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君匆匆忙忙趕回前邊來時,恰恰正好是主人家安排妥當的時刻,所以僥幸沒有暴露出逾牆鑽穴的之徒情態。于是被恭敬地引入一間朝南的廂房,稍作休憩,僧都在一旁作陪。
不知名的游香,不知來處,不知歸途,在空中一絲絲泛著。或許是在別室燃香,或許是將香爐暗藏,來客但聞香氣,不見香源。與佛前的名香,和源氏公子衣袂之上的淡淡燻香,混跡在一處,意外的清晰明澈,獨立醒目,讓人分外印象深刻。
稍待片刻,里間的簾幕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之聲。女眷們緩慢而優雅地膝行而來,輕輕坐定身時,雖然行動已經足夠小心謹慎,但是手肘之上的念珠觸踫矮幾之聲,仍舊隱約可聞。
雖然知道心心念念的那人,是不可能被輕易帶出來面見陌生男客的,光君不曾瞥見小紫的身影,還是免不了生發出些許失望。
閑閑地清談著世事無常之理,眼見時間好不容易過去了一些。
光君借著天色不早,提出借宿的冒昧請求。
僧都本人倒是很希望與這一見如故的小友多多相處,攀談一二,爽快地應允,只道︰「怕是寒舍簡陋,委屈了源氏公子。」
真正管家的是簾內的尼僧老夫人。從簾內傳出的吩咐侍女們收斂女眷行跡、收拾客房的些微聲響,異常溫文爾雅,顯見得出身不凡,教養良好。
光君禮貌告退後,正待退出南廂,卻將一陣無限熟悉的腳步聲听得分明。
他的心猛然劇烈的跳動了一下。雖然跟在引路的侍女身後,仍然情不自禁回頭望了一眼。
里間垂落的簾幕被掀開了一點點,探出個烏黑發頂的腦袋。積蓄的長發濃重艷麗,又細又密,呈現扇形披散在小紫的肩頭。
大概是方才哭過的緣由,鼻頭和兩頰還有點緋紅。他急急地向外間四處打量著,直到看見目標之人,才放下心,心滿意足地開心起來。
光君也是一樣,心有靈犀的瞬間好似花開,向心愛的人單眼閃了一瞬。
對視著的兩個年輕的偷歡客,分享著同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一齊心領神會地笑起來。
此間雖與山中草木並無不同,然而終究因為有人居住,刻意布置,匠心獨具,又得了鮮活的人氣,另有一番雅趣。
沉沉夜色已經降臨下來,今夜卻沒有月色,星光也只是稀疏。庭中大大小小連環套結的各處池塘邊點亮篝火,回廊上每隔一處的四方形燈籠也燃著萌黃的光。
光君內心存著一段心事,況且又與人締結了黃昏後之約,自然輾轉反側,遲遲不能成眠。
好不容易等到四處漸漸安靜下來,他隨意披裹上一件外衣,沿著暗暗記熟的路線,悄悄走到那個人的屋舍,在外間的紙隔扇上輕輕敲了敲。
立即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了進去。
光君跟在比自己稍矮一頭的心上人身後。兩人都只穿了雪白的分趾布襪,躡手躡腳地穿過外間,生怕吵醒了橫七豎八臥在各處的幾個侍女。
偏偏有個年紀小的侍女倒臥在里間門前,毫不客氣地呈攔路之勢。貌似還是那個相熟的小丫頭犬君。
只見她將裹在身上的外袍和薄被都壓在身下,枕得皺巴巴,半長的頭發也纏在頸下,亂成雜草般的一團;嘴巴張得老大,幾乎只等著蒼蠅飛進去,嘴角邊似乎還掛著涎水,雙腿也粗豪不羈地張立著,睡姿極其不雅。
小紫有點緊張,對著光君輕輕噓了一聲,提起重重疊疊的厚重裙裾,小心翼翼抬起腳,想要跨過去,卻突然不小心被絆了一下,一腳著地,一腳騰空,身體四處晃蕩起來。
光君趕緊一步上前握住他的雙肩,幫忙穩住身形。
兩人剛剛松了口氣,就見近在咫尺的地面上,原本熟睡的小侍女突然睜開了眼,頓時又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犬君像是做了什麼享用吃食的美夢,牙齒津津有味地嚼動幾下,意猶未盡地微微睜開眼,盯著僵立在面前的兩人。她茫然地望了一會,大約以為還在做夢,伸手抓了抓發癢的頭皮,姿態無限豪放地翻了個身,繼續無憂無慮地酣睡,一邊磨牙一邊發出模模糊糊的夢囈。
偷偷相會的兩人齊齊無聲地長出口氣,不約而同露出萬幸的笑意。
作戰成功!
乍一進入小紫的房間,光君就抑制不住激蕩的心緒,將他抱起來,雙腳微微離地,旋轉了一周。耳畔是年輕的心上人小聲的興奮尖叫,唯一有點不足的就是,他覺得小紫的力氣未免有點過大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比上輩子更早相逢的緣故,身高和體重也有所增長。
他把小紫輕輕放下地來,不動聲色地活動了一下被死死抓得發疼的肩膀,想到六條妃子的女兒薄雲姬也似乎有著一把怪力,心下有些釋然。
雖然剛剛被自己未來的正夫♂人頗有氣勢地牢牢反抱住,有點不太適應,但是熱戀的情人對自己產生強烈的獨佔欲,也無可厚非,反倒樂見其成,分外甜蜜。
光君靠坐在小紫寢台旁的壁上,微笑地望著他將頭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仰面朝天,專心致志地擺弄著玩具。
小紫忙碌地替最心愛的人形玩偶一層一層穿上華麗的小小衣衫,嚴肅地假定它為源氏公子,不斷模擬著各種非常有意思的小小情景,真心實意地愛護看顧它。
光君看得饒有興味,真身上陣,一同興致勃勃地玩起,原本應該是很不屑的過家家的游戲。兩個人一本正經地配著音,玩得不亦樂乎。
看著小紫睡眼朦朧地不斷揉著眼楮,仍然堅持著不願入睡,光君以手代梳,耐心地為他理順披散在後、有些微散亂的長發,溫柔地哄著他︰「時候不早啦。快睡吧~有我在這里,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害怕。」
在光君面前唯一有權利恃寵而驕的人,別扭地翻轉身,將後腦勺對著他,悶悶道︰「我怕一覺醒來,有的人又偷偷跑走,不見了蹤影。」
光君愛憐地用指尖輕輕滑過他的側臉,柔聲道︰「我可是個厚臉皮的壞家伙,你就算要趕我我也是會賴著不走的。一定讓你,一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我。
待到你長成了絕世的大美人,終于嫁給我。到時候我們共居在一處,每天都能過著這樣的日子。只擔心你會看膩了我的臉,無情地厭煩了我呢。」
側身將臉埋在被子里的人飛快地搖搖頭,也不知道究竟是「才不會趕走你」還是「絕不會厭煩你」。他捉住光君一只空著的手,和命名為光君的玩偶一起愛惜地抱在懷里,慢慢呼吸加重,發出細小的鼾聲,沉入夢境。
仿佛這樣一來,就牢牢捉住了幸福,不會遠去,不被遺棄。
光君用另一只手幫他拉扯蓄好被子,深深地注視著,滿心柔情蜜意,只是稍稍有點微薄的惆悵。
再過幾年已經快要結腰了,還這麼一平如洗……這輩子身高和體重抖超常發育,所以這種地方就無限滯後了麼?
唉。
不過,如此這般純潔地待在一處,不做什麼成人間的游戲也是滿足的呢。
在那個人身邊根本興奮得睡不著。光君像巨龍一般守護著自己的珍寶,迷迷糊糊看著天光慢慢暗淡,又一點點亮起來。
山間的鳥兒勤快地早起,婉轉清脆的鳴叫,完全替代了晨鐘的功用。
感覺有點麻木的大腿上,甜蜜的重量輕輕地動了一下。光君低下頭,對朦朦朧朧睜開眼的人微微一笑,鄭重地實踐著晨起就相見的諾言。只是在心愛的人面前難免患得患失,向來不缺乏自信的他,雖然自覺精神奕奕,也仍然擔心一夜未睡會不會儀容不整。
屋外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似乎有一個體態輕盈之人慢慢靠近。安靜的外間頓時蘇醒過來,陷入小小的騷動。
「你們呀,全數這般無心無思的睡著,竟無一人分出心神去照顧小`♂姐麼?這可有點不像話呢,雖然在外間守衛的工作也同樣重要,里間總要有人陪伴才好。小`♂姐現在如何,起身了麼?」沉穩的聲音溫和的責備道,越來越近。
里間的兩人頓時彈了起來,比外面受到訓斥的侍女還要慌張。
少納言乳母剛一進入小紫的房間,就似乎嗅到一絲不甚熟悉也不甚陌生的燻衣香氣,有些狐疑的微微皺眉。
她一邊漫不經心地思索著,一邊向小主人的寢台邊走去,看見他整個埋在堆疊起來的被褥中,好不容易扒拉開,撈出來一看,竟然滿頭大汗,頓時忍俊不禁。
她把滾落在床邊的玩偶撿起來收好,一邊為小紫服侍更衣,一邊絮絮叨叨道︰「您也將成為大人了,雖說根據出生時就算好的卦象,不需要招納夫婿上門,但終究有個大人的樣子才好。現在還整天玩弄女圭女圭……」
屏風的位置似乎向外移了一些,內里恰好形成容納一個人的空間。
少納言乳母在心中咦了一聲,正好手頭工序告一段落,就向屏風膝行而去。
「少納言媽媽——」
小紫心下大驚,正想牽住她,阻止她的行動,卻身子一歪,失了手。
「難道潛入了什麼可疑的陌生人?……」
少納言乳母猛地一把推開了歪立的屏風。
作者有話要說︰一根掉落。
還有一根(┬╴┬)
要是把小攻小受放在到腦洞里,自動生產出劇情來就好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