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集市上,米行、緞莊、布行、染坊、香燭鋪、 油店、裱褙店、漆器店等大大小小的招牌櫛比鱗次,與熙熙攘攘的人流融成了一條雲錦之河,羅裙的紅、襉衫的黃、流蘇的紫,在雲澈清澈深黑的瞳中流溢著,沉浮于河上的綠氤中。
「鎮上的景色真是好極了。我們這一路走了這麼長時間,這麼繁華的勝景還是頭一次見!」子默看著集鎮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開心的說道。
雲澈閉目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烏鎮是附近商業最繁榮的地方,景色自然不差,又豈是我們看到的那些小村子比得了的。」
周姓大漢也是開口地問︰「我听人家說唐太祖伐前朝經過了此地,有這回事麼?」
雲老頭兒點了點頭,當年唐太祖建立唐帝國之前,帶著幾百萬雄兵四處征伐,就曾經經過烏鎮,這件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大路貨色,算不得什麼重要的消息。
雲老頭看向雲澈說道︰「小澈,我來問你,唐太祖稱得上是一代明君,卻終不能讓韓王客盡展其才,征伐之戰後,韓王客極少為唐太祖出謀劃策,你可知這其中的道理。」
「若是從表面上看,就是唐太祖怕韓王客威望太高,功高震祖,不利于下一代君王的傳承,所以唐太祖冷落了韓王客。」雲澈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這卻並非其中的關鍵。唐太祖與韓王客,一為國君,一為國士,看似行事相輔相成,互為表里,實則大相徑庭。只要從兩人何以為戰上去想,便很容易想了」
雲老頭兒笑著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樂開了花兒,雖然自己經常夸雲澈是讀書人,但老頭兒心中知道,雲澈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孩童罷了,雖然識得幾個大字,卻並沒有真正的讀過書,大多數听到的還是自己給雲澈講的一些年輕時候的見聞罷了,能夠自己體會出一些道理,雖然不見得有多麼深刻,卻也是極為難得了。
雲澈一行人拉著老牛車快步向著菜場走去,豆包看著街上的點心鋪子,胖乎乎的小腦袋探來探去,眨眼瞧了一會兒,突然歡呼道︰「看到了!看到了!有餛飩店的招牌,還有大肉饅頭,啊,那里還有狀元糕!我最愛狀元糕了!」說著,舌忝了舌忝肥嘟嘟的嘴唇。
雲澈無奈道︰「就只知道吃,還能不能有點別的出息」
雲老頭兒和幾個大漢也紛紛出口說道︰「小兔崽子就只知道吃」
罵歸罵,雲老頭兒在一家烤雞攤子面前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後小心地從貼身的小包中拿出十文錢買了半只雞包在一個荷葉包,放在雲錚的手里笑著說道︰「你們幾個小兔崽子來一回鎮上也不容易,這里有半只雞,算是給你們解解饞的,其余的那些留在村里的小兔崽子可就沒這個口福了。」
不等雲錚說話,雲老頭兒就吼了一嗓子,一鞭子抽向老黃牛,朝著菜場的方向擠了過去。
雲澈雙手捧著荷葉包,子默,豆包,還有三個少年都圍了過來,唧唧喳喳的問個不停,只有豆包看著荷葉包流口水。
雲澈打開油紙包,將半只雞撕開,雞胸脯肉遞給子默,子默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吃,雲澈又把雞腿撕下來用荷葉包好去給了豆包,自己隨便撕了點兒,剩下的那點雞肉就全部給了三個少年。
雲澈幾人邊吃邊走,快步跟上雲老頭兒的步伐,听著老頭兒用一口流利的地方話跟幾個攤子的主人打著招呼。
「雲老頭兒,又帶著幾個小兔崽子來換東西了?」
「雲老頭兒,這回有沒有什麼好東西?沒有的話,那就還是老樣子,鹽筍子,野椒頭,山蘑菇也行」
雲老頭兒笑著一一回應著,周姓大漢確實回頭對著幾個少年指著街上幾個穿著紅羅繡裳的艷麗女子叮囑道︰「看到那邊的幾個女子了麼?她們都是‘扎火囤’的,專門誆騙良家子弟,一旦有人上鉤,便會有光棍兒跳出來訛詐。不少客商都中了這美人局的套兒,也難怪,英雄還難過美人關呢!」正說著,一個腰扎黑巾,形容猥褻的瘦子笑嘻嘻地湊了上去,卻被幾個女子嬌嗔著推開。那人微微一笑,借勢貼到一個藕色衣裙的婦人身後,再轉身時,手中已經多了一個繡著五彩鴛鴦的荷包,「那是一些專門干些剪人環佩荷包的勾當,不入流的小賊,你們可要小心著點兒。」
周姓大漢笑了笑,指著幾個姑娘身上花花綠綠的衣裳笑道︰「那可是好料子,都是經過踹匠的收,等你們賺了錢,也買件穿穿,可舒服了。」
豆包卻仰頭問道︰「周大叔,踹醬是什麼醬?有肉醬好吃嗎?」
雲澈翻了翻白眼,鄙夷道︰「踹匠是踹布的工匠。絲綢布匹織好後,都須踹匠站在大石上反復腳踹砑光。這樣的絲綢布匹顯得精細有光澤,才能賣得上價。」
豆包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能吃嗎?」
「澈澈,你和你周叔把這件豹子皮賣了,這可是好東西,值不少錢呢,小心點兒,收皮子的老頭兒奸的很,讓你周叔看著點,多磨磨嘴皮子,多加一文錢,那就是多出半兩豬肉哩。「雲老頭兒忙著和攤子上的老板談鹽筍子的價錢,就對雲澈說道,然後隨手把肩上的小包遞給了雲澈。
雲澈接過小包,掛在肩頭,拉著周大漢就往收皮子的攤子走去了。
收皮子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小老頭兒,一雙黑溜溜的眼楮滴溜溜的轉著,看上去就像一只耗子一樣盯著桌上的美食。
「呦呵,周老弟,又有什麼好東西了,你可當著點心,這張老頭可奸的很,莫要被騙了。」一個大漢笑著對周大漢說道,大漢是窩窩村隔壁村子的獵戶,兩人一起打過獵,還算有幾分交情。
「曉得哩,等哪天有時間去我家,我家婆娘煮下水吃。記得帶米酒,嫂子的米酒我早就想喝了。」周姓大漢笑著回應道。
周姓大漢從屠戶從雲澈手上接過小包,小心地打開,遞給張老頭兒。張老頭兒來就不是什麼模範好商人,用手模了模周大漢遞過來的豹子皮皺著眉頭說︰「三百文錢,趕緊的,要不然你就去別家賣吧」
「看你們打獵也不容易,指不定哪天就會被傷到,那一輩子可就完了。呸呸,你瞧我這嘴,我這人不會說話,你別見怪,就當我放了個屁。」
「老張,這張皮子要是在鎮上的綢緞莊去賣,最少也是四百文錢,要不值這個價,我牛屠戶把這幾斤五花肉送給你下酒,你這這是黑了心了。」旁邊賣豬肉的牛屠戶看雲澈長得清秀,忍不住開口道。
「滾,你一個殺豬的知道什麼,這皮子值四百個銅錢不假,那可是直接拿到綢緞莊賣掉才值這個價,他們眼價高,可瞧不上他們這一個皮子,那還不是我好心把這些個獵戶的皮子收起來一起賣到綢緞莊的。三百文錢,愛賣不賣。」張老頭兒對牛屠戶說道,後一句卻是對著雲澈和周姓大漢說的。
牛屠戶听了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張大爺,你這收皮子的眼光在咱們豆沙鎮可是數的著的。听說是祖傳的手藝,一眼就能看出一個皮子值多少錢,您就給小子一個實價,這個皮子是村里大伙打獵費了好大力氣才弄到的,小子年紀小,卻是個要臉面的人,寧死不說假話,要不您再抬抬價。」雲澈笑著開口道。
張老頭兒听到雲澈的恭維,多少挽回些面子,模著下巴點點頭說︰「小子說的話我愛听,想我老張看皮子的眼光在這烏鎮上不說第一了,第二也是跑不了的,那殺豬的知道個什麼,這年頭張爺我做個買賣也不容易,戶口飯吃罷了,綢緞莊那才是賺大錢的……你這張皮子質量也就一般,就是皮厚了一些,做成襖子也夠暖和的,我再加點,三百二十個銅錢,再多的話我就不要了。這是你要錢要的多,老子現在只能弄到這些錢,不是故意佔你女圭女圭的便宜。」
雲澈連忙抱拳感謝道︰「張大爺仁義,小子佩服。」
張老頭兒听了笑道︰「你這女圭女圭有意思,毛都沒長齊,就跟著小子小子了,長大了肯定有出息」
雲澈听了也跟著咧嘴笑了笑︰「您老太看的起小子了,我這也不過是跟著村里的幾個大哥隨口學的。」
張老頭兒嘿嘿一笑,將皮子收好用包裹過氣來,仍舊把雲澈的小包還回來,遞過來一串銅錢,笑道︰「小子,你可數清楚了,免得到時候你說我老張不講信用,連個小女圭女圭的錢也黑心的搶,做生意的人講究的就是信用二字了。」
雲澈眼光撇了過去,都不用數就知道了結果,三百二十個銅錢一個不差,面上卻是帶著笑意一把接過就交給了周姓大漢,說道︰「那怎麼會呢,小子我可是信得過您,您老跟我講誠信,我也不會賴著來砸您的招牌。」
周大漢卻是不放心,耐著性子數了幾遍,最後確認沒問題了才高興的把錢收好,一個勁兒的向著張頭兒道謝。
老張頭瞧見周姓大漢的動作,心中不以為然,嘴上依舊是一副和氣生財的樣子說道︰「下回有好皮子還來找我,我再給你們加點錢」