了口氣,對視一眼,紛紛覺得天賜良機。

桐壺帝像模像樣地斥責隨從,讓其放開承香殿女御,再溫言軟語安慰了幾句,和顏悅色地讓她不要害怕,如實交代。

意料之中的,這舉措令弘徽殿女御大感侮辱,怒火中燒,暴跳如雷,將捏在手中的巫蠱女圭女圭重重擲在桐壺帝面前,道︰「皇上還是先看看這賤`人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吧!」

隨即不顧禮儀,當著皇帝的面,開始喋喋不休的指控承香殿女御心腸歹毒,謀害大皇子,並道︰「你一家上下盡是我家私產。你父親得右大臣賞識得以身居高位;就是你自己進了宮,也向來不缺我時時照拂。沒成想居然如此狼心狗肺……」

這話說得肆無忌憚,越發不像了。

桐壺帝漫不經心的拿起罪證,越看越驚心,眉心漸漸皺成了個川字。

大抵父母對自己較偏愛的孩子總是格外敏感。這看著不像是在詛咒朱雀,倒像是……

思及此,桐壺帝眸光如電,徑直刺向癱坐在地的承香殿女御。只見她面上毫無血色,雙唇煞白,上下牙關不住打顫,眼神飄忽不定,卻不似想要辯解。

桐壺帝揉了揉眉心,冷著臉,將沒完沒了的弘徽殿女御請了出去,卻派人悄悄跟在她身後。

不一會,來人稟告說︰「弘徽殿娘娘使人押著承香殿女御回去,軟禁了起來,同時派了人出宮前往右大臣的宅邸。」

桐壺帝與左大臣對視一眼,一同點了點頭。

這年秋天,平安京街談巷議的,便是遙不可及的高處爆發的一樁丑聞,只是版本眾多,不一而足。就在這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中,原本身居高位,女兒也貴為女御的某大臣,在嚴密監視下,收拾好簡單行囊,攜一家上下,遠赴極荒蕪偏僻之地上任。

長期被皇上冷落,父大臣因己之故遭貶斥而失勢,且先前遭到弘徽殿女御羞辱,承香殿女御無臉呆在宮中,索性奏請自行離去,得到桐壺帝默許後,于一日傍晚,悄悄退出了宮。

本就不繁盛的後宮更加蕭條。

桐壺帝仍舊很不高興。右大臣死活不肯松口,不允許光君回宮。

桐壺帝細細摩挲著,派去探望二條院的使者帶回來的謝禮,一套桐壺更衣生前慣穿的禮服,深深嗅著那似有似無的清冽香氣,恨恨的想︰果然非得扳倒那老家伙不成。

眼見又過了不知多少歲月,桐壺帝放棄將光君立為東宮的奢望,向右大臣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右大臣終于松了鐵齒。

當光君再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宮廷時,已經快六歲了。

……

左大臣家的大公子蒼,從小就自命不凡。

听慣了侍女們念些風花雪月的話本故事,蒼對母親特意挑選來陪自己長大的小姑娘們,橫挑鼻子豎挑眼,完全不屑一顧。

他常以為,只有佛經里容貌最端麗的吉祥天女,或者傳奇中最楚楚動人的輝夜姬,才勉強配得上自己這樣的一表人才。

直到他十歲這年暮春,初次隨父親入宮,準備成為殿上童子。

他還沒有品級。左大臣參內時,他只能百無聊賴的等在殿外。等著等著,他不耐煩的在宮中游蕩起來。

所謂秘密,就是鮮少有人知曉。比如說,左大臣家的公子蒼是個路痴。

不幸的是,他自己也不清楚這個秘密。所以在內心不斷埋怨著宮室們怎麼都長一個樣時,他不知不覺來到了淑景舍,瞥見一樹桐花開得正艷,忍不住被勾引了進去。

庭中仿造了曲水流觴。水波靜謐的流動,桐花沉默著怒放。

蒼順著水中的落花向桐花開處走去。

桐花下,靜水邊,光潔的巨石上,坐著一個嬌小的身影,烏潤濃麗的長發直直的從肩頭垂下。

蒼第一次听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無比清晰,像胸膛里捂了只兔子。

他痴痴地走近,角度變換,盯著長發下漸漸露出的一點尖俏的下頜,以及濃密的長睫毛在白皙的雙頰投下顫動的陰影。

他在心中不斷對自己大喊︰我找到我的輝夜姬啦!

一邊暈乎乎的走到那人身邊,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道︰「本大爺咳咳……在下是左大臣家的蒼,為這桐花吸引而逗留。沒料到小姐的美麗,足以讓一眾春光黯然失色。你我想必擁有夙世因緣,敢問小姐是哪一宮娘娘的親眷?」

夙世孽緣才對吧!光君哭笑不得的看著他。

無需自我介紹,從眼前人左眼角下方米粒大的朱紅淚痣,光君就準確無誤的認出了上輩子一生的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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