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最後的春光明媚無限。
長空澄淨,雲色如新。
庭院中,翠綠的碧葉間,毛色斑駁的小小禽鳥,活潑的上下翻飛。春鶯囀從來不知疲倦。
左大臣家,如珠似玉般精心教養長大的掌上明珠——「葵姬」的寢殿內卻關門閉戶,不願透進一絲光亮。只是架不住明亮的晨光無孔不入,通過薄薄的紙門,亦能頑強的滲透進屋里,生生把昏暗一片,調和成半明半昧的混沌。
雖然如此,屋內的人仍舊陷在無邊的黑暗里。無論是身體,抑或心靈。
心上人就在一門之隔的彼岸。筆挺修長的身形,在明亮的日光中,被映得分明,投影在紙隔扇上,觸手可及,仿若召喚。
蒼呆呆站在屋內,就在門前,卻無法完成哪怕一個伸手打開的簡單動作,因為無力地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重逾千斤。
長久思考、好不容易積蓄的滿腔勇氣,已經在整夜漫長的等待中消磨殆盡,燃燒成灰。絕望之中突如其來的驚喜,雖然從灰白色的灰燼中,重新掀起一點期待的火星,卻完全不足以提供動力,推動僵硬的軀殼再次運作。
他只听見屋外那個牽動他全部心神的人,溫柔地道︰「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呢?不理睬是令人痛苦的。我很思念你,請開開門吧!」
不。
不可以。
不可以開門。
原本只要那個人對蒼笑一笑,稍微說幾句軟話,他就會抑制不住神魂顛倒,完全言听計從。可是現在,面對這般柔情萬千的請求,蒼卻無法依言做到。
他有些絕望地想︰這溫柔如此動人,卻不屬于我。我竊取了葵姬的幸福,卑劣地佔為己有。而眼前這個人,還一無所知︰
在曾經親密相擁的夜晚,溫柔撫遍他全身的,是因嫻熟武技而長滿薄繭的男性的手掌;動情地輕輕嚙咬他光潔肌膚的,是屬于男性的整齊齒列;痴狂吮吸他柔滑舌尖的,是男性菲薄柔韌的雙唇。
門外的光君仍舊堅持道︰「我們已經太久沒有見面了,你也太久不允許我進入室內親近你。究竟為什麼?你厭煩我了麼?……」
蒼搖搖頭,無聲地否定著。
雖然黑暗能夠掩蓋一切,滋生陰暗魔性的欲`望,但他從來只是使用替代方法紓解光君的熱情,不敢遵照放肆的心意,對他不管不顧,做到最後。
兩人仍舊保持著相對純潔的關系。
即使是這樣的親近,也很久沒有過了。自從身量體格增長到無法掩飾的地步,蒼就唯恐露出破綻,無法再假借妹妹葵姬的身份,竊取他一星半點的熱情。只抱著私心佔有了光君的多半夜晚,確定他沒有去別處停留。
光君似乎並未對此表示任何不滿,但作為罪魁禍首的他,卻已經幾乎用盡所有的自控和理智,無法隱忍,幾近化身擇人而噬的凶獸。
蒼直勾勾地盯著近在咫尺的紙隔扇上,明亮晨光中映出的模糊的影子,熾熱的目光幾乎要燃燒起來。
屋外的光君全然察覺不到灼人的溫度,將一只手貼在紙門的另一側,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是會哭著說寂寞的性情。是我不對,原本應當多關心你一些。」
蒼慢慢抬起手,隔著薄薄的阻礙,緩緩地將手與光君的貼合在一起。
再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人,在心上人面前都免不了患得患失。即使再自信,一旦陷入愛情,也會變得很低很低,時刻擔心著自己這里那里,有哪里做得還不夠好。
更何況,這是無法吐露的心事,不能宣之于口的愛情。無法傾吐,無法實現,沒有未來的……無望的感情。
「對于感情,我是個遲鈍又笨拙的人。所以你不妨坦率一些,無論痛苦悲傷還是怨恨,都請毫無保留的告訴我。畢竟我們已經是親密無間的夫妻了。」
一門之隔的屋外,一無所知的人還在情意綿綿地做著溫柔的告白。
光君忽然想到,上輩子自己和葵生下的可愛的兒子夕霧,一時之間柔情涌上心間,情不自禁笑起來,話中也滿是笑意︰「……今後我們將有無數時間加深了解,互相陪伴,還會擁有我們的孩子。他一定非常可愛,長得像我,也十分像你,是無比美妙的結晶,見證了父母深摯的愛情……」
光君很喜歡孩子,也喜歡教養孩童。小心看顧著小小軟軟的新生命,一點一點在手心里成長,直至完美得全然合乎心意,真是一件再完滿不過的事。
他的語氣愈發甜蜜,甚至上身前傾,將前額緊緊靠在紙隔扇上,仿佛離得更近一點,就能更加暢通無阻地傳遞心意。
蒼終于感受到在以往漫長的生命中,從未有過的難過。膽怯和嫉妒吞噬了他的心。
他什麼都願意為光君做,也自覺有能力達成他的一切願望。若他的要求合理,想要一,他便慷慨地給予他雙份;即使要求任性又不合理,他也願意做個昏聵專橫、不明事理的暴君,只為滿足他。
但有些事,沒有天賦異稟,僅憑強烈意願,是無法達成的。無論如何,都得不到專屬于光君和他兩個人的孩子。
他本身對孩子並沒有執念。但只要稍微一設想,光君會親近其他女人,乃至產下珍視的後代,而這一切與他全然無關。簡直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情了。
蒼循著紙門上影子的輪廓,輕輕將額頭相對著也貼在紙門上,似乎能借此感覺到溫暖的體溫。他貪戀著這一絲溫度,因此不管怎樣,絕對不肯放手。
謊言就像特殊的藥劑,一旦上癮,就一直加大劑量,無力擺月兌。所以能拖一時半刻都好。
咫尺之隔的一雙同樣俊美的人物,姿態無限親密,心中卻好似間隔開無數個天涯。即使只有脆弱的薄紙,無情地分隔開不約而同的呼吸和心跳。
半片懷紙從門縫中慢慢生長出來。上面的字跡潦草又匆忙,好似敷衍一般,拒絕之意卻不容錯認。
……
寧靜的春夜。
惟光扶公子上車,似有心事,欲言又止。
自從白日去左大臣的府邸拜訪「未婚妻」回來後,公子的心情就似乎非常糟糕。但白天才不歡而散,夜晚又迫不及待麼?惟光心中略微冒頭的陰暗的喜悅,被冷酷無情地打了回去。
光君心有所感,站穩之後,回頭靜靜望著陡生異狀的貼身侍從。
惟光猶豫了一會,終于開口問道︰「公子,今夜是……?」
光君從懷中模出那無情之人今日所贈最後的手書。
身體不適,請君改日再來。
也罷,先暫且給彼此一點時間,等待冷靜下來再詳談吧。
他深深嘆口氣,吩咐道︰「……去六條地區某府邸的六條院。」
驟然听聞陌生的地址,惟光的眉間慢慢折疊出深刻的皺痕。他定定的望著公子,疑惑和不解清楚地寫在臉上。
光君無奈地解釋道︰「有一位人品優越、姿容出眾的夫人咳咳……最近我跟隨六條院的女主人,在修習書法。」
覺得被迫對面無表情的心月復侍從,一五一十地老實解釋交代太奇怪了,他窘迫地輕咳了幾聲,還不待惟光的反應,又似想到什麼,疑似轉移話題道︰「這幾日,我听說大式乳母身體不適、偶染微恙,你也一定很擔心吧!」
他吩咐一旁的僕從為惟光牽來自己的愛馬,一邊拍了拍他肌肉堅實的寬肩,一邊寬慰道︰「我將明借給你,準你幾日假期。你用它代步,回家探望母親吧!記得早點回來……我身邊也缺不得你。」說完就掀簾矮身進了車廂。
惟光被這突發的恩典砸懵了,在周圍僕從無盡艷羨的復雜目光中,只覺得口里發苦,心中酸澀,好似被主人無情的拋棄了一般。
他默默地翻身上馬,策馬飛身離去。剛剛離別,已然歸心似箭。
……
皇太子宿內。
東宮朱雀端坐在鏡前,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原本他正柔情蜜意地,回憶著心愛的光君在櫻見祭上出色的表現,嘴角也情不自禁,蕩漾起與有榮焉的微笑。思緒卻突兀被偶然經過的侍女無意間的閑聊打斷。
「源氏近衛中將大人近來常常去拜訪六條院呢~難道先前與左大臣家的婚約取消了麼?」
「似乎確有其事。我看左大臣家的蒼頭中將最近臉色都不太好,情緒也無端低落,想必是為了妹妹的前途未來憂心忡忡。」
「哦呀,莫非是那位先皇太子的遺孀走了鴻運?可她都已經生兒育女,怎麼與左大臣家的千金那般的妙齡少女相爭?」
「年齡相差也並不算太大嘛~而且那位夫人出身高貴,人品優越,聲望極高,與光彩奪目的源氏公子相配,似乎並未落了下乘。」
「成熟穩重的夫人,可比不經人事的懵懂少女,更多了一份溫柔體貼和特殊的風情。光君大人年少輕狂,一時被籠絡迷惑了,也情有可原。」
「說的也是……」
饒舌的女人們心照不宣地竊笑起來。
只言片語不請自來,頑固地自行鑽進他耳中,像尖銳的長刺一般,扎進他心里,戳刺得遍體鱗傷,鮮血淋灕。
簡直荒謬!
朱雀像狠狠地咀嚼一般,將這些閑言碎語咬牙切齒地,翻來覆去好幾遍,恨不能咬得碎碎,一口啐得遠遠。
向來聒噪的銅鏡,此時也閉緊了管不住的嘴,識趣地並無言語。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踏上男男生子的不歸路啊蒼爾康手!明天有朱雀尼桑的調`教專場嘻嘻嘻。
痛苦吧~崩潰吧~黑化吧~嘎嘎嘎(*▔▽▔)y快把光君抓起來啪啪啪啪啪!小黑屋在召喚!監禁play賽高!大河蟹時期你在想神馬==
今天遭遇了突發事件qaq更新掉落晚了果梅娜塞嚶嚶嚶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